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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啊。”
樊珈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就想说那你要不要来片布洛芬,然后才想起自己现在啥条件,赶紧问道:“是不是很难受啊?我去给你弄点热水。”
月季连忙拉住她:“不用那么麻烦,我忍忍就行了。”
樊珈不赞同地摇头:“怎么能忍呢?你在这里等等,我很快就回来。”
尚食局夜里有人当值,要点热水还是可以的。
怕吵醒其它人,樊珈还刻意压低嗓音,大家累了一天,每天回来都是沾枕头就着。
宠妃系统啧啧称奇:“这种时候你怎么不懒了,也不躺着装死了?”
按照它对宿主的了解,还以为她会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呢。
樊珈不搭理宠妃系统,飞快跑去拎了一壶热水回来,可惜没有热水袋也没有玻璃瓶,只能倒在杯子里让月季取暖——她们这些小宫女,连汤婆子都没得,艰苦无比。
月季喝了两口热水,腹部的坠痛才好了不少,她低声对樊珈说:“你现在还小,没来过月事,千万记得少碰冷水,我就是天天在冷水里洗菜,才会这么疼的。”
樊珈说:“手泡在冷水里谁不疼?你最大的问题是营养不良。”
低等宫女们就没有胖的,个个瘦如麻杆,尚食局的还算好呢,怎么说也有两位好上司,樊珈见过西膳所的低等宫人,那真的是比难民好不到哪里去,没日没夜的干活便罢,稍有不慎还要挨打。
樊珈没痛过经,可能跟她吃嘛嘛香一点都不瘦有关系,明明她也不怎么爱运动,上学时同宿舍的女生痛经到没法上课,看着都让人害怕。
月季催促她说:“你快回去睡吧,还要早起做事呢,我一会儿就好了。”
樊珈摇摇头:“我再陪你会吧,反正也没什么睡意。”
然后她发现月季脸更红了,顿时一头雾水,直到月季小声嗫嚅:“你,你不过去,我不好意思起来,我想用一下恭桶。”
樊珈连忙让开,月季从床上起身后,果不其然,她的床单沾上了经血,对此她非常羞愧,不肯让樊珈看,樊珈说不出那种堵塞感从何而来,她只是想,要是有棉条就好了,再不然夜安裤,加长420夜用……
月季匆匆去整理,然后她不好意思地请求樊珈帮她把床头晾着的月事带拿过来,现在这条已经不能用了。
月事带是用宫女们所能得到的最好的料子缝制的,横看竖看,樊珈都看不出它哪里特殊,一块宽布两根系带,看样子是系在腰间的,但樊珈觉得一定会掉,因为宫女们不穿三角内裤,亵裤还很宽松。
最重要的是,这条月事带还是潮的,根本没晒干。
——晾在床头,太阳光压根照不到,在现代还有烘干机可以用,古代不见阳光,那就别想干。
樊珈心情沉重,但还是将月事带递给了后面的月季,她们几个宫女每人各出了一块布,拼接起来后在屋子里弄了个帘子,这样夜里用恭桶便稍微有了点。
月季收拾好出来后神情明显轻松许多,但她没有立即睡觉,而是要出去洗月事带,不然谁好意思等白天啊,白天忙不说,万一被人瞧见……哪怕同为宫女都不行。
樊珈劝说无果,只好跟着月季一起出去,她现在是彻底睡不着了。
月季搓洗月事带时,樊珈还得背过身,不然月季就不愿意跟她说话。
小秋叶发育不良,胸脯平板,还没来过月经,但樊珈知道月事带里加的是草木灰,尚食局宫女恐怕这点最便利,草木灰管够,用完了手动清理,再把月事带洗干净,晾晾后下次月事来了接着用。
樊珈头皮发麻!
没有马桶她可以忍,时不时需要行礼下跪也可以忍,但这个月事带她是真的忍不了!
宠妃系统劝说道:“所以统才要求你快些开始攻略,像这种月事带,只有身份低贱的宫女跟民间女子在用,你要是当上宠妃,那用的便是上好锦缎制作的月事带,弄脏了床单衣服也有人给你洗,月事带用一条扔一条,没人会说你一句不是。”
知道做宠妃的好了吧?还不快点做任务!
樊珈摇头:“那我也不会开心。”
宠妃系统继续劝说:“宿主,不是统危言耸听,你昨天看见的那个死人还记得吗?”
樊珈刚忘记没多久就被系统重新激起记忆,正想骂这没眼色的东西几句,宠妃系统却用一种解谜般的语气说道:“宿主应该不想那样死去吧?”
“……什么意思?”
“宫女们的月事带长年累月反复使用,内里填充草木灰来吸收经血,清洗过后往往晾在屋内,你猜猜看会滋生多少细菌?因此被感染的几率有多大?在没有抗生素与正确治疗的前提下,一个小小炎症都能要了她们的命。”
樊珈想起那只从担架上滑落的胳膊,“宫里难道就没人管吗?”
“又不是所有宫女都会得病,只是一部分罢了。”
宠妃系统无所谓地说着。
它根本没有将宫女当人——或者说在宠妃系统的数据里,除了宿主跟攻略对象,所有人类都只是不值一提的数据,她们的生是,她们的死也是,系统不会感到丝毫惋惜或怜悯。
皇室面对平民高高在上,系统看待人类也是如此,这让樊珈怎么可能按照它的希望去做事?在她看来,宠妃系统没有比皇权好到哪里去。
女人病,这就是所谓的女人病,可这明明是能够避免的。
“秋叶,秋叶?”
月季洗完了月事带,发现樊珈蹲在一边发呆,便叫了她两句,“走了,回去了,快点睡吧,啊。”
樊珈努力朝她露出个笑容,双腿灌了铅般跟在月季身后,看着月季又把月事带悄悄晾在床里边,她想劝阻,却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没有用。
月事污秽,在宫里是提都不能提的存在,樊珈感觉心里像是有团火在烧,烧得她辗转反侧夙夜难寐,宠妃系统又不停地借这件事催促她绑定攻略对象做任务……樊珈被它烦得不行,拿被子罩住头也没用。
次日她精神恹恹,眼底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旁人关问时樊珈坚称没事,一直到早上宫人们吃过饭,尚食局收拾得差不多了,樊珈才蹲在一边开始思索自己能做点什么。
不是为了谁,就为了以后她来月事时能少受点罪。
如此严肃认真地思考了快半个时辰,樊珈悲伤地发现这太为难她了,她压根不是这块料,她就只知道卫生巾比月事带好用,好的,那么问题来了,卫生巾怎么来?
大右连棉花都没有!
就算有,棉花要经过怎样的加工才能变成卫生巾?
樊珈:……
她深深地意识到自己不是穿越的料,一不会水泥二不会玻璃,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说点残忍的,她连穿越者必备的鸡兔同笼都不会算——说来惭愧,她大学专业是商务外语,不用学数学,而这个专业恰好在古代完全派不上用场。
“下次你们要带人穿越时,能不能提前通知一声,我好做个准备?”
宠妃系统:……
樊珈伸手挠头,把好端端的发髻挠成鸡窝,春芳路过瞧见,扑哧一笑,过来给樊珈把发髻解开,再帮她把头发重新梳好,她常年做事,十指上生着厚厚的茧子,摩挲头皮时酥酥麻麻的很是舒服,樊珈眯起眼睛,像只在屋檐下躲懒晒太阳的狸奴。
宠妃系统没有再继续催,它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宿主一时半会的固执没关系,等她意识到不当宠妃就只能任人鱼肉时,她会主动想要做任务的。
因为,这是个会吃人的时代啊!
不想被吃,就只能反过来吃别人,偏安一隅是永远不可能的,弱肉强食才是正确的生存法则。
樊珈被春芳梳着头,想到被无辜打死的小秋叶,担架上得了病死去的陌生宫女,还有连夜洗月事带藏在床里晾的月季……她们每个人都是活的,会呼吸,会说话,也许还有一些很可爱的小心愿。
她们想活下去,没有人不想活下去。
但作为奴隶活着,麻木地度过一生,这样真的就够了吗?她这种没什么本事的懒人穿越到大右,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秋叶,秋叶!”
樊珈茫茫然回神,这回叫她的不是春芳,而是奚官局的富贵公公。
此时他手中一左一右拎着两个食盒,冲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帮我拎个呗。”
横竖也没事,樊珈拍拍屁股起身,帮忙接过一个食盒,富贵说:“我跟尚食女官说过了,你可以帮我拎到奚官局。”
樊珈心想你个死太监,两个食盒能有多重你还要我拎一个,白瞎了平日投喂你的那些好吃的,你给我吐出来!
脸上继续营业:“好的。”
从尚食局到奚官局不算特别远,但架不住樊珈手里拎着食盒,这食盒再轻,拎一路也会慢慢重,可往日最有颜色的富贵公公却跟看不到一样,愣是一把手都不搭,气得樊珈给他扎小人,暗暗发誓以后有好吃的绝对不留给他。
原本想着是跟奚官局打好关系,这么一看还不如不打好呢!
“秋叶,还愣着干啥,进来啊。”
站在奚官局入口出,樊珈踟蹰不已,她犹犹豫豫道:“不用了吧,这都到了,你自己拎进去,或者找个人帮你拎进去呗!”
富贵:“这还真的只有你能拎。”
樊珈再傻这会儿也意识到事情不妙了,她欲哭无泪,富贵这是想干什么?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富贵,试图勾起他内心深处残存的良知:“富贵公公,我昨儿做的蜂蜜蛋糕好吃吗?”
富贵舔舔嘴:“好吃啊,改明儿你再做,记得给我留块。”
樊珈:“我有什么好吃的都给你留,对吧?咱们怎么说也算朋友了,对吧?”
富贵:“对呀。”
樊珈:“那你能把食盒自己拎进去不?”
富贵:“不能。”
他总算是明白樊珈的意思了,嘿嘿一笑:“你呀就放心吧,不是什么坏事,保管你全须全尾回尚食局,你就把心搁回肚子里行吧?”
得了他这句话,樊珈才算略略松口气,她第一次来奚官局,忍不住紧张,连里头什么布置都没心思看,跟在富贵身后绕来绕去,最后进了个大房间,富贵恭敬道:“大人,您要的膳食来了。”
这是樊珈第二次见到奚官局内令索丰。
第一次她敢跟人说话,那是因为索丰书卷气浓厚,人看着也和气,但现在樊珈不大敢了,这段时间足够她从其它宫人口中得知这位是个怎样心狠手辣的人物,完完全全一笑面虎,他冲你笑时,指不定就是盘算着如何扒你一层皮呢。
索丰让两人将食盒呈上。
他一句话没说,樊珈老老实实守在一边,看着他亲自将食盒里的菜一样一样端出去,再将食盒盖上,随后轻描淡写对她道:“这个食盒不错,要常用。”
樊珈茫然:啊?
怎么就不错了?不都是这样的食盒吗?这玩意儿尚食局多得是。
眼角余光发现富贵在冲自己使眼色,樊珈想哭但是哭不出来,只好呆呆应道:“是。”
然后她就被撵出奚官局了。
不是,这干啥呢?
让她跑这一趟,真就是单纯送饭哪?
樊珈满心惶恐地进去,一头雾水地出来,她不懂索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富贵送她走,还叮嘱她:“别忘了索大人的话。”
樊珈:“哦。”
她一路走一路想一路懵懂,所以说她最最最最最讨厌的就是谜语人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摊开说,非要拐十七八个弯?
说来也巧,回尚食局的路上,明明樊珈已经刻意避开人多的路线,却还是撞上了皇子仪架,吓得她赶紧跪在路边头都不敢抬,内心期盼对方赶紧滚蛋。
但天不遂人愿,越怕什么越来什么,眼看皇子仪架过了一半,樊珈那口气还没来得及吐呢,便听见一道略微熟悉的嗓音:“这不是尚食局的小秋叶么?怎地会在这儿?”
樊珈老实回答:“去奚官局送食盒。”
“哦?”
十一殿下萧琰来了兴致,“这几日尚食局又出了什么新吃食?”
樊珈很想骂他,大庭广众之下跟她唠家常是个什么鬼,她一点都不想跟未来的神宗皇帝多说话,这家伙小小年纪心眼多得堪比满天星,她怕自己说错点什么挨打,还是谨慎点好。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怎么就能这么负责这么累?
“回殿下,昨日烤了蛋挞,奚官局的公公前来拿得有些多,奴婢便随同一起帮忙送了来。”
“原来如此。”萧琰恍然大悟,“那待会儿,我也派人去拿些,不知是否还有剩余?”
死小孩真虚伪,就算没剩余,你一个正得圣宠的皇子说要,我们就是死了也得从棺材里爬出来给你做。
“回殿下,有的。”
“好,那你回去吧,记得同尚食说一声。”
樊珈不敢动,直到仪架彻底走过,她才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膝盖,差点跪麻了……自打那天去了万真宫,真正见识到萧琰的手段后,樊珈每次看到他就跟看恐怖片差不多,她不喜欢跟心眼多的人玩。
他把她拦下来,是真的要问奚官局要了什么吃的,还是有别的意思?以前时,常常看见“笑意不达眼底”的形容,樊珈一直觉得这种形容很离谱,直到她认识萧琰。
这家伙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好像是个脾气极好的大善人,但他可是未来继位的神宗皇帝!这么点大便喜怒不形于色,想想就感觉很可怕。
回了尚食局后,尤尚食在得知索丰的话后略一沉思,便对樊珈道:“知道了,你去吧。”
樊珈:?
知道什么了?
您知道了我不知道啊!
可她不敢对着尚食胡搅蛮缠,只能乖乖退到一边带人继续做蛋挞,心想十一殿下的人不知何时会来拿,还是早些准备较好。
一直等到晚上,快吃晚膳了,也不见人来取,这就稀奇了。
尤尚食将晚膳收拾进食盒,放了一碟蛋挞进去,随口叮嘱樊珈:“去吧,路上小心点儿,别摔跤。”
樊珈一如既往拎食盒送饭去,谁知刚到尚食局门口,就有人从拐角处冲了过来,恰好撞到她手臂上,食盒应声而落,好在那人还挺灵活,竟接住了!
樊珈猛拍胸口:“吓死我了,你这人走路怎么不——”
这人她认识呀,十一殿下的随侍太监。
品阶没人高,只能捏着鼻子吃下这哑巴亏,这太监可比十一殿下拽,眼睛长在头顶:“我说,下午碰见你时,殿下不是说要吃尚食局的新吃食吗?你怎地没送过去?”
樊珈想说那你们怎么不自己来拿?但她终究选择了向恶势力低头:“公公息怒,我这便回去取,给殿下做的蛋挞已经好了……”
“算了算了。”随侍太监随手掀开食盒盖子看了看,“这碟东西就是?”
得到樊珈点头后,他无所谓道:“就这个吧,殿下也只是尝尝鲜,太多了反倒不美,行了我走了,日后走路看着点儿,旁人可没我这好脾气。”
说完便趾高气昂的走了,樊珈两手空空站在原地,她不理解,她大为震撼。
——尚食局就在身后,进去拿能费什么功夫?这给无名的晚膳菜色虽丰富,但绝对无法与皇子的供例相比,全拎走叫什么事儿呀!
樊珈恍恍惚惚转身回去,尤尚食递给她一个食盒:“快去吧,拿盏宫灯,切勿耽搁,天气冷,菜也冷得快。”
樊珈老实接过,总感觉有哪里不对,路走到一半才如梦初醒:“尤大人动作怎么那么快?”
几乎是前后脚的事儿,她刚回去,新的食盒已经准备好了,就好像、就好像尤尚食早就知道会有人来抢前面那个食盒似的!
大脑cpu日常过载,樊珈感觉自己要是台电脑,现在已经因为数据量过大而无法运行了。
怎么感觉在她没有察觉的地方,大人物们好像达成了某种了不得的共识?
这种纳闷一直持续到她抵达鹊巢宫。
不知道为什么,很多话樊珈只能憋在心里,连系统都不敢问,可到了无名跟前,她却很敢说了,好像潜意识里知道这个人很值得信任一样,明明相处时间很少,彼此说的话更是十根手指都数得出来。
这也是第一次无名主动接过食盒,樊珈以为她是饿坏了,毕竟因为随侍太监出来捣乱,她来得比平时晚半刻钟。
谁知道无名并没有动筷,而是捏起一只蛋挞……刚烤好没多久的蛋挞酥脆无比,樊珈又看不懂了,这盘蛋挞烤好后用的是糯米纸包,而不是平时用的油纸。
所以,又怎么样呢?
鹊巢宫的宫人们都在偏殿,不得传唤不会入内,樊珈把今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感觉有什么大事,但好像跟自己没关系,最终她试探着问:“那个,你……是不是认识尚食大人还有索丰大人?”
无名的目光慢慢转到她身上,与那冰雪般的眼睛对视,樊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想地龙都烧起来了,鹊巢宫为什么还是这么冷?难道是背阴的缘故?
她以为无名不会回答的,可对方却嗯了一声,于是樊珈鼓足勇气,像一只试探前方是否危险的小动物:“那……你们是要做什么大事吗?”
没等无名回话,她先发声明:“先说好啊,我没有窥探的意思,也没本事窥探,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无名望着她,“不是我们,是我。”
电光火石间,樊珈从她眼睛里看到了恐怖的、膨胀的、无法抑制的野心,这让她心领神会,有种不敢相信的感觉。
无名,小秋叶,月季,死去的宫女,春芳,尚食……一个又一个认识的不认识的女人在樊珈脑海中如走马灯般回放,背景音乐是宠妃系统时刻不停地催促,绑定任务对象,快点攻略,早日成为宠妃……
樊珈做了有史以来最离谱,也最疯狂的决定:“统子!我选好了!我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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