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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断安影:“这不是谁对谁的感情的问题,而是有没有感情的问题。”微微叹气——抽丝剥茧,将自己生生剖析的滋味并不好受,可面对安影,我却不得不将已隐藏了好久的自己暴露:“安影,我不可能再将我的感情给谁——无关男女,无关亲疏,和其它一切统统没关系。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不愿与人分享自己的感情。我只把我最虚伪的一面展现,有时虚伪到连自己都觉得厌恶——这样的我,你不了解,你也不可能了解。所以,以一个朋友的立场,我真心希望——你不要爱上我。”
一气说完,虚脱地倚在椅子上:三年了,我从未如此疲惫过。今天,我又把自己拉回来,为了我不愿伤害的人。
安影静静听完,突然失声而笑:“已经晚了……树阳,我好像突然意识到:也许我一直爱的,不是你本身,而是爱你的伤口——你心上那些不知怎么出现的,千千万万道伤口。”
他终于将握了近十分钟的手松开,又拉了拉衣领,云淡风清地笑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树阳,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忍些什么?”
我在忍些什么……方言可也曾经这样问过我。我在忍什么,我自己难道不知吗?——心里的泉突然满满溢出酸涩的水,蔓延,浸淫,激岀我冷冷的苦笑:我是在忍,忍一笔债,忍一个承诺,忍一段不可逆止的命运——我不想忍这些,可我已经无法选择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我低头起身,推开椅子。并非搪塞,我是真的有约在身。
“这是我目前的住址。”他拿岀笔,在餐巾纸上刷刷几笔,交给了我:“我暂时还没有做什么的打算——忙到二十七岁,从没有时间出来散散心,就趁这个机会轻松轻松也好。”
“有空联络。”我折好纸,放进衣兜,转身离开。
“我会一直等着你。”
推门的手有了一丝犹疑,却还是坚定地推了下去。缓缓回荡的音乐被割断,渐渐缥缈。
“你迟到五分钟。”
方言可头也不回,在一排X光片前忙碌着,依然是白大褂当白风衣穿。只可惜屋子里没有风,只有空调嗡嗡地响。
“碰巧遇到个熟人。”说谎无益,我也确实没有说谎,只是懒得再多解释而已。
“你还有熟人?”他轻挑眉毛,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方医生不要忘了,我好歹是这土生土长的。”我忍气吞声。
“哦……最近感觉如何?”他忙完了,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坐下。
“我自己感觉如何也没用,你直接告诉我结果就行了。”
他似乎有些惊愕。我低低叹气:自三年前自己头一次遭受疼痛侵袭始起,便一直面对这样的盘问,早已总结岀经验:说在多也是废话,工业时代科技为准。
“也好。反正我不是学中医的,用不着什么望闻问切——老实说,情况不太乐观。”
不出意外的结果。我静静盯着脚尖,突然涌岀一股想砸人的冲动——该死的,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
“不要太劳累了,你身体受不了。“他直截了当地指向症结所在。
“反正也是这么点事,早开始早结束。”我颓然地笑笑:“只是最近疼得频繁了些,方医生能不能帮我开些止痛效果好一点的药。”淡淡提出要求:我不怕那些不可预知的恐惧,但是我怕近在眼前的痛楚。
“这个给你。”他低头写了张药单:“尽量少吃,极伤身的。”
“谢谢。”我接过单子,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一个我一直想问的问题:“方医生……你怎么会选择学医的?”商贾世家,岀了个医生虽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可关键是要看岀了个什么样的医生——像他方大少爷这样的,也许在视觉上给予病患愉悦的享受所带来的福音,比他在医学上的贡献还要大。
“如果我说,是因为我耍手术刀的姿势好看,你会相信吗?”他活动着细长的手指,似乎很以此为傲。
“也许。”我捏紧药单:他的态度诚恳异常——虽然所说内容极度让人怀疑。
“唉,就知道你不信。”他黯然地低垂着眼,讽刺地笑了一下:“其实很简单啦。我喜欢呆在学校,而学医的时间在所有的专业中是最长的。”
“这是什么理由……”我惊讶地张了张嘴,看他自豪地冲我笑了一下:“你猜我念了几年?”见我不答,他饶有兴致地掰起手指:“国内七年,念到硕士毕业,又到美国念了两年医学博士——九年呢!”
“方医生……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方医生为了让人觉得自己还是个青春年少的纯情学子,而宁可忍受了九年的福尔马林?”
“什么叫忍受……”他哑声笑了一下,突然起身,来到我面前,悄悄附在我耳边:“如果不是因为我是医生,你和遥光,现在会以什么样的姿态相对,我还真是很好奇呢……他还没上过你吧?”
接着来十三~~~
第十三章
“什么叫忍受……”他哑声笑了一下,突然起身,来到我面前,悄悄附在我耳边:“如果不是因为我是医生,你和遥光,现在会以什么样的姿态相对,我还真是很好奇呢……他还没上过你吧?”
“方医生……”我一惊,想站起来,却被他那双修长的手压住:“医生了解病人的情况,理所应当。”他不怀好意地笑了下,手移开,掠了掠前额的头发:“说吧,你上次发病是在什么时候。”
“今年五月份。”
“和你第一个女朋友卿卿我我的时候?”
“不用说得这么诗情画意,直接说我不知死活,纵欲无度就行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他呵呵笑着,带着几分怜悯地捧着我的脸:“可你付出的,却是千金难买的——性命啊……树阳,你居然能为他牺牲到那种地步,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方医生太抬举树阳了。”我轻嗤一声:“我不过是欲火难耐,找个女朋友聊解寂寞而已——对于一个二十六岁的正常男人来说,这也是人之常情吧?就好比人人都知道抽烟有害健康,也没见哪家卷烟厂因此而倒闭的——人都是只活在眼前的生物,至于未来会如何——有多少人管,管了又能怎么样?”
“未来毫无意义——说得好听。你若真是这样想的,为什么近在眼前的东西,都不敢放手去争取呢?”
“你指什么?”心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眼里蒙了一层极寒的冷气。
“魏遥光。”
修长的手指离开我热得发烫的脸,方言可倦怠地伸伸懒腰:“唉,说实在的,我也很矛盾——医生居然唆使自己的病人做加重病情的事,真是罪过啊……我言尽于此,决定权掌握在你手上,旁人多说也是无益。不过——不要让自己后悔,树阳。”
看着他真诚的眼神,我几乎窒息。原本以为自己一直坚持的,隐忍的,都是为了别人,可今天,安影的话,方言可的话,以及手里所握,自己屈从于病魔淫威下不得不坚持,不得不隐忍的证据,竟让我有了动摇的错觉——没错,一定是错觉。不然,这种呼之欲出的恐慌与绝望,又是从何而来?
“不要让自己后悔。”
不后悔吗……魏遥光,我到底该怎么办?继续坚持我已经无力坚持的冷漠,还是如你所说——纠缠了这些年,和你做个了解?
疲惫地打开门,屋子里竟然一片漆黑——往常这个时候,华灯初上,灯红酒绿,自然是魏遥光和这个社会融合最为默契的时候。只是每次他离开时,都会将满屋子的灯都开得如同白昼。所以习惯了以夜当日的眼睛,一时竟也适应不了这种黑暗。
犹豫着想开灯,手抬起,却犹豫了一下——偶尔品味一下黑暗也好。毕竟,也许不久的将来,我就要永远面对黑暗了。
情况又严重了……颓然倒在沙发上,自暴自弃地将外套甩出去——借着朦胧的月光,茶杯落地的脆响溅起颗颗碎裂的珠玉。
享受了片刻静谧,冷静复又占了上风。没什么的,不过就是这么回事,不用太在意。注意休息,按时吃药——这些,我还是能做到的。也许人应该乐观一点,尤其是感到自己即将被绝望吞噬的时候。乐观是治愈一切疾病的良药。我想好好活着,所以我应该乐观。
打起精神,觉得洗月光浴的感觉还不错,就是水稍微凉了点。擦着头发,回到卧室里,坐到床边,想伸手扭开台灯。
“不要。”手被抓住。低沉的声音,伴着馥郁的酒气,从身后传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意识到那人是谁,心里不免奇怪:按往常的经验来说,他实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我根本就没走。”他一把将我揽到他怀里,耳边传来雄厚有力的心跳:“树阳,你看着我的眼睛:我一直都在这里。”
他捧起我的脸,让我看着他的眼睛:不带一丝杂质,没有一丝虚伪,不掺一丝情欲——比隔窗洒进的月光,还要澄静。
“我知道。”我不震惊。我知道他一直在这里,从十年前,甚至更早。也许从我们还是懵懵懂懂的青葱少年时,他就一直不自知的在这里,等着我,给他一个答案。
“我说,我知道……”犹豫着,又小声说了一遍,惶恐地抬手,擦去他眼角的泪水——第一次,他在我面前流泪。不是因为酒精的刺激,不是因为月色的煽情。只因为我的一句:我知道,你一直在这里,等着我。
我们都不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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