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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阳……我想问你一件事。”良久,他才犹豫着开口。
“什么事?”
“…………算了,没什么。”
“哦。”我平淡应了一句,不再开口。
“…………你不想知道我要问你什么事?”又过了半晌,他终于不耐沉默。
“你不是不想告诉我吗?”困倦地合上眼:其他人对于只说一半话这种温吞的现象通常会感到很恼火,一定要刨根问底才甘心,但我不会。因为我以为:如果话说到一半又突然停住,多半是因为对方想说道话于自己又重大影响。基于我的身体状况,我乐得不听,任对方将话吞下去充饥。久而久之,竟也成了习惯。
这种有失好奇心的做法显然会很让对方疑惑。此时的魏遥光就是疑惑者之一。
“我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有些忧虑地,又紧紧搂住我:“真没想到,还能再遇见你……我以为你会躲我一辈子……”
“机缘巧合。我也并非有意想找到你……”
“可我想!”低沉的声音混着一丝愤怒,背上的手指深深嵌进肉里:“居然让我等了那么久……我从未想过你是这么残忍的人,逼着我放弃你。但是……”
怦怦的心跳隔着胸膛传进我耳里:“你再敢逃一次试试……”
“傻瓜。”低低骂了他一句,意识有些模糊--大概是困了吧……
“傻瓜。”
我拈着那条细细的链子,冷冷望着魏遥光期待的眼神:“你不会是把礼物送错了吧?这个应该是送给你那些安妮啊莉莎啊才对。”
“哪有那些人。”他从我手里抢过项链,满脸微笑:“这条项链很有品味吧……我特意挑来送你的。仔细看看里面。”
他将项坠吊到我眼前,迎向窗外的阳光:半镂空的金球里,隐隐折射出切割成小块的光。映在脸上,格外温暖。
“像不像阳光穿过树荫,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温和地笑着:“树阳,这个是你的名字啊……”
我做梦了。梦见我二十岁生日那天,窄小的寝室里,比阳光更灿烂的笑脸,一遍一遍,叫着我的名字……
遥光……当时你没说,我却清楚的知道:透过树荫投下光影,也是你的名字啊……
二十二章
“澳大利亚饼干效应。”
“什么?”
小邵狐疑地看着我拿着最新的调查报告喃喃自语。
“哦,没什么,随口胡说的--这个报告单是上个月的销售情况,对不对?”
“嗯。稳重有升,订单还在增加中--许助理,一直想问问你--我们在电脑业的形象,明明已经毁坏殆尽……”
“澳大利亚饼干效应?你起的名字?怪可爱的。”
“总裁早。”小邵恭敬地垂手立在一旁。
深秋十一月,叶黄而尽,天空泛白,好像尸牛仔布多次水洗后的清新颜色。
这是最好的一个月,空气干爽,气候祥和。如果排除这一个月来魏遥光夜夜纠缠不休而造成的睡眠不足,疲惫乏力,外加黑眼圈的话,我几乎要歌颂主将此等好时节赐予人类了。即便如此,我还是很诚心地歌颂了主一番--因为这样都没能让我旧病复发,当真是受神庇护了。
“小邵没听过这个案例吗?”魏遥光在我对面坐下:“几年前的事了。澳大利亚有位精神病患者,尤其喜欢吃某饼干厂的饼干。某天突然打电话给这个公司,说他曾经潜入到公司的原料仓库投毒。事实上这批饼干已经上市,并未出现中毒事件。但这家公司还是宣布将这批饼干全部回收销毁,造成了很大一笔损失。原本以为,该公司会因此而一蹶不振,没想到销量竟然大增,甚至打进了从不卖该厂饼干的日、韩等亚洲市场--树阳,这就是你所谓的饼干效应?”魏遥光边说边看着从我手里接过的调查报告,指着上面的几个百分比,微笑着问我。
“其实道理相当简单,博得消费者信任而已。说得直白些: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勾当。”
“知道当然是谁都知道。重要的不在于此法本身,而是实施的过程和效果。”他换了副口气:“市场好像女人一样善变,难以琢磨。有时候同样的措施,会产生截然相反的效果……”
“总裁好像很有经验啊。”不无揶揄地回他一句,转头看着小邵:“辛苦你了。弄这个花了你不少时间吧?”
“哪里,这是我该做的。总裁,没什么事,我去工作了。”
“等等。”魏遥光微笑着叫住他:“你是市场部邵远吧?这次的事你表现得很出色,我很欣赏你的才能。你们部是不是还有个副经理的空缺?没什么异议的话,你先干着吧。”
“谢……谢谢总裁提拔!”邵远激动得面色泛红,关门的时候竟然夹到手。
“他好像很高兴啊。”魏遥光笑得悠闲。
“得了高额告密费,又升了职,双喜临门,怎么可能不高兴。不过--”我推了推抽屉:“既然已经知道他是对方的眼线,你怎么还如此好心升他的职?”
“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再没他监守自盗的机会了。利用他的升职,鼓舞一下士气也好。更何况--”他食指轻轻蹭了下挺直的鼻梁,深潭般的眼睛流淌着有些调皮的色彩:“半山腰摔下去惨呢,还是自峰顶摔下去来得惨?”
“就知道你心术不正。”我叹息:邵远这是何苦。为利益驱使出卖公司情报--前途尽毁不说,偏偏又撞上魏大总裁犯小孩子心性的枪口。不将他打击得心灰意冷,神经崩溃,怕是不会罢手了。我甚至已经能想象得出:邵远一步步升职,加薪,受到赞许,艳羡,春风得意之时,突然检举出出卖公司情报的不法行为,被唾弃、辞退,甚至绳之以法,由人生、事业的颠峰跌至谷底时痛不欲生的表情。得到的越多,失去得便越多。相应地,痛苦便越多。痛苦不在于大小,而是在于落差。所谓爬得越高,跌得越惨,其实是因为自己的心情。这样的惩罚方式或许有些不近人情,但这是他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所付出的代价。人为什么总是追求一些自己并不需要的东西,能力有限,欲海无边。
“连你都差点因为他被烧死呢。那次的事可真是麻烦透顶。”魏遥光嫌恶地皱皱眉。
我白了他一眼:“如果我的判断力正常的话,我差点烧死多半是因为你吧?”
“我也是救人心切……”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掩饰着方才的满脸杀气。
是杀气。因为他所说的,是我两再度相遇时的酒店失火事件。我受伤那一个月,他之所以没能躬亲慰问,就是因为处理这件事处理得焦头烂额。还好没有死者,可关键就是那些伤者。当天,一个到中国来旅游的韩国旅游团就恰好住在那个酒店。结果很多人受伤,引起了韩国政府的重视。魏遥光所说的麻烦,就是指这个。费了他好大力气,好歹将此事摆平。
表面上,这件事已经过去,失火原因也对外界宣布为“二十八楼某段电线老化引起电火花失火”,其实根本是公司迫于无奈,大事化小的策略--二十八楼的电线,是人为切断的。而那个韩国旅游团,就住在二十八楼。魏遥光装着不在意此事,暗地里却一直没有停止调查。于是他当真查出,有人将自己公司的业务情况恶意泄漏出去,继而变本加厉,在电脑事件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个人就是邵远。
“可惜我还没有查出,这个处处与我作对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捏了捏手指,魏遥光脸色有些阴沉:“这样的斗法,未免太有失风度了。”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你不信奉,自有人信奉。”我倒是不以为意。这世上人心险恶,钩心斗角,见得多了,不足为奇。
“我并非不信奉,只是觉得,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才是君子所为,才配称得上真正的强者。”
“哦?你是这样的人吗?我还真没看出来。”我含笑望着他:“我房门的锁是怎么坏的,你至今还未给我一个解释。”
他脸微微红了一下,干咳几声:“床下君子,床上小人嘛……”
“还有办公室。”我费力地将他粘在我脖子上的胳膊拉开,发现根本不起作用。因为不到半分钟,肯定又会八爪鱼一样黏过来。
“树阳……你好像瘦了……都摸得到肋骨……还有腰,都这么细了……这里,还有这里……”
“停手……”我呼吸不均,抓住了他在我衣服里向下游移的双手:假借关心的名义大吃豆腐--这是他最近最喜欢用来对付我的方式。
“你向来很瘦,所以小时候才那么爱生病……”
“还不是你照顾的。”往事不堪回首,一回首又是无奈。按理说,他长我一岁,应该比我高一个年级。不幸的是我三年级的时候生了场大病,休息半个月后回到学校,原本瘦弱的身体更是堪比电线竿。四年级的魏遥光于心不忍,热情过度下竟向学校申请留级一年。于是我在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下,再次病倒。俗话说“三岁看到老”,可见他照顾人的本领是天生的。
“我要出差,去趟美国。”制止住他到处乱窜的手,我提出请求。
“干什么?”他没有抽出手,却也没在动作,俯身,下巴抵在我肩膀上。
“去考察一下那边的MID情况。”
“你想办品牌卖场?”他抬起头,半横过身子,背靠着桌子看着我。
“嗯。服装业一直是魏氏的弱项,而品牌卖场是打出知名度最有效的经营方式。只是比较耗费财力--以魏氏来说,应该不成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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