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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清殿的祭台前,还有官吏三三两两祭拜,也有的聚在一起商议着。
李承乾站在高台上,注意到先前递来冬衣的宫女又回到了母后的身边。
李泰就站在台下,见到皇兄走下来,他行礼道:“恭贺皇兄。”
李承乾笑道:“来年青雀你也二十岁了。”
兄弟两人走在一起,跟在同样正在离开这里的百官后。
“近来舅舅与父皇之间似乎有安排?”
“青雀近来没有听到消息。”言罢,李泰忽有回忆又道:“不过在冬猎的时候,父皇与舅舅常有谈话,都是避退左右时候议论的,似乎是因陕州大水一事,打算在陕州建设禹庙。”
李承乾迟疑道:“总觉得不止这些事。”
李泰若有所思,也蹙着眉不语。
从三清殿走到太极殿前,李承乾看着这个弟弟道:“王珪老先生如今也年迈了,你多多照看他。”
“皇兄放心,青雀这些天已不再让老先生看括地志的卷宗了,让他老人家安心颐养。”
李承乾微微颔首,两人在太极殿前分别。
皇帝回到了甘露殿,祭拜了老子之后,明日就要开朝了。
一个太监将一件用棉花制成的冬衣小心翼翼收拾了起来,他对一旁的其他宫女吩咐道:“这件冬衣是太子披在陛下身上的,陛下最喜爱这件衣裳,你们可要看护好。”
几个宫女躬身行礼,道:“喏。”
这位老太监又一脸笑容地陪在了陛下的身侧。
贞观十二年二月,老子祭典刚结束,关中又迎来了一场雨水,宣告着春日的来临。
今日开朝工部侍郎徐孝德还说了一件事,在潼关沿线与渭河沿线的河道修建堤坝。
魏王李泰上疏,说了在编撰括地志之时,发现了古来河道几次变迁的缘故,并且赞同工部修建河道。
皇帝下旨将这件事交给了太子与魏王共同协理。
想法是工部侍郎徐孝德提出来的,提供佐证的是魏王李泰,主持这件事的人就是东宫太子。
午时,下了早朝之后,李承乾就与李泰,徐孝德三人就被召入了甘露殿用饭。
殿内,李世民让宫中的宫女将饭菜全部呈上,而后自顾自喝着茶水道:“先用饭。”
徐孝德先将一张巨大的地图铺在了殿内的地面上,一眼就能看尽关中几处河道的布局。
李承乾端着一碗黍米饭,看着图纸道:“好在有青雀支持,不然这个想法说不定会有朝臣反对。”
李泰好奇道:“原来皇兄早有准备了。”
言罢,又慌忙看了看父皇,这种联合朝臣提交奏疏的事,怎么能这么说出来,不应该的。
李世民的神情古井无波,问道:“朕还以为是伱们兄弟早已商议好的。”
甘露殿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徐孝德低着头没敢说话。
李泰慌忙行礼道:“儿臣确实不知皇兄意图,不过修建堤坝一事乃造福社稷。”
李承乾捧着一碗黍米饭,解释道:“父皇在骊山冬猎的时候,孤也不是什么都不做,不然他们以为孤整天在各处河道钓鱼是为了什么?”
徐孝德朝着魏王尴尬一笑,道:“太子殿下时常出去钓鱼,有人说这是殿下的喜好,实则是为了观察河道,太子殿下每每钓鱼回来到了夜里就会将图纸送来。”
李承乾补充道:“钓鱼确实是孤的爱好,不用将孤说得雄才大略。”
李世民看着碗中的茶水一言不发。
徐孝德笑得更尴尬了,他不是许敬宗那种会顺溜拍马的人,也不善于奉承,三两句话有种说错了的感觉。
李泰吃着面条还看着图纸,心中很清楚如果徐孝德成了工部尚书,那么将来整个工部都会在太子门下,包括工部所领的少府监。
询问道:“这淤地坝与寻常的堤坝有什么不同的吗?”
听魏王发问,徐孝德解释道:“淤地坝是为了拦堵泥沙,并且还能够利用淤地造田,要是施行得好,利用淤地造田能够增加田亩,往后几处河道两侧可以种植作物。”
李世民放下了茶碗,拿起一旁的一碗汤饼,一边吃着听着两个儿子的讲述。
李承乾道:“先建设五处淤地坝,人手交给京兆府调度,这点青雀与徐侍郎都可以放心,建造事宜就交给青雀来主持了,父皇以为呢?”
李世民沉声道:“既然早有准备,那就你们兄弟安排。”
李承乾作揖点头,“舅爷与儿臣说过汉武帝治水的故事。”
遥想当年从晋阳起兵,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坐上皇位之后与很多旧人不知不觉疏远了。
李世民眼神中闪过失落之色,这些年来与舅爷的来往,除了承乾,似乎自己也与他老人家疏远了许多。
在甘露殿用了饭食之后,李泰与徐孝德快步离开。
李承乾将筷子放在碗上,作揖告退道:“父皇,有人说儿臣注重作坊建设,其实关中一直都是我们李家的根基,这个理念在儿臣心中是始终不变的。”
淤地坝最早在明朝始建,现在它会尽早地出现在大唐。
东宫储君本就执掌关中建设大权,这个大权是皇帝赐予的,只要得到皇帝准许,并不需要旨意,可以直接下达太子政令。
太子的政令向来都是直达京兆府,京兆府直接将政令交给关中各县,召集民壮开始建设淤地坝。
当京兆府抽调出人手,颜勤礼与许敬宗第一时间便在长安城召集民壮。
还在与将士们修建沟渠的侯君集,见到京兆府门前站着一队民壮,他拉过一个老石匠,问道:“这是去做什么?”
老石匠看了眼京兆府门前的一队队民壮,道:“多半是有安排的。”
侯君集蹙眉道:“是太子又有安排了?”
老石匠解释道:“放心,给京兆府办事是给钱的,有活干这些人都抢着去的,老儿的孩子也去了。”
说罢,老石匠指着民壮中一个瓜愣瓜愣的年轻人,道:“那就是老儿的孩子。”
侯君集见石板铺设到自己这边了,忙将泥浆倒下去。
这种泥浆也是工部提供的,听工部的官吏说是太子殿下将配方交给了工部侍郎。
现在修建沟渠用的正是这种泥浆。
老石匠回道:“大将军且放心,当年太子殿下就用这种泥浆在东宫修房子,很扎实的,要不好用,工部也不会如此安排。”
李泰容不得多做准备,因京兆府的人已过去了,他第二天就去了渭河,从现在开始动工,到了夏季水位下降的时候,正好能够竣工。
渭水河畔,李泰策马来到河边,许敬宗命人在这里搭了一个简易的木棚,用来各地县官前来报备民壮。
许敬宗嘴里咬着一张胡饼,提了提裤腰带,对着几个民壮道:“做事要积极,少不了你们工钱,农忙之前不建好,某家交不了差,你们的工钱也是要克扣的。”
言罢,一群民壮手脚麻利地干活。
许敬宗嘴里咬着饼,又指挥道:“那边几个,会游水吗?”
“回少尹,我等会游水!”
许敬宗嘴里还咬着一张饼,递给他们一人一根长杆子,含糊不清地吩咐道:“你们几个下水,去测测水位。”
“喏。”
李泰策马到了近前,翻身下马看着京兆府一众官吏正干练地指挥着民壮做事,他们穿着官服但还能与乡里的民壮说说笑笑,数百个民壮聚集在一起,欢声笑语地做事。
即便是被京兆府的官吏打骂了,他们还是笑呵呵地模样。
这就是皇兄门下的官吏,光是看着就能感受着这些人对关中乡民十分了解,相处得也十分好。
李泰将马儿缰绳交给一旁的护卫,快步上前道:“许少尹。”
许敬宗连忙作揖行礼道:“魏王殿下,臣等奉太子命,协理魏王殿下共同修缮淤地坝。”
李泰勉强一笑道:“皇兄政令刚下达,昨天不到两个时辰你们就准备好了人手,今天让小王有些来不及准备。”
许敬宗连忙道:“魏王殿下万万不要这么说,我等早已习惯了这种行事作风,未免莽撞了些。”
近来有些瘦了,许敬宗感觉腰带很不合身,他嘴上没说又提了提腰带,在后腰收紧。
不多时,上官仪与郭骆驼也策马而来,来人行礼道:“臣弘文馆主事上官仪。”
郭骆驼翻身下马道:“臣司农寺卿郭骆驼,奉命来监督淤地坝修缮事宜。”
李泰看着众人,双手背负。
这些人站在眼前,一个个来得快,说话的语速也很快。
一时间,李泰竟不知该如何安排他们,他走入草棚内坐下。
正是冰雪刚消融不久,雨水还在下着,天气不见得有多么温暖,刚刚跳下河的几个民壮又爬上河岸,他们将标注水位的杆子插在河道中。
李泰道:“以往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就按你们的方式来,小王只是负责监造。”
“喏。”上官仪拿出几份卷宗,道:“这是近年来河道记录,其中就有河道宽窄变化,河道高低亦记载,先前工部规划一共有五处淤地坝,下官以为,一直到洛阳可以建设七座淤地坝。”
李泰看着一卷卷的卷宗,其实自编括地志以来,河道变迁的记录他都看过,上官仪的能力颇为不错。
自许敬宗任职京兆府少尹,上官仪任职弘文馆主事已有三年,这三年当初几个不起眼的人,都成了东宫门下最得力的臣子。
郭骆驼道:“下官去看看各地的河滩,马上就要农忙了,奉太子之命,在修建淤地坝时,不能拖累春耕。”
几人站在棚内,还在议论不休。
见插不上话,李泰也走到外面,他发现郭骆驼竟然看着一株草,还观察了许久。
随后郭骆驼起身走向了远处。
李泰跟着他的脚步。
郭骆驼看着一处沟渠道:“魏王殿下,这就是坎儿井。”
李泰看着这处沟渠,疑惑道:“当初修建坎儿井时,不容易吧。”
郭骆驼拍去手中的泥土,站起身道:“是呀,当时在各县人眼中,许敬宗就是一个酷吏。”
他释然一笑道:“现在的许敬宗还是一个酷吏,只是各县更愿意听他号令而已,再者说坎儿井是有大智慧的造物,淤地坝也同样是,建设淤地坝若能形成淤地,确实可以造田。”
“建设淤地坝为河道两岸增加了田亩,二来也是为了下游的平安,是为了洛阳以东诸多地界少遭大水,这天下多数人都不知太子殿下的壮志,我等官吏也只能从关中这些变化中得知太子殿下的心意。”
李泰望着远处,现在的皇兄已年满二十,而且羽翼渐丰,已有了根基。
东宫门下的官吏不只是京兆府,还有崇文馆的能人,他们遍布关中各县以及潼关洛阳。
京兆府众人与工部侍郎徐孝德,以及魏王府的诸多编撰,弘文馆的学士郭正一等人,最后得出结论,同时建设三处淤地坝夏季前完工。
在渭河边看去,一个个杆子竖在河道中,这些杆子上挂着竹篓,看着竹篓的起伏就能看到水位的变化。
一排杆子从下游而去,每隔一里地便能看到几根。
为建设淤地坝,京兆府众人与工部以及各县的民壮用了半月时间做了前期准备。
当谷雨时节刚过去,便开始动工。
李泰这些天也没有回魏王府,而是与众多官吏住在河边,在这里修建小屋,与各地民壮住在一起。
只有魏王李泰有单独的一间屋子,还有护卫看守。
或许多年之后,李泰策马再次来到这里,骑着马在渭水河边散心,见到此地,会怀念在这里时光,将自己的知识用来造福一个地方,乃至关中。
这让李泰有一种心神激荡的感觉,在这个李唐王朝刚有兴盛迹象的如今,他的所学所得都能用到建设中。
所学不为名,不为利,而是为了造福世人。
让李泰的心中油然升起一种与生俱来的责任感,这种感觉以往从未有过。
关中三月十五这天,最先修建的一座淤地坝刚刚成型,在放水的时候它就被冲垮了。
站在大雨中,许敬宗指着被冲垮的堤坝,朝着众人怒吼道:“他娘的!怎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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