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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那只黑猫有点邪门啊。”贾道长呷了一口酒不经意地说道。
“那是只‘抬棺猫’。”老婆婆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来。
“‘抬棺猫’是什么猫?”贾道长不解的问道。
老婆婆嘿嘿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齿,幽幽地说道:“‘小翠儿’是只母猫,别人家的猫生仔都是三五只,很少见到有四只的,可是‘小翠儿’却每次都不多不少只生四只,而且个个都是‘白虎’,所以老爷子活着的时候说,这是一只‘抬棺猫’,生仔只为抬棺材,一只猫抬棺材的一个角。”
贾道长倒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事情,禁不住好奇的问道:“那么‘白虎’呢?”
“就是一根毛都不长,光秃秃的皮肉,不吉利啊。”老婆婆解释道。
贾道长越发奇怪了:“这是一只短毛黑猫,生出的小猫竟然不长毛么?”
“就是喽,每次产下的小猫仔,以后都是不长毛的,吓死人了……”老婆婆说道。
“那些小猫呢?”贾道长问道,他倒是真想着见识见识那些所谓的“白虎”。
“都打死了。”老婆婆回答道。
“都打死了?”贾道长惊讶道。
“‘抬棺猫’,人见人打。”老太婆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那么这只‘小翠儿’可有什么特别之处么?”贾道长好奇的问道。
“特别之处……”老婆婆想了想,说道,“它喜欢吃人剪下来的头发和指甲,不喜欢米饭和面食,对了,还要喝洗脚水。”
“这么说,人身上的东西,‘小翠儿’都喜欢吃了?”贾道长嘿嘿冷笑道。
老婆婆有些愠怒的瞥了贾道长一眼,转身回自己的东厢房里去了。
“有些动物有食异物癖,就像有人爱吃碎玻璃或是鹅卵石、铁钉钢针什么的。”张队长边喝酒便说道。
“这只猫不一样,”贾道长若有所思地说道,“它的眼光里似乎有种邪恶的东西。”
“不过是一只猫而已嘛……”张队长不以为然地说道。
酒足饭饱后,贾道长对张队长说道:“走,我们去看看孩子们。”
两人来到了后院库房门前,张队长开启了门锁。
屋子内,昏暗的电灯光下,妮子怀里抱着那只大黑猫正在同它玩耍。
“放下‘小翠儿’。”张队长厉声说道。
“‘小翠儿’?那是它的名字么,真好听。”妮子搂紧了大黑猫欢喜地说道。
“妮子,你肚子吃饱了么?”贾道长望着一堆掰开了的面馍,柔声的问道。
“嗯。”妮子应道。
“好,贫道带你出去。”说时迟,那时快,贾道长回手一指,戳中张队长右腹部第十一根肋骨尖端处的章门穴,此乃人身九大晕穴之一,张队长瞪着一双迷惑不解的眼睛,身子慢慢的瘫软倒在地上了……
妮子和有良惊愕的目瞪口呆。
贾道长微微一笑,伸出手来柔声说道:“妮子,我们走。”
“不!妮子,你不能跟他去。”有良横在了妮子的面前,正义凛然地说道。
“有良哥,”妮子吞吞吐吐地说道,“可是……我真的很想我娘……”
“骗子,他说的是谎话,你千万别信他的。”有良涨红了脸,百般解释着。
妮子眼噙着泪水,幽幽说道:“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一个人提到过我娘……”
有良面对着贾道长,忿忿地说道:“那么,妮子的父亲是谁?你不会又说你是知道吧?”
“当然知道,”贾道长淡淡地说道,“他叫阳公,是关东黄龙府人。”
妮子瞪大了眼睛,痴痴道:“我爹……你也知道我爹?”
贾道长站立在门口,一手推开了门,夜风轻柔的吹了进来,“妮子,你到底想不想跟贫道走?”他绝对有把握,一个自幼与双亲离散的六七岁小女孩,一旦得知爹娘的下落,有谁会拒绝这种诱惑呢。
“我……走。”妮子下定了决心,默默地伸出一只手来……
贾道长一把拉住妮子,往怀里一揽,身子倒纵出房门,然后倏地凭空跃起一丈多高,跳过了后院的木栅栏,抱着妮子穿过了杂树林,一路奔北而去。
“喵呜……”妮子怀中一声猫叫,贾道长此时才注意到,妮子把那只“抬棺猫”也抱来了。
库房内,有良呆呆的愣在了那儿……这些日子以来,他早已经视妮子为自己的亲妹妹一般看待了,打从爹娘死后,他心中暗下誓言,此生将会永远的照顾妮子,一世不离不弃。尽管十二三岁的他对男女之事还不甚了了,但有良坚信,自己这辈子生存的意义只有一个,那就是妮子。
此刻,有良蓦地反应过来,“妮子!”他大叫了一声,跨过昏厥在地上的张队长,一头冲出了房门,攀过木栅栏,朝着杂树林中追了过去。
当有良跌跌撞撞的跑出了林子时,妮子他们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有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放声恸哭了起来。
整整一个晚上,有良像失了魂儿似的在潼关城里四处游荡,寻觅着妮子的踪影。
天亮了,他疲惫的依偎在南水门的墙角下,两眼茫然的盯着天空,口中喃喃的叨咕着:“妮子……”
这时,远处走来了一个老僧,站到了有良的面前。
有良的目光缓缓的移到了那老僧的脸上,惊异的叫了声:“未渡师叔……”
第二部 关中地脐 第七十一章
暮春时节,江南已是“杨花落尽子规啼”,柳絮飞落,杜鹃夜啼,牡丹吐蕊,樱桃红熟。而此时遥远的关东黄龙府,则大地刚刚去霜,人们开始赶着牛马车往那一望无垠的黑土地里送粪,俗话说“清明忙种麦,谷雨种大田”,眼瞅着,地里的农活就要忙起来了。
松花江,女真语(满语)称之为“松阿察里乌拉”,汉译“天河”,发源于中朝交界的长白山天池,全长近两千公里,最后汇入了黑龙江。东晋至南北朝时,上游称“速末水”,下游称“难水”,自明宣德年间始名松花江。
松花江与伊通河交汇处水面平缓,历来是出产红尾鲤鱼的地方,这种鲤鱼个大尾红,肉质极为肥美,当年是吉林乌拉上贡朝廷的珍品。
靠山乡的妖窝铺屯就在松花江汊的岸边,人们除了种些高粱玉米等杂粮之外,早晚还要去江里捕鱼和捞些小虾,日子虽然不算富裕,但也都还过得去。
“妖窝铺”这个名字很怪,连屯子里的老人也说不清它的由来,虽然感觉上或许有些不吉利,但此地土壤肥沃,粮食够吃,人们也就不管名字的好坏与否了。
大概从伪满的时候起,沿着伊通河两岸的村庄便一直不太平,时常有青壮年男子夜晚睡觉的时候会突然暴毙,不但死因极为可疑,而且尸体异常的恐怖,大致都是胸部塌陷凹瘪,双眼凸出至眼眶外面,令人不寒而栗。满洲国时期的新京日本宪兵队,到后来的国民党长春警察厅,乃至解放后的吉林省公安厅,半个世纪以来,没人能够查出那些尸体的死因究竟是什么,而新的死亡个案却仍时有发生。
这些年来,京城也派出过几拨考察组,秘密调查当地的地理人文等环境情况,最后只是发现当地的井水中含氟量很高,村民不管男女老少基本都是一口大黄牙,除此之外倒并无其他的异常。
李地火老爷子年逾古稀,是妖窝铺屯里最年长的,尽管其骨瘦如柴,躺在炕上苟延残喘的也有些年了,但病病歪歪的却总是死不了,屯里人都说:“瞅这老爷子那副老棺材瓤子,谁知道命还挺长久的呢。”
老爷子无后,是屯子里的五保户,每年政府发给些高粱和玉米,勉强煳口。他早些年收留了一个流浪的傻子,取名“葛老二”,如今已有三十来岁了。所谓“傻子”,其实就是智力低下,按照现在的话说,就是个“二百五”。这家伙年轻时,经常将镰刀挂在胯间游荡,终有不慎将小鸡鸡割去了一截,由此可见其智力之低下,所以当地人贫瘠的文化生活当中,又多出来一条歇后语“鸡巴上挂镰刀——葛老二”。
黄昏时,躺在炕上的李老爷子突然吩咐道:“葛老二,你今晚去下‘撅地钩’,钓些肥壮的鲶鱼回来,明天家里将会有贵客到来。”
“什么是‘龟壳’?”葛老二傻乎乎的问道。
李老爷子没有理睬他,口中自言自语地说道:“鲶鱼吃‘死倒’,招待贵客再好不过了。”
“什么是‘死倒’?”葛老二眨了眨眼睛,不厌其烦的问道。
“就是溺死的人。”李老爷子干咳了两声,回答道。
夜里,月色迷离,伊通河水面上雾气蔼蔼,这是因昼夜温差而引起的蒸腾现象。
伊通河,满语“一秃河”,为古女真语音译,是长春平原上的一条千年古流,发源于吉林省伊通县境内哈达岭山脉青顶山北麓,在黄龙府(今农安县)靠山乡妖窝铺屯汇入松花江支流饮马河。
月光下,葛老二沿着河岸下“撅地钩”,这是当地钓鲶鱼的一种土法,即在岸上插一根小木棍,拴上一条五六米长的细麻绳,绳子头上系上一只鱼钩,穿条大青蚯蚓,然后扔到水里就不管了。次日清晨来将麻绳一拽,每只鱼钩上基本上都会有一条大鲶鱼,十拿九稳,是此地孩子们最喜爱的一种钓法。
葛老二下了十余条“撅地钩”,然后打了个哈欠,转身往回走,当他快要到屯子里时,突然看见月光下有人影从王老蔫家翻墙跳出……
他揉了揉眼睛,惊奇的发现那人影竟然酷似李地火老爷子,葛老二嘴里叨咕着:“真是活见鬼,老爷子‘趴窝’都趴了大半辈子了,怎么还能翻墙越嵴成仙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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