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千早爱璃以社长身份召开的第一次发布会，规模和声势比起预想中都要小很多，毕竟，过去的三年之中，高木与千早两家在产业方面的纷争，已经造就了无数的新闻热点。

    在如此境况之下，将千早家的颓势扭转、重新代入增长发展的正规，已经让财团上下认可了大小姐的能力，毕竟在这个长期萧条与滞胀的年代，发展需要强硬的手腕，而只要手腕够硬，年龄和能力的偏见都可以摒除。

    爱璃本人好像也是兴致寥寥，讲完了套话和未来一段时间的发展方向，便急匆匆地离开现场，回到办公室。

    空荡的房间有点冷，冬天到了。

    在活动的现场站了蛮久，爱璃已经感到小腿略有不适，低头自己揉了揉，眉宇间浮现出些许痛苦的神色。

    算了，还是……爱璃撇撇嘴，虽然清悠已经做了三年……准确来说，是三年半的「私人物品」，很多时候爱璃却还是会产生心理上的奇怪的忧愁。

    就比如事到如今，她还是高度依赖着清悠去维持身体的健康，否则脚痛腿痛的毛病始终都是无法解决，当然，若是真的把清悠看做没有人格的物品，这倒也无所谓，正常人并不会因为必须长期服用某种保健品而忧郁（最多是钱包会忧郁）。

    可是，爱璃精神并不怎么正常，清悠也并非全然变成了物品。

    爱璃推开办公室里的布景屏风，打开墙内镶嵌的暗门，进入电梯，直达千早总部的隐藏地下空间。

    这里原本是类似于避难所的设置，被爱璃改造成了清悠生活的整~个世界。

    好像没有谁猜到，她把清悠关在这里了呢。

    熟悉的地下室，一股甜蜜的香味隐约飘来，似乎是在做某种烘焙。

    果然，清悠在厨房里鼓捣，烤箱正在工作，定时还有不到三分钟就结束。

    “忙完了？”

    “嗯。”

    “和我猜得差不多，应该不会耽搁太久，做了一点小蛋糕，你需要咖啡吗？”

    清悠的脸上是笑吟吟的样子，因为常年不见阳光，他的面容苍白细嫩，是很多富家小姐少妇见了会疯狂尖叫的病弱类型……配上他长期被削弱的身体情况，还真就病弱美男子了。

    身上是宽松的居家服，头发似乎是自己修剪过，这长期关在地下室里，清悠都学会自己剪头发了，之前委托宁宁给他剪过，但好像宁宁有点笨学不会，倒是清悠自己搞定了。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大概在这个时候回家？”

    清悠笑而不语。

    然后就被爱璃恶狠狠地扑倒了。

    类似的场景常有发生，以前清悠卖关子的时候，爱璃只能无能狂怒，自从控制了清悠，撒娇的方式变得大开大合。

    清悠也适应了这个节奏，除了身体有点吃不消，倒也还好。

    完事之后，爱璃舔舔嘴唇，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提起黑丝裤袜，重新恢复高傲大小姐的嘴脸。

    “都说过多少遍了，不许装作很懂我的样子。”

    踩了几下地上的清悠，爱璃转身翩然而去，端着清悠做好的咖啡。

    自从承担起家族的领导任务，爱璃工作越来越忙，日程紧的时候，觉得精力不足，喝咖啡的习惯就养成了，本来对这玩意完全不感冒的。

    “下次还敢。”清悠嘟哝了一句，慢悠悠地起身，继续准备下午茶。

    如果一个人每天都发癫，三年间持之以恒，那么当你习惯之后，她就算不上情绪不稳定的妻子了。

    说起来，清悠自己也蛮佩服的，居然在这地下室里待了如此之久，仍旧保持着比较高的理性值，甚至克服了前世产生的PTSD。

    当然，这不完全是他自己的功劳，爱璃的闺蜜们在其中做出了重大的贡献。

    刚才爱璃发火，除了日常发癫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那个日子又快要到了。

    每半个月一次的，「放风时间」。

    爱璃这几年压力大，内部有对她不满乃至嫉妒的亲戚，外部则是高木集团虎视眈眈，自从高木茜性情大变，整个高木集团的策略又激进了不少，和千早家在多个领域过招，有一段时间甚至可以说是把爱璃逼入了绝境，导致爱璃差点就丢了社长的位置、被家族里的某位叔叔给“政变”了。

    但是后来，那位叔叔又神奇地东窗事发，爆发出大量的财务造假与公款挪用问题，直接坐牢去了。

    公众对此时具有各式各样的猜测，然而清悠很清楚真相是什么。

    高木茜向爱璃索要了筹码，作为将爱璃最需要的资产让给她收购的理由。

    这份筹码，则是清悠每半个月一次的放风。

    毫无疑问，对于已经彻底黑化、势必要将清悠在地下室里关一辈子的爱璃而言，这是妥妥的奇耻大辱，然而爱璃和那些真正的疯女人相比，最大的进步便是，她拥有一位成熟生意人该有的理智。

    她之所以能将清悠玩弄于鼓掌之间，靠的就是她的财富和地位啊，如果她输了，别说拥有清悠，就连自身都难保。

    因此，爱璃只得忍气吞声，然后把火发泄在清悠的身上……这么说好像有点出生，但是在实际操作的层面，爱璃发泄的方式是……嗯。

    更多的是一种无能狂怒，而且每次发完脾气都要哭哭惹，还会问清悠一些听起来就很小女生的问题。

    比如这次，清悠把切好的水果端过去，颤颤巍巍地在爱璃身边坐下，爱璃就一脸泪目地问：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特别糟糕？”

    “糟糕在哪？”

    “总是夸下海口，却把事情做烂。”

    “如果你指的是公司的事情，那我觉得你做得很好，之所以失败了是那谁针对你；如果你说的是和我的关系，那就更好了。”

    “好……真的好？”

    “是呀，你看着我的眼，看着我的面。”清悠戳戳自己的腮帮子，“我现在满脸洋溢着家庭煮夫的幸福好吧。”

    爱璃露出一点荒谬的神色。

    呃，如果这能够定义为家庭煮夫的话……那些斗争失败遭遇软禁的，怕是也可以定义为“公费疗养”了。

    这人心态怎么能这么好的？都三年多了。

    爱璃发现自己始终看不透清悠，或许，一辈子也看不透。

    但这正是清悠君的魅力所在呀。

    嘻嘻。

    ……

    「来都来了」是个非常强大的糊弄哲学，但是真正能够践行的人很少，毕竟人都有私心和情绪，可是清悠的情绪稳定得吓人，说要好好在这里生活，就真的克服了人类对幽闭的恐惧。

    甚至，连两人一起玩的那个游戏，都坚持了下来。

    一直不厌其烦地带着爱璃玩，当爱璃工作很忙的时候，就一个人玩两个号，把爱璃的日常也肝了。

    为了让清悠自己在家的时候也可以肝账号，爱璃给清悠搞来一台特殊的电脑，安装的是公司里的网络安全大佬魔改的系统，电脑只能拿来干爱璃允许他做的事情。

    可以，这很符合圈养的思维。

    趁着爱璃吃水果的时候，清悠捉起她的脚丫捏捏，最近爱璃经常逞强，说自己感觉没问题，然而根据系统的判定，做按摩依旧能得分，就证明爱璃的老毛病始终就没有离开过。

    “又到了见她的时候，心情很好吧？”

    “其实我每天都心情很好。”清悠想了想，娓娓道来，“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选择你吗？”

    “……”

    爱璃顿时紧张起来，小眉毛都紧蹙几分。

    这个问题是一直悬在她的心海里没有搞明白的，隐约间她觉得这其中可能蕴含着不可告人的成分，可是清悠不聊，她问来问去，清悠也只是微笑，这个混蛋，看起来性子软，其实本质上是韧性超强，能够经得住三年地下室生涯的人，心性绝非那种传统硬汉可以相比。

    传统硬汉只有刚烈和彻底的屈服两个选项，清悠呢，清悠的道德底线可就太灵活了。

    底线灵活的人往往很坏很自私，清悠其实完美符合这两个特点，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就让人讨厌不起来呢？

    “先等等！”在清悠公布答案之前，爱璃先叫停，问一些外围问题，“怎么突然就要告诉我了……”

    “因为你刚刚正式继承了家里的生意，按照这个世界的法则，施加在我身上的诅咒已经消失了，我觉得是时候跟你正式复盘一下，过去的一些事情嗷。”

    “……”法则？爱璃不是很懂，但他似乎是认真的，不是在扯一些动漫里或者游戏里抄来的概念忽悠人。

    “我自从出生开始就是受到诅咒的灵魂，会不断有女孩子来接近我，并且她们会不可避免地发展成极端化的女孩子，对我……做出极端的，甚至会危害生命的事情。”

    “哦，就是我这种呗！”

    “错！”清悠摇头，“你哪里极端了，你这不是对我蛮好的？在关进地下室的人群里，我的生活质量绝对是断档第一。”

    “……你在反讽。”

    “才没有，我是认真的，三年了，你虽然在我身上整了不少……嗯，狠活儿，但好歹我没有落下任何的残疾或者不可逆转的疾病对吧？”

    原来要求这么低的吗？

    爱璃心中震荡，泛起沉重的涟漪。

    伴着她对清悠实施各种写出来很容易被封书的行为，加上对小瞳和绫乃两位闺蜜的折磨，时间一长，爱璃心中癫狂的成分，逐渐得到化解，随之而来的，是担心做过那些事情之后，大家，会不会彻底讨厌她。

    先不谈闺蜜。

    至少清悠，好像真的依旧保持着那熟悉的态度。

    “清悠君。”

    爱璃低着头，失落地嘟哝着，抬起逐渐又酸痛冰冷变得温暖的小腿，用足尖挠了挠清悠的胸口。

    “你，真的不讨厌我？”

    “不讨厌啊。”

    “我那么欺负你，你都不讨厌我！”

    “我都说了啊，我本来就觉得你挺好的，只是给不了你想要的那种全心全意的爱而已，再说了我本来也不是啥好人，做的事情也很难说是无辜……受点苦我认了，生活总得继续不是吗？”

    “……”

    “回到正题，总之会有很多女孩子骚扰我，其中潜藏着生命危险，那么为了防范这些，最简单的办法便是找个足够强大的女人成为我的伴侣——至少是明面上的伴侣，那你是最合适的嘛，你天生就讨厌男人，最开始对我也只是不讨厌而已，你也需要一个明面上的丈夫，这不是天作之合？”

    “归根结底，我们是互相利用，但总归是我隐瞒了信息，套路了你，所以说，你想让我吃点苦啊，报复我啊，这都可以的。”

    爱璃听着清悠如此平静地谈论着这些。

    倒是很好懂，清悠在逻辑表达这块，向来是很清晰的。

    但这份认知十分的罕见，属于是知道自己是出生，遭遇了窘境就乖乖吃亏，完全没有怨言，心态超脱到这种程度真是神人了。

    “所以说……现在诅咒结束了，你不需要我了。”爱璃得出了一个方向比较奇怪、但是完全符合逻辑推演的结论。

    “理论上是这样的，实际上那你肯定不乐意，况且……这三年磨合下来，感觉和你生活在一起也是蛮不错的。”

    “三年？不是六年吗？”

    “前面三年不算的，我们那时候都没有那啥生活。”

    “……”

    “既然我的人生抵达了新的阶段，那我觉得可以对你做出邀请了。”清悠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道，“我可以吃你一辈子软饭吗？”

    那天后面发生了什么，爱璃记得不是很清楚，人在心情和激素水平紊乱的时候，总是容易丢失记忆。

    唯一确定的是，清悠的不要脸，属实是达到了新高度。

    明明依旧是阶下囚的身份，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却理直气壮地说那种话……当然，仔细想来，爱璃其实能理解清悠想要表达的意思。

    如果是普通人被关起来，万念俱灰，兴许就直接选择成为行尸走肉，美美摆大烂。

    清悠也可以这样选，但他的穴居生活公允地讲那真是积极向上啊，折腾好吃的打两个账号读书运动修身养性，甚至还搞了本冥想教程每天搁那神戳戳的……

    他确实做到了他当年的承诺。

    “如果你恨我，那我希望你把我圈养起来这件事，它本身能够给你带来欢乐，而不是让你的心理愈发扭曲。”

    哦，清悠他能做到吗？他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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