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说好了入世历练，一些事情正好就来了。

    要是山下的领路人是颜欢，张之维倒是放心。

    “我兴许还要回去收拾一下，颜施主，不急于这几天吧？”张灵玉拱手问道。

    颜欢回道：“不急，有一两事需要灵玉真人帮忙，等你落闲时再出面也可以。”

    张之维接过话，“那灵玉你就以此事为契机，当做下山历练的第一步吧。”

    “是，师父。”张灵玉恭敬作揖，又看向颜欢，“到时候颜施主尽管吩咐便是。”

    颜欢同龙虎山的师徒做好了约定，张之维突然想起山中异状，便又开口问道：“小欢你的事情解决了？”

    “不算解决，实不相瞒，我过来找灵玉真人，也是正因此事。”

    “能帮得上忙就好。”张之维气定神闲地捋捋长须。

    “陆老的事呢？”颜欢看向了一旁。

    “好说歹说给我劝下来了，这么多年的老朋友，我实在不能放任他将自己的心境给毁了。反正李慕玄就在那儿，要是真给他找到无根生了，索性回头一起将前缘了结。”

    听完张之维的话，颜欢心虚应了几声。

    二十四节通天谷遇见冯曜，听了段甲申往事，加之他几十年的经历，这些事情颜欢都不好向外人说起。

    尤其是背负了“天师度”的张之维。

    “希望陆老早日摆脱心结。灵玉真人也一样，真成了猪也无所谓，明了本心，未必不能重新成为‘天蓬’。”

    当然，颜欢口中的“天蓬”非彼“天蓬”，而是行雷法的四圣之首“天蓬真君”。

    张灵玉白皙脸颊泛起羞红神色，这一年多来，他用起通天箓的雷符，确实要比用阴五雷心中舒畅。

    就是因为偏爱降下阳雷的雷符，不正是说明了其心还不诚吗？

    张灵玉再度拱手，致敬师父和颜欢。

    今日观李慕玄收缘，几乎行进一生之终点，才稍稍看明白了本心，得到了一个“诚”的答案，可这“诚”之后，实在背负了太多的悔恨和不甘。

    张灵玉不想辜负师父的教导和偏爱，也不想白白浪费了颜施主的好言相劝。

    “灵玉，诚心谢过了。”

    颜欢抱拳回礼，作别了两人。

    遁风飞于空中，整个山谷一览无余。

    李慕玄的收缘仪式算是告一段落，结尾不算令人满意，好在也没有出现极端情况，除了看热闹的乐子人，圈内老辈着实为陆瑾捏了一把汗。

    这个时候，确实能看出“一生无暇”的人品。

    有些人不是为李慕玄而来，而是为陆瑾而来，他们只是希望这个家风纯正的硬骨头，在关键时刻，能对自己服一服软，落个善终。

    颜欢再度俯视整个山谷，除了因为族内事而分身乏力的吕慈，几乎所有大门户都到了。

    当今异人界的前进方向，扣除“哪都通”的官方力量，就属这些人最能发挥关键作用。

    “几个传承千年的名门正派，门下子弟修行一生，到头来都无法更进一步，那这世界也太无趣了，就让我来为诸位以证大道吧···”

    唰！

    空中一抹灵光散去，萤火遍布夜空，霎时犹如繁星满天，璀璨夺目，一片银光闪烁。

    山谷中的人一同朝夜空望去，这时“哪都通”的员工很识相地关闭了探照灯，星光洒落，映入众人眼眸，夜风拂过，好一番心胸畅然。

    群灵山的峰头，刮过一阵剧烈罡风。

    颜欢身形凝聚，缓步朝山下走去，他将招魂幡插在了双亲的坟后，幡一扬，栖息其中的鬼物尽数飞了出去。

    回了山中小屋，火精游光陪着毕方、小罔象和岁岁出去放烟火，羵羊孤身坐于山头，借助月光看着手中的石板。

    屋内，只余下金精清明和颜欢。

    颜欢坐于桌前，双手搭放桌面，两根大拇指有些狼狈的互相搓弄，显得极其无措。

    正对面的清明手捧青瓷碗，悠然自得地品着香茗，但自带的高冷氛围依旧凸显出难以接近的肃杀之感。

    “都这么熟了，有话就直说吧。”清明开口道。

    “唔···就是姐，您看···咱这五行阴阳大阵都摆过了，做一点更保守的事情···应该没有多大问题吧？”颜欢擦拭下鬓角冷汗，微微试探。

    “嗯？”

    “就比如说，奇门阵法中最为顶级的六甲阵？”

    哒！

    清明端起的茶碗放回了桌面，碰撞出一阵沉闷响声。

    等待了好久，颜欢才等到两个字。

    “可以。”

    “清明姐，你准了？”

    清明回道：“我多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这一路下来，能救的人你都救了，渡不了的你都给了成全，想摆奇门六甲阵多半也不是出于私心，我想老天不会那么不开眼，让风险尽加你身。”

    想了会儿，她又继续问道：“是秦岭那人，让你对修行中人的前途起了恻隐之心？”

    颜欢无可否认地点点头，又想起了傍晚时，冯曜在二十四节通天谷的一段话。

    四几年时，他在洞中所刻，为“九曲盘桓洞”，这名字出自西游中的一个故事。

    修行路上的师徒四人经过一个名为“玉华”的地方，当时的城主对四人虔诚恭敬，于是三徒弟就将各自神通传给了城主儿子。

    这件事情惊动了此地的一窝狮子精，那妖精名为“九灵元圣”，就居住在“九曲盘桓洞”。

    九灵即为九阳，元圣乃是周公，即便是身为大成至圣先师的孔子，也甘愿拜入元圣门下，只有元圣才配称作为“师”之祖。

    而猴子所惹祸事的根源，正是“因欲为人师，所以惹出一窝狮子来”，九曲盘桓的故事，就是借元圣之名，警醒修行者不要犯一个错误——乱为人师。

    当时王震球所解读，说是无根生否定了紫阳山人，可自颜欢见过无根生一面后，才知此事否然。

    无根生冯曜，一是否认紫阳山人择人的方式太过单一简单，所以改变了山壁上的纹络分布，另一方面，他分别也是在否定自己。

    这个在圈内引起“轩然大波”的“全性”掌门，从登场时就在渡“全性”的一个个门人。

    一开始，无根生的状态更接近于“圣”，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在他眼中，没有门派之别，更没有什么尊严教义，一切合规于心。

    无忧无虑，无牵无挂，过去无始，将来无终。

    可自从三一门之变后，无根生遇见了一个对他以诚相待的左若童，以至于他不得不还以真心，所以才助大盈仙人破关二重巅峰，又将其从三重拉下。

    不过无根生万万没有想到，左若童宁做真凡人，不为伪仙人。

    逆生之路不通，便不误后来人，他宁愿解开逆生的仙人伪装，以自然老化的状态面对门人，哪怕散门，也不愿意耽误为通天而来的修行人。

    正是左若童临终前的这一“诚”，让无根生动摇了。

    这个天生的“全性”，随心所欲，但自始至终貌似都寻不到真心，他从“全性”门人处得来的百无禁忌和以诚相待，实在比不过有道有术者的坚持。

    也就在那时，无根生才知道，他和“全性”只是暂时同路。

    真正吸引他的，是那些会别扭、有坚持，甚至为了某些事扭曲真心的人。

    就如所见的左若童，那才是对人以诚相待的真人。

    无根生洞内对颜欢所言，大概就是他背叛“全性”门人的原因，在“三十六贼”结义时，无根生才成了冯曜。

    因为心境的转变，冯曜开始反思那些年渡人的行为，尤其在三一门一事上，他又何尝不是在乱为人师。

    逆生之路何止三重，又何必三重？

    三重尽头的路，有人去证了吗？

    本来冯曜就因此迷茫，直到他走完这七十年，才发现三一的困境，存在于千千万万的门派当中。

    通天之路断绝，仙门已闭，此后不会再有仙人出世。

    逆生三重无法通天，无法让修行者羽化升仙，那历史上出现过超凡入圣者的门派，其掌门人把控的秘密是什么，就很容易让人猜到了。

    落日黄昏时，冯曜问：“没有前路，当如何？”

    颜欢答曰：“披荆斩棘，开出一条路来。”

    冯曜又问：“通天之路断绝，天门封闭，又当如何？”

    颜欢答曰：“打通就是。”

    这就是颜欢同冯曜的一番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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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精清明全程在场，知晓其中细节。

    但若是想以八诈神为祭，重新开辟出一条天路来，恐怕没那么容易。

    一人成仙倒是略有可能，想拼接起断绝的仙途，背负的因果实在太大了。

    听了清明的顾虑，颜欢说道：“那倒是没有，我还没自负到想实现这个愿望，我单纯想借用奇门六甲阵，将仙路开辟后的隐患给解决掉，算作是未雨绸缪。”

    “嗯？那仙路天门的事情，你如何解决？”

    颜欢端起茶杯来喝了口，“无所谓，我会出手，就为天下异人证个千年百年。”

    噗！

    金精清明没忍住憋笑了一下。

    “麻烦尊重一下我啊，姐···”颜欢无语道。

    这一下，清明十分难得的笑了起来，没有丝毫收敛，像是普通的邻家大姐姐般笑着。

    “没有，我是高兴才笑。”

    “嗨···”颜欢松口气，陪着笑了几声。

    清明道：“既然想好了，那就去做吧。”

    “我以为你会反对的。”

    “为什么？”

    “危险？”

    “违背了人之生老病死，都是逆天行事，你在修行路上走了那么久，现在又何必谈什么危险？真有危险我也会托着你，大不了到时候天下的金行之力易主，不过那时，估计也没什么让你我可以操心的了。”

    听完，颜欢会心一笑：“是啊，那时候我们都死了啊。”

    ······

    三日后，魔都。

    夜晚霓虹璀璨耀眼，挂满彩灯的精致礼品屋内，颜雨带着面具，正在精心挑选着小饰品。

    新的影视剧本下来了，借助老爷子的人脉，颜雨算是为青学长拿下了一个角色。

    戏份不算多，但好在人设出众，是个半道陨落的家族天才，在受尽折磨之后，重返巅峰。

    虽然最后依旧沦落为了主角的垫脚石，但跌宕起伏的成长故事，很是令人动容。

    根据诸葛青所说，他对这个角色的演绎很有信心，因为太有心得理解了。

    “还在纠结吗？”戴着墨镜和口罩的诸葛青问道。

    颜雨有些为难的点点头：“虽说哥要过来，我是很开心啦，但也太突然了，什么都没有准备。”

    “我又不像小悦那样，会炼制精灵球的法器。”

    她拿起了一毛绒兔子的挂件，细细打量，随后又瞄了眼角落处无人问津的玄蛇吊坠。

    诸葛青靠在展览柜，说道：“像普通兄妹那样就好了，小雨你是不是太过紧张了，我觉得你送什么，水镜先生都会开心。”

    “那就都买了吧，反正我也不差钱。”颜雨取了挂件和吊坠，又从上层橱窗中取了几个狐狸玩偶。

    都是哥身边的精灵，肯定没问题。

    就是这玄蛇吊坠太小家子气了，要是能设计得更加精致就好了。

    付了钱，两人一同走出。

    闷热天气终于压不住烦躁，将一场雨倾泻了下来。

    颜雨抱住礼品盒，防止被水溅湿，可就在雨越来越大的时候，她突然发现，雨点在距离衣物半公分的距离处，全都停了下来。

    “哥！”

    颜雨四处找了起来，就见马路对面有一黑色雨伞，只是不见伞下人的真貌。

    “哎呦，这不是‘三金奖’大满贯得主的未来影后嘛，怎么在这个地方，能不能给我个签名啊？”颜欢轻轻将伞上抬。

    “哥！”

    颜雨扫视马路周围，没有过往车辆，极速冲了过去。

    一个鱼雷俯冲，莽进了颜欢的怀中。

    这种毫无杀意、猝不及防的举动，撞得颜欢胸口一震。

    他摸着颜雨的脑袋说道：“你好险就在异人界同‘两豪杰’齐名了。”

    “嘻嘻，送你的。这么久都不来魔都找我，我还以为你在外面有别的妹妹了。”

    “咳咳咳···”颜欢佯装咳嗽了几声。

    就连这一次，都是为了诸葛青而来。

    好像在顾及家人这一方面，自己确实做的差了点。

    “等这次事情告一段落，我会在此地多留几天，不过这也看你的档期了。”

    “我这边没问题，现在主抓的是青学长的戏份。”

    谈及诸葛青，他便不急不慢走了过来。

    “水镜先生。”

    “孔明先生怎么样了？”颜欢开门见山道。

    “已经温养的差不多了，之前提到过，你的···”由于顾虑一旁的颜雨，诸葛青没有将死劫的话说完。

    “没问题，都过去了，其实这次前来，我还有事请教孔明先生，我想要完整的奇门六甲阵的阵法口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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