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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在中海湖西边,沿着小道慢慢走着。
继承了西苑后,朱翊钧没有做大的变动,一直只是小改。
比如北海、中海、南海三个湖泊的周边堤岸,都是泥地原生态,挨着湖边走,很容易脚滑,不是栽进湖里,就是掉到泥地里。
朱翊钧叫人改,沿着湖边,用石块、水泥垒砌成一道堤岸,每隔二十米用钢筋混泥土做一根打到湖底硬地的柱子,作为整道堤岸的支撑点。
有了这道堤岸,就不用担心湖水把岸边的泥土冲刷坍塌。
在堤岸内侧,沿着湖修一条小道,下面泥土夯实,或用石板、或用鹅卵石、或用条石,混合水泥铺设而成,两边种花树,相隔一段距离或修一木亭,或修一挑台,或修一平台。
处处可见清雅精致。
跟此前的原生态一比,焕然一新,别具一格。
真要原生态,直接去山林好了,都市还是原生态与人工建筑合适搭配,相得益彰。
不过朱翊钧不着急,一年修一点,两年了,西苑湖边的堤岸只修了一半。
他沿着湖边的小路,缓缓走着。
现在是正月,万物肃杀萧索已过,但大地回春又还没到。朱翊钧双手笼着袖子里,听着湖中琼华岛和湖东传来的丝弦唱曲声,倒别有一番兴致。
紫光阁北边有个蚕池,以前用来养蚕的。
朱翊钧实在搞不懂自己的祖宗是什么思维。
皇城里,除了居住的紫禁城和崇祯的人生后花园万岁山,什么都往里塞。
午门前面有社稷坛和太庙,左顺门进去是内阁,再进去就是皇爷爷于嘉靖十三年设立的皇史宬,皇家档案馆。
皇史宬南边是堡宗修身养性八年的南宫—崇质殿。
北边是名义上也属于自己的重华宫,那是自己被册封皇太孙时一并赐下的。
再北边过了东安门通道,就是光禄寺、明器厂、尚膳监、内承运库,居然还有个里草栏场,专门养马养象的,因为它北边是御马监,西边是象房。
这应该是跟前元学的陋俗。
再北边,围着万岁山东边和北边,内廷二十四衙门散布其中,还有皮房、纸房、酒醋面局、刻经厂等作坊工厂。
说出来你都不信,东北角还有一个火药局。
火药局!
朱翊钧真是无语了,一点安全生产意识都没有。皇帝是天子没错,可他真不会飞啊。火药轰上天,摔下来也是肉泥啊。
乱啊,跟八九十年代某小县城一样,杂乱无章,最无语的是紫禁城这么大个地方,居然没有一个茅厕。
里面住的真不是人,都是神人!
西苑也差不多,以前被正德帝豹房一通折腾,乱!皇爷爷即位后拨乱反正,更乱。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后,满苑全是松柏味,头上时不时有仙鹤飞过。
可恨的是这些仙鹤居然持宠骄横,随意大小便。
朱翊钧接管西苑后,看在皇爷爷的面子,没有把这些不讲规矩的仙鹤煮了吃,但也全部革除编制,逐出朝堂,自生自灭。
慢慢改吧,自己要改造世界,改造大明,改造皇城也是顺带手的事。
想着这些事,过蚕池,顺着玉河桥向东,从牡丹园、梨园坊和琼华岛传来的丝弦曲乐声,越发响亮,彼此起伏,如同湖面上的粼粼波光,交织在一起。
朱翊钧没有去牡丹园和梨园坊,那里是后妃和命妇们看戏的地方,自己就不去凑热闹了。
绕过承光殿,沿着太液桥,直奔琼华岛的南边。
琼华宫在琼华岛的中间,南边有个花园,依湖修建,楼台榭亭,风景秀丽,朱翊钧此前绕湖信步而走时,经常会在这里驻足。
“姑娘,这里景色还行,就是春天没到,少了几分韵雅。”
有女声从一丛假山那边传了过来。
朱翊钧眉头微微一皱,没有发作。
这些日子,西苑是建立以来最热闹的日子,每日有数百命妇和后妃在这里进进出出。而朱翊钧就像家里来了大量客人的主人,躲在属于自己的地方,闭门不出,尽量躲着这些客人。
“嗯。”一个女声轻轻地应道。
“姑娘想家了。”
“出门在外的人,谁不想家。”
沉寂了一会,女声又响起:“姑娘,这西苑说是京城里风景最美的地方,可我看,比起我们江南,还是差远了。”
“最美不过家乡景,在我们心里,当然是江南最美了。”
朱翊钧停住了脚步,微微仰着头,侧耳倾听着。
“姑娘,外面有点冷,我们进去听曲吧。”
“那些曲,听腻了。”
“是听腻了,还没姑娘唱得好听。”
“胡说八道。”
“啊呀,是我胡说八道,奴婢不该拿姑娘跟那些戏子们比。不过我还是要说,姑娘就是比她们唱得好听。”
哗哗的水声,是有人在拨动池子里的水。
“唱得好听又如何”女声里满是哀怨。
“姑娘,要不你唱一曲了,好久没听你唱了。”
“唱一曲?”
“对,唱一曲江南的小调。姑娘,我也想家了.”
沉寂了一会,一个清婉动听的声音响起。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
歌声亮丽,悠悠扬扬,如春风拂华露,如湖光映青柳,如黄鹂鸣朝霞。
唱得真好听。
朱翊钧提着前襟转了过去,那边临水小亭上,坐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位鬓如乌云,衬得肌肤如雪。清丽可人,明艳绝伦。
另一位也长得清雅不俗,穿着宫女的服饰。
看到一行人从拐角突然转了出来,吓了一跳,看到前面的朱翊钧身穿赭黄团龙蟒服,头戴翼善冠。
在西苑能如此穿着的,除了皇上就是太子。
看年纪,应该就是西苑主人,当今太子。
“臣妾拜见太子殿下。”两女连忙跪下。
朱翊钧走到两人跟前,“你们是重华宫的人?”
“臣妾是重华宫秀女,苏州吴县宋琉璃。”
“孤猜就是你,来西苑看戏?”
“臣妾奉皇后娘娘懿旨,来琼华宫看戏。觉得气闷,就出来走走。”
“今日西苑到处都在演戏。”
朱翊钧的话让宋琉璃一愣。
“回去跟金水说一声,有些事强求不来的,要水到渠成。不过你的曲,唱得很好听,孤喜欢。”
说罢,朱翊钧转身离开了。
一行人哗哗地来,又哗哗地消失在拐角。
丫鬟采莲脑仁子嗡嗡的,什么意思?
她转头一看,宋琉璃正看着朱翊钧消失的地方,脸色一会白,一会红。
“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圣意如天,恩威难测。采莲,我们回去了,省得别人生疑。”
两人悄悄回到琼华宫,入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似乎没人关注她们。只有薛宝琴和曾婉儿转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宋琉璃含笑点头回礼,举目看去,看到杨金水站在皇后陈氏身边,轻声说着话,哄得皇后满脸笑容,十分开心。
等了两刻钟,一折戏唱完,皇后叫传晚膳。
“难得清静,我们娘几个聚在这里,吃完晚膳我们继续听,听个够。”陈氏笑呵呵地说道。
皇上你玩你的,我也会找乐子玩。
趁着大家起身,各自去更衣、洗手,准备去偏阁用晚膳,宋琉璃在偏僻无人处等到了杨金水,匆匆把情况一说。
杨金水看着宋琉璃说到:“宋姑娘,现在你该知道太子殿下心细如发,目如烛照。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
“杨公,殿下说得强求不来的,要水到渠成,到底什么意思?”
杨金水继续看着她,和蔼地说道:“宋姑娘,重华宫里五人,包括你在内,每一位都身负着诸多人的期望。
大争之世,大家都要争啊。我们先天有缺陷,必须出奇兵,却被太子殿下一眼识破,通过你告诫奴婢,告诫大家,不要操之过急。”
宋琉璃脸色一变,“杨公,那我们岂不是弄巧成拙。”
杨金水淡淡一笑:“也不算是弄巧成拙。殿下锐意进取,故而不喜暮气沉沉之人,喜主动出击的人。他看破了却只是告诫,就是好事。”
宋琉璃也想明白了,行了个万福:“谢杨公。”
“宋姑娘客气了,很快,你就是奴婢的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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