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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点点头:“对,宣赞局隶属中军都督府新设衙门。
主职是宣传鼓动,教化引导。
平日里鼓舞我军士气,奋扬军心。战时分化瓦解敌军士气,教化引导敌方人心。南海宣慰使司宣赞局都事杨凤鸣,做得非常出色!
这次安南战事能顺利灭莫氏、定郑氏、降阮氏,宣赞局和杨凤鸣功不可没。
朕授予杨凤鸣上护军勋位,并把他调回京城。”
朱翊钧顿了顿,继续说道:“现在湖南有人作乱,朕调了王一鹗总督湖广。
那些虾兵蟹将,不值得王鱼鹰出马。只是广西改土归流颇见成效,朕让督理处和参谋局好生筹谋了一番,准备花十五年时间,分三个阶段把云南、贵州、四川、湖南土司全部改成流官。
王一鹗要去做的就是第一阶段的任务。先把湘西、鄂西、桂北以及川南的土司,好好收拾一番,打开西南改土归流的局面。”
李明淳和沈万象对视一眼,兴奋地说道:“陛下真是大手笔啊!”
朱翊钧下意识地想双手笼袖,刚叉手发现自己今天一身戎政,袖子贴身,没法笼袖,只好作罢。
“大明不仅要改变国朝两百年的积弊,还要改变我们文明和民族两千年的积弊。千年之大变局,一举一动,都可能是大手笔。
你们也正好遇到了这风云激荡的年代,有机会成为改变历史的弄潮儿。”
朱翊钧又勉励了两人几句。
“西南安宁,关乎着南海地区中南半岛的经略,一环套一环。它也是大明永固疆域的重要一环。
改土归流,除了兵伐,重要的就是攻心。所以宣赞局要发挥重要的作用。不仅要鼓舞我方士气,还要打击土司一方的士气,还要从土司手里争取到军民们的人心!
子阳!”
李明淳朗声应道:“臣在!”
“去西南宣赞局,给杨凤鸣当助手。不要觉得委屈。你是探花又如何?该虚心学习的必须虚心学习!”
“臣谨遵旨意,好好给杨先生当助手,协助他工作,认真学习!”李明淳拱手答道。
下午,冯保来西山接朱翊钧回京。
在众臣和上万将士和学子们的恭送下,朱翊钧坐上了马车,在上千羽林军骑兵和奉宸司军校的护卫下,离开西山回京。
四轮马车装有钢板弹簧,稳稳地行驶在官道上。
车厢里十分舒适,里面包着深灰色的天鹅绒,光线从两边车窗的玻璃透进来,照得里面十分亮堂。
朱翊钧坐在舒适的正位上,冯保在对面的座位上坐了半个屁股。
他禀告道:“陛下,大同送来急报。三娘子立了俺答汗第四子丙兔为新汗,自号博克图汗”
冯保把霍冀和汪道昆联袂上的奏章内容,讲述了一遍。
“陛下,现在三娘子为博克图汗请册封。”
“三娘子当机立断。自己扛不住,干脆把我们大明引入漠南。确实是位女中英杰。博克图汗?蒙古右翼应该有人不认账吧。”
“皇上圣明!”
冯保答道。
“塘报里说,博迪达喇、布延、野邓、古格鲁、打儿罕剌布台吉和沙星台吉、兀思里台吉,俺答汗的这些弟弟和子侄们,不尊博克图汗,都在各自集结兵力,纵横勾连,意欲自立。”
“嗯,他们一内乱,对于我们来说,蒙古右翼的局面反倒打开了。”
朱翊钧想了想,“我们现在以不变应万变,后发制人。我们有大义,又有实力,不着急。
叫督理处廷寄大同,封丙兔为顺义侯。他要是嫌价码低,一统了蒙古右翼再来请封!”
“遵旨。”冯保马上应道。
他禀告了几件要紧的事后,看了看朱翊钧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
“陛下,过几天就是二月初一,是陛下的第一次早朝。那些人蓄意已久,准备给皇上难堪。
陛下,要不要奴婢防范于未然?”
“不必。”朱翊钧挥了挥手,“冯保,朝堂党争,你不必插手,让他们文官去斗了。你要做的就是睁大眼睛,了解情况。”
冯保知道这是皇上在敲打自己,连忙应道:“陛下,奴婢知罪了,不敢过问一概不问,奴婢以后全心全力地做好皇上的耳目和嘴巴。”
见他识趣,朱翊钧也就作罢,感叹了一句。
“现在皇爷爷和父皇把大明江山交付给朕,朕即位理国第一步,就是要把大明朝廷的文官们,好好称一称!”
冯保脸色一变,小心地提醒着:“皇上,奴婢觉得万一第一次朝会过于动荡,恐怕场面不好看,难以收拾。”
“场面不好看?”朱翊钧呵呵一笑,“那些文官的手段,朕心里有数。知道为何朕要紧赶慢赶,今日来西山阅兵吗?”
“皇上深谋远虑,奴婢不敢妄加揣测。”
“今日朕一番阅兵,心里有了底。几天后朕的第一次早朝,就算场面再难看,朕也能圆过去!”
冯保马上明白过来,连声道:“皇上圣明!”
正月二十七日,离二月初一,万历朝第一次朝会还差三天。
内阁值房里,元辅李春芳和次辅赵贞吉在说着话。
李春芳一脸焦虑,“孟静,王继津等人步步紧逼,他们想干什么?疯了吗?”
赵贞吉叹了一口气,“他们利令智昏,确实疯了。
他们以为借着天降异象,大造舆论,不断上疏,皇上不加理会,就以为皇上是胆怯退让了。”
李春芳狠狠一拍桌子,“糊涂!糊涂至极!他们怎么能有如此荒谬至极的想法呢?”
赵贞吉摇了摇头:“元辅,他们还是不了解我们的万岁爷!”
李春芳痛苦地闭上眼睛,“是啊,他们自视甚高,一向我行我素,从来没有真正了解我们万岁爷。
此前皇上还是太子,代先皇监国秉政,有些手段不便施展出来,他们就以为皇上有弱点。
现在皇上对于天降异象不做声,他们以为皇上也被异象吓住了,张牙舞爪,步步紧逼。”
李春芳猛地睁开眼睛,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背抄着手在空地里来回地走动,非常不满地对赵贞吉说道:“他们难道就不去想想,皇上如此坚毅难夺其心志,会被区区两场异象吓到了?
引蛇出洞。
皇上一味纵容,等王继津等人打破以前斗而不破的局面,从徐相开始与皇上暗地里达成的默契,被王继津这些混账打破后,皇上就可以名正言顺大行雷霆之势,全面推行新政。”
赵贞吉满脸苦笑,“元辅,没用的。我找那些御史们谈过话,也私下请那些清流们会面,好说歹说,可他们偏偏认为自己这次稳操胜券,得意洋洋,丝毫不肯退让半步,还大义凛然地呵斥老夫。
这些鼠目寸光、不知天高地厚的迂腐之辈。他们对皇上了解得太少了。”
李春芳跟着一起骂王遴这些酸儒。
两人是朱翊钧的近臣,对他的脾性和手段太了解了。这一次国丧期间天降异象的事,皇上太低调,两人隐隐猜出他想做什么。
心里万分焦急。正要是被皇上抓住机会,文官士林会遭到重创,这是他们不愿看到的。
两人身为内阁首辅和次辅,更希望延续此前皇权和文臣们达成的默契,步步推进。
皇上好推动新政,进行改革,革新除弊;士林也有转圜余地,进行改良,更上脚步。
现在默契的局面被王遴等人打破,皇上一旦全面推行新政,对于士林来说是沉重的打击。
“这些酸儒,以为天下离开他们就要崩乱?糊涂,狂妄!皇上从西苑为太孙时,就聚拢和培养新政才子,人才济济,皆堪大用,现在等着一个机会汰换。
王继津这帮糊涂蛋,现在就是把机会送上门。逼迫皇上,天底下谁能逼迫到皇上?”
赵贞吉在一旁问道:“首辅,二月初一早朝,万一局势不可收拾,怎么办?”
李春芳停住了脚步,背着手面对着墙壁。
过了好一会,他才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真到了那一步,老夫请辞,扛下这天降异象的罪责。”
赵贞吉大吃一惊,“石麓公,万万不可啊!天罪之责一旦扛下,你就再无起复的机会了。”
李春芳黯然地说道:“孟静,而今大明,积弊沉疴,比比皆是,再不行新政改革,这艘大船恐怕走不了多远。
你我都做过皇上的老师,知道皇上立志要除弊革新,中兴大明。他志向高远,有手段也有魄力,定能让大明焕然一新。
可是除旧鼎新,必有大激荡。天下百万儒生士林,必要受到冲击。皇上曾经对我们说,这是时代变革必须付出的代价。
可是老夫不忍看到他们在时代变革大潮里苦苦挣扎,最后被淹没。
一边是必须要革新,一边是于心不忍。老夫这些日子,日夜难安。如果二月初一早朝,真要是出现那一幕,老夫愿以残途换取双方暂安。
老夫知道,儒家士林,需要改变,但他们也需要时间。”
赵贞吉叹了一口气,他觉得李春芳以自己首辅仕途换取双方暂时罢斗,为儒家士林争取到转圜时间,毫无意义。
等到皇上掀起时代的狂潮巨浪时,顺势者昌,逆势者亡,自然有人会身段灵活,马上顺应时代。
肯定也有人冥顽不化,被时代浪潮席卷而走。
新旧双方,必定会发生一场冲突。
李春芳以仕途换取来的短暂时间,并不能让儒家士林们转圜多久。
但赵贞吉能理解李春芳的心情和用意。
他是状元出身,士林出类拔萃的典型人物。现在又身居内阁首辅,是文官翘首。
可他又是皇上的老师,也深知大明目前的弊政,不改革不行。
左右为难,提出辞职,说不定还是一种解脱。
“石麓公,你这是何苦呢?”
“孟静,老夫才轻德薄,上无魄力手段,协助皇上改革新政;下无德行才识,维护士林清誉义利。
干脆请辞算了,老夫也省得在这漩涡里苦苦支撑。”
赵贞吉摇了摇头:“石麓公,我就担心有些人会让你一番苦心,付之东流。”
李春芳一惊,连忙问道:“谁?”
赵贞吉还没答话,有人在门外说道:“元辅老爷,张阁老送来吏部文书。张阁老说他刚票拟好,请元辅老爷过目后好送去西苑。”
“拿进来。”李春芳看了赵贞吉一眼,开口说道。
书吏推开门,呈上一份文书,李春芳看完后脸色变得铁青,愤然说道:“张叔大!他这是干什么?
这个时候他火上浇油干什么!”
他转头对赵贞吉说道:“孟静,老夫有急事去找张叔大,你请自便,真是抱歉!”
赵贞吉连忙拱手道:“元辅客气了,你有急事,请自便。老夫自回值房就是。”
李春芳来到张居正值房前,不等通报,直接推门闯了进去,怒气冲冲地问道:“张叔大,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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