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界山，在此城。

    四处是妖魔鬼怪混杂，却有序。

    各族生灵来往，熙熙攘攘，本是深山僻壤，却是闹市繁荣。

    这日，有祥光隐隐，自西而来。

    有人注意，也有人不注意。

    光芒渐隐，却有僧人现，缓缓步入那城中。

    弥勒苦思无解，不得法门，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故他此来的目的，便是再见那猴子一面。

    此时想来，以他佛法之深浅，竟在猴子那里跌了个跟头，只能说明，他佛法不深。

    领悟尚浅！

    弥勒苦笑一声，也是，连对方是猴子所化，都未看透，栽在人家手中，就是死，也不算冤了。

    “在此城？时至今日，贫僧还是不明白，你到底意欲何为啊！”

    弥勒目光微凝，扫过街景，心有谜而不得解。

    道说自然，佛讲缘法，儒在教化……

    此外，就是各派各脉，皆有偏好，天数难全，无人可以做到尽善尽美，所谓圆满，也非真正的圆满。

    只是某种意义上的一种极致而已。

    “和尚，可要喝茶？”

    声音传来，却是街旁茶摊老板，提了茶壶向弥勒招手。

    这妖魔往来，气息驳杂，普通人，按理来说，不说面临那一道道或高或低的气息，就是只观其面貌，被吓傻的应该也不在少数。

    这个城，确实有它的独特之处。

    强者目光漠然，却也有心收敛自身气息，少有对弱者的蔑视。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变化。

    弱者亦有敬畏之心，却多了一分面对强者的平常心，少了一分惊惧与惶恐。

    以及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善意。

    “不收你茶钱，就当是老汉我请你的了，你这是第一次来吧，过来坐坐！”

    老板也无讨好之意，只是随意招手道。

    这谁常来，谁是初到，对他们这些察言观色已久的老油条来说，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了。

    这城里什么人都有，就是和尚，真没见到几个。

    说起和尚，那道士，好像也是少有。

    老板没在意突然冒出的想法，毕竟这么多的妖魔，要是和尚道士多了，再混在一起，好像确实不是个事。

    天下降妖除魔的，多是道士与僧人。

    这么个城，要是他是道士又或者是和尚，估计也不愿意来。

    弥勒走到茶摊前，合手微拜，点头谢过，这才坐了下来。

    目有好奇之意，看向这很小的茶摊。

    对于这极其宽敞的街道，与那时不时经过的高大妖魔而言，这茶摊，确实不大。

    有妖的手掌，都快与这摊子一般大小了。

    “施主在此卖茶，生意可好？”

    弥勒好奇问道，目光落在眼前桌椅上，那上面已经没了木头本来的颜色，被摩擦的澄亮，油光光的。

    已有圆润之意，看着年头不近。

    “不好不坏，挣不了大钱，可也吃饱穿暖，衣食无忧了！”

    老板不假思索道，将那刚刚煮好的茶提到了桌旁。

    “这日子久了，来来往往的人也熟悉了，有事无事也都坐下来喝几碗，积少成多，也能养家糊口。”

    一边向眼前这和尚倒茶，老板一边说道。

    见没其他客人来，他也就直接坐了下来，也为自己倒上一碗。

    “这茶叶呢，是我亲自出去上山采摘的野茶，你别说，滋味比那达官显贵喝的好茶差不了多少，也好着嘞！”

    茶摊老板吸溜一口后乐呵呵道。

    反正总归是个活计，每天有钱进账，这日子就能过，也不算虚度。

    “好茶！”

    弥勒学着老板的样子，轻轻吸溜一口，那茶水滚烫，对他却没紧要，只是第一次这样吸溜，感觉也是独特。

    “不错吧，其实看你的样子，应该去那些茶馆，安静雅致的地方品那细茶更对，我这茶呢，更适合下力气，做苦活的人来喝！”

    老汉坦言道，他瞧着这和尚的模样，与那身上的气质，多半也不是小寺庙来的。

    不会缺了银子。

    “怎么说？”

    弥勒闻言有些好奇，不由得问道。

    “文人雅士，喝茶都在品，品其中滋味，这里面的流程便不简单了，像我这的茶，简单，粗糙，量大，管饱！”

    茶摊老板笑盈盈道，他只是在茶叶上面费些功夫，再一个就是水了，其他的，都是将就。

    主要是为了让人喝的痛快，解渴，那些要出去干活的，兜里钱又不算富裕的，这出去，回来，来上几碗。

    再就着大饼，馒头馍馍之类的，既喝了茶，也提了神。

    像那些有钱的，多半不会赶时间，也不会缺时间，喝起茶来，不管是泡茶，煮茶，流程自然是按照最好的那一套来。

    其中便考验煮茶人的手法，火候对不对，一品，也能品的出来。

    这不同的人，便有不同的生活。

    “施主说的透彻！”

    弥勒稍微思量，便明白老板的意思，不由得赞叹道。

    只是这粗茶，也不是随意煮出来的，其中的火候，功夫，要用的心思，一样不会少了。

    他虽不在人间久待过，可茶中好坏，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夸，自然也是真心的。

    “贫僧有一惑，想请施主解答，不知是否方便？”

    弥勒放下茶碗，微笑道。

    老板听到这么客气的语气，心中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一个糙汉子，哪懂些礼仪……

    这弄的他都有些不会说话了。

    “有什么想问道的，问就是，我要是知道，也不会故意瞒着，你这和尚，文绉绉的，弄得我都有些紧张了！”

    老板搓着手，大大咧咧说道。

    他这人就快人快语，这猛然间来这一套，让他老觉得双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反而有些不自在。

    乡间的老农是不会跟轿子里的老爷们有共同语言的，他现在就是这么个感觉。

    “施主待在这，就不怕那些妖怪精怪，哪一天突然暴起，肆意杀戮，残害生灵吗？”

    弥勒问出一个他难以理解的问题。

    “要知道，妖怪可和人不一样，这吃人，害人，是常有的事，更何况，人有人气，妖有妖气，鬼有鬼气……

    这各自殊途，时间久了，对身体，对精神，都是不小的伤害！”

    弥勒目不转睛，直直看着老板，他所言不是假话，人鬼殊途，人妖亦是，虽说阴阳调和，可人有阴阳，鬼却皆是阴属。

    这世间鬼物，照理来说本该待在幽冥，只是总有疏漏。

    只是与鬼久待，人之阴阳也会失衡，这城中，何止鬼怪……

    “怕，怎么不怕，你看那大个，还有那什么妖啊鬼啊，凶神恶煞，看着就不好惹哩！”

    老板也认真回道，怕自然是怕的，你要说一点不怕，他自己都不信。

    “可这世上老汉我怕的事多着呢，怕饿死，怕吃不饱，怕生病，你说妖吃人，鬼害人，可人就不害人了吗？

    逢个灾年，朝廷赈灾，有哪次是一点不差的将东西发到灾民手里的，那些当官的，难道就不知道这东西是救命的？

    他们也都是个人样，也都是肉长的，有儿女，有父母，不贪那一点，就能死了不成？

    有些事情，没道理的。”

    老板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

    人比鬼，比妖，比那些让人恐惧，惊颤的东西，又好到哪里去了。

    你朝夕相处的妻子会红杏出墙，也许哪天生了矛盾，也会毒杀你，插你两刀。

    你那同生共死的兄弟，也会背叛你，反目成仇，一朝陌路。

    你那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也有可能因为利益冲突而刀剑相向。

    灾荒之年，你爹妈可能会将你煮了吃了。

    富足之年，你儿女也有可能嫌弃你老而没用，不与你吃穿，活生生饿死你。

    种种……

    人与人之间，其实也没什么是稳定不变的，一切皆不确定，一切皆有可能。

    鬼怪你起码还知道防着点，人呢！

    你的父母，亲人，妻子，儿女，朋友，周围一切与你有关系的人，物，什么都要防备吗？

    这样说来，什么不怕？

    怕，难道日子就不过了？

    所以，没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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