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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驱散山间的薄雾,云筝就被急促的脚步声和丫鬟的呼唤声唤醒。
她的第一反应是紧张地护住怀中的孩子,生怕又是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来抢夺。
“怎么了?”她轻声问道,声音中带着几分警惕。
丫鬟气喘吁吁地跑到床边,脸上带着几分兴奋,“国公爷说您从前受了不少的苦,要亲自带您去讨公道。”
云筝的表情微微一滞,眉头轻蹙,疑惑问道:“讨公道?讨什么公道?”
丫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国公爷只是让我来叫您起床,说是让您随他一起出门,好像是去桂花巷。小姐,您快些梳妆吧,出了门自然就清楚了。”
桂花巷?这是她舅父刘大柄的家。
云筝难以置信,难道父亲要去找舅父舅母?
经过一番精心的梳妆打扮,云筝的容颜更加娇美动人。
这时,另一名丫鬟匆匆而至:“小姐,国公爷已经在府外等候多时了,您这边收拾妥当了么?”
云筝微微颔首,“好了。”
她将孩子交给府里经验丰富的奶娘,转身步出了这温馨的小院。
来到府外,只见辅国公的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华贵而庄严。
云清嵘听到外头的动静,一把掀开帘子,露出了那张饱经风霜却仍旧威严的面庞:“筝儿,外面风大,快些上车来。”
云筝快步上前,抬头望向云清嵘:“父亲,您怎么突然想到去寻我舅父舅母?”
云清嵘的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愧疚:“你母亲当年带你投奔你舅父舅母,却未能得到善待,早早离世。我作为夫君,未能保护好她,心中愧疚难当……每每想到你们母女在他家遭受的一切,我心如刀绞,又岂能让他们逍遥在外?”
提到早逝的亡母,云筝垂下眼睫,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着:“母亲说了不怪你……”
云清嵘撂下帘子,沉吟道:“她怎能不怪我呢?她应该是恨透我了……”
“想我当年被官府强征去了前线,与那些穷凶极恶的北狄人苦苦鏖战,冰天雪地里,眼睁睁看着同袍们饥寒交迫,最后活活冻死。我本来以为我也会死的,没想到却被你徐姨给救了……若非她细心照料,我怕是真的成了战场上的一缕孤魂。”
“那场战役死伤惨重,想来是我的名牌落在了白骨堆里,那些打扫战场的兵丁以为我战死了,这才往苏州报丧。只那个时候我并不知情,鬼门关里走过了一趟,胆子反倒大了,一心想着建功立业,锦衣回乡,再领你们母女俩过上好日子。万万没想到……”
云清嵘闭了闭眼,额间的皱纹蕴满深深的痛苦:“没想到我成了副将,有了自己的宅院,派人去苏州接你们母女俩,却听闻你们葬身水匪的噩耗。”
他当时只觉天都塌了。
后悔为何贪恋功绩,打完一仗又一仗,却不想着早早归家,和妻儿一家团聚。
如今虽功成名就,可是妻离女散,又有何用?
“你母亲她……她是个极好的女子,是我负了她,对不住她。”
想到温柔贤惠的亡妻,云清嵘心口揪痛,嗓音也沙哑,“若有来世,我再不会让她苦苦等我了。”
云筝鼻子泛起阵阵酸意,想要说话,眼泪顺势落下。
“父亲,谁也不会预料到会发生这些事,母亲她……她不会怪你的。”
“她不怪我,我却是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云清嵘叹口气,再次睁眼,慈蔼地看向云筝,“月牙儿,你可怨恨父亲?”
云筝怔了怔,一时有些答不上来。
云清嵘见她这样,便知还是怨的。
毕竟这些年来,他这个父亲实在是失责!
“月牙儿,给爹爹一个机会,让爹爹好好弥补你和雪生。”
稍顿,他又道:“至于你徐姨……你别对她有芥蒂,她是个好女子。”
“我知道的,父亲,徐姨对我很好。”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云筝也看出徐氏不是那等恶毒后母。听周夫人说,徐氏当年知道云清嵘要为发妻守丧三年,也无怨无悔,一直陪着。
每年刘怜儿的祭日,徐氏也会早早布置准备,十分恭敬。
提到过往伤心事,马车里一片愁云惨淡,最后还是云清嵘喟叹一声:“好了,别想这些了,开心点。”
“嗯,都过去了,不想了。”
云筝闭上眼,撇开脸,擦掉了眼角的泪渍。
马车悠悠荡荡,穿越了繁忙的街道,终于抵达了桂花巷。
云筝和云清嵘一起从马车上下来,并肩而行,步入了桂花巷深处的一扇斑驳木门。
这桂花巷,地面凹凸不平,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还有未及清理的杂物堆砌在一旁,发出异味。
云筝记得以前刘大柄不至于落魄至此。
但想到自家那个赌鬼表兄,想来是已经把半部家产都输进去了吧?
云清嵘刚推开门,走了进去,就听到屋内传来骂骂咧咧的吵嚷声。
“都说了过几日就搬出去,你们又来砸东西!家中已无物可砸,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们这一家……”
陈氏开门,见云清嵘站在门外,愣神半晌,道:“你是谁?”
云清嵘脸色阴沉,道:“刘大柄在吗?”
“我家那个不成器的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就算你要找……”
话未说完,陈氏瞥见了云筝,愣了下:“筝儿,你还活着?侯府去年不是派人来传话,说你病死了吗?”
云筝冷脸看着蛮横的舅母陈氏:“你巴不得我死了吧。”
“嗐,你这小妮子说的什么话,我是你舅母,怎么会盼着你死呢?”
陈氏边说边打量着云筝的穿戴,见她锦衣华服,头上身上都戴着金银珠翠,一看就不缺钱,简直就像棵闪闪发光的摇钱树般,两只眼睛都亮了:“我的好外甥女,你这是讨了侯爷的欢心,发达了?”
她目光落在云筝手腕间戴着的如意镂空金手镯上,咽了下口水,忍不住走上前去拉她的手:“这镯子可真不错,值不少钱吧?正好家里缺钱,你不如把这个镯子给我们还债了吧?”
眼见陈氏饿虎扑食般冲了上来,被拉扯的云筝急忙躲开,“别碰我。”
云清嵘自是不愿见女儿再受此人残害。
他一把抓住云筝,拉到身后,云筝这才站稳。
陈氏见金灿灿的镯子在眼前一晃而过,顿时不悦,横眉冷对瞪着云清嵘,“你是谁?云筝的野男人?信不信我去侯府……”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炸响,云清嵘的手掌如雷霆般迅猛地扇向陈氏的脸庞。
陈氏被这一巴掌打得猝不及防,痛得惊呼一声,整个人如同被狂风席卷的落叶,无力地摔倒在地。
她捂着脸,眼中满是惊愕与恐惧,“你你你你……来人啊!杀人了啊!”
而刘大柄恰因缺钱回来,一回来就见到这幕,欲要上前拉扯,目光定格在云清嵘那张冷峻的面庞上,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轮廓让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云……云大山?!”
刘大柄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怪物。
云清嵘的目光如寒冰般扫向刘大柄,“我正想派人去找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刘大柄磕磕巴巴道:“你不是已经战死在沙场上了吗?”
“嗯,外面都说我死了,然世事难料,我不仅未死,还意外地承蒙皇恩,封为了辅国公。”
刘大柄惊得呆立当场,难以置信地看向云清嵘:“辅,辅国公?”
此时,陈氏见缝插针地走了过来,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这位大人,您就是怜儿妹妹的夫君,我们的妹夫?”
她试图拉近与云清嵘的距离。
云清嵘却如同被触动了逆鳞的龙,猛地甩开了陈氏的手,语气冰冷刺骨:“怜儿是你们害死的吧?”
陈氏被他的气势所迫,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她急忙辩解道:“那是她得了重病,与我们何干?”
云筝在旁辩驳,“分明是你们霸占了我母亲的钱财,又不给我母亲治病,生生把我母亲给拖死了!”
“你这小白眼狼,休要在此胡言乱语,长辈在此,何时轮不到你在这说话!”刘大柄气愤地骂道。
云清嵘护在云筝面前,如挺拔松柏:“我在这怎就轮不到她说话?何况就凭你们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敢在我女儿面前自称长辈?若非你们将她卖给了侯府,她何至于受尽苦楚?”
“我们……”陈氏惊恐地想要解释。
云清嵘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声音冰冷如铁:“来人啊,把这对禽兽不如的东西,杖责四十军棍,丢出京城!”
四十军棍!那便是不死,也要丢了半条命啊!
刘大柄面色如土,颤抖着双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云大人,求您高抬贵手,给我们一条生路吧!我们真的不是有意要卖了筝儿的,实在是家境贫穷,养不起啊……”
陈氏也被吓得哭得昏天黑地:“筝儿,你救救我们吧!我们真的知道错了,看在我们好歹养大了你的份上,饶了我们把!我们给你磕头赔罪,便是做牛做马也在所不惜……”
云筝站在一旁,看着这对公婆跪在地上,苦苦求饶,心里也五味杂陈。
她的确憎恨舅父舅母的恶毒贪婪,如附骨之疽,纠缠不休。
但这些年,好歹给了她一片瓦遮风挡雨,一碗饭苟活至今。
“父亲,四十军棍,怕是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她本意是想打个二十军棍再赶出去,也算叫他们得到教训。
“筝儿,想想你的母亲。”
云清嵘面色严峻,再看地上那对恶人,再次扬声朝外:“来人啊,把这对聒噪之人给我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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