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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的话,现在的机会正是前世十年的修行。他即使内心中不住地讽刺自己不自量力,但是仍尽力与赵迎歌说笑聊天,好让这一刻不至于白白流走。
接着,高三来临了。应该来的终于都来了。一切反而变得那么自然。何衷仍然在勤奋地学习着,尽管学习的目标他从未仔细想过。同学们也都开始用功了,班中呈现出一片死气沉沉的气氛。
每一个高中生都要接受这一年的折磨,说是命里注定的也好,这样让人觉得还算心甘。
何衷为了晚上能够熬夜,终于完全放弃了住宿,天天回家复习。
深夜,他的窗仍然点着孤灯。深秋的夜虫发出有气无力的叫声。晚风悠悠,夜凉如水,月明如镜。几只麻雀在屋檐上盘旋几圈,留下几声轻吟。何衷从如山的习题本中探出头来,在窗外宁谧的夜色中寻找着赵迎歌的窗子。她的台灯也在亮着。何衷的脑海中如流水般浮现出高中两年多来在心中珍藏的片断。许多许多友人的笑声,象一道道闪电划过窗外的夜空,让他的眼睛明亮起来。然而,当他收蕴起脱飞的回忆的缰绳,重新专注于课本时,那种久已熟悉的痛楚又渐渐袭上心头。他是吃过苦的人。初三那一段岁月的印记,牢牢刻在他的心头。他受的伤痛太深,甚至害怕幸福的来临。因为拥有幸福的快乐使苦难到来时的痛楚令人更无法忍受。他拿起茶杯,用力咽下几口苦茶,默默祈祷今年的夏天不要太热。
高三的新年晚会并没有给这阴沉的岁月带来一丝明媚。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心神不属的神情。语文课的老师来到了何衷的班级,兴致勃勃地教大家跳起了集体舞。集体舞一共就这么几个动作。在羞涩地迈出第一步后,其余的动作便水到渠成的学会了。同学们的兴致也随之带动起来,聚在一起,男生外圈,女生里圈,亦步亦趋地舞着。忽然,何衷发现随着位置的移动,赵迎歌正和着乐曲向他靠近。他的心开始疯狂地跳动起来。他努力地以眼角的余光注视着她。她仍然是那副愉快而满足的样子,随着音乐快乐地舞动,飞扬的短发和刘海儿使她的面容若隐若现。
接着,何衷的手心传来一丝温热,赵迎歌的一只手已递入他的手掌之中。何衷浑身轻微的一颤,向她望去。赵迎歌含笑望了他一眼,忽然说:“喂,错了。”“什么?”何衷低头一看,才知踏错了步子,连忙改了过来,赵迎歌已离他而去。何衷心里一阵难过,暗自期盼下一次与她携手时,自己不会跳错。此时的音乐到了最动人的时刻,赵迎歌的身子又开始一人一人地靠近。烛光下,每个同学的脸都显露出笑容,而何衷的眼中,似乎只有越舞越近的赵迎歌。马上就要到了,赵迎歌几乎已到了何衷的身侧。而何衷已抖擞起了精神,准确无误地迈着每一步。再一次,何衷感到自己的掌心传来了熟悉的暖流,然而,音乐结束了。赵迎歌从何衷掌中将手抽回来,大声地叫着:“喂,还有没有新带子?”何衷也在内心里默默期盼着。几名班委在讲台上堆积着的盘带里胡乱地搜寻着。许多人都在注视着他们。
这时,四班的冯军与分到二班的花玉如出现在教室门前,向赵迎歌连使眼色。赵迎歌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回身拿起书包走出了屋子。大概是去参加她的朋友们举办的聚会去了。何衷神情木然地走回座位坐下。对他而言,这场新年晚会就在此时落幕了。
报考志愿的时刻又到了。那是一个令人魂断神伤的时刻。何衷呆呆地拿着报名表,竟想不起自己未来究竟想要做什么。他的头脑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掌握住自己的命运。只有让父母来作决定了。虽然心里明白,总有一天会后悔,但是却又不得不将这一段路走完。何衷心想:“这大概就叫做悲哀吧。”回家的路,不知是否是宿命,又遇上了同路的赵迎歌。
“你准备将来学什么?”赵迎歌好奇地问。“我也不知道,”何衷苦笑道,“将来再说吧。”“哎,我也一样。不过,我挺喜欢当导游,可以周游世界。”赵迎歌满脸是做梦的表情。接着她又说:“但是恐怕大学里都没这门课呀。真不知道选什么?你说怎么办啊?”何衷默默走了几步,忽然转头对她说:“现在我们决定的事,要到几年后才会知道对错,所以现在怎么选,选对的可能性都不大。”“那——,依你看,就是随便选选看了?”何衷默默点点头。“嗯,说的也是,随便吧!你真会说话呢!”赵迎歌的兴致又高了起来,大步向前走去。何衷黯然跟了上去,心底一阵椎心的苦痛。昂首向前的赵迎歌,满头乌黑的秀发任凭春末的晚风恣意地吹拂,洋溢着浪漫不羁的气息。何衷望在眼中,不禁痴了。
就这样痴痴茫茫地考完了大学,痴痴茫茫地挥别了往日的同窗,痴痴茫茫地进入了清华大学。这一波又一波岁月的浪潮就这样在何衷的脑海中停滞了。
轻柔的夜风仍在吹着,何衷的眼中仍在飘扬着赵迎歌的秀发。
“来了,来了,喂,喂,你想什么呢?来了,何衷。”赵迎风大声叫道。何衷这才从往日的回忆中惊醒过来。
火车轰鸣着驶进了站台,等车的人们纷纷围了上来。何衷四下里找着赵迎歌,赵迎风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原来不知道我妹的车厢号啊?”何衷的脸红了一下,说道:“其实,没关系啦。”“嘿。”赵迎风笑了,“你要是遇不上我,想要找到我妹可不容易。”何衷也笑了:“我本来准备从车头走到车尾,总会遇上。”“这倒是个办法。”赵迎风点点头。“那里,那儿,看见了。”何衷一眼望见了她。赵迎风连忙向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赵迎歌就在下车的人流之中,穿一件雪白的T恤衫,淡咖啡色的短裤,挎着一个茶色书包,在雨幕之中就像一朵山茶花般清雅秀丽。何衷好像感到整个车站中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花香。赵迎风笑着迎了上去,将妹妹手中的书包接了过来,说:“迎歌,你的同学来接你了。”赵迎歌惊喜地说:“是么?是谁啊?”她一眼看见了望着她发愣的何衷,高兴地大叫:“啊,是你啊,真是好久不见了。”何衷朝她点头笑道:“你好,最近好么?”赵迎歌微微一笑,回头看了哥哥一眼,笑道:“你们见过了?”赵迎风大声道:“是啊。其实我们早就认识了,是吧?”他一拍何衷的肩头。“是啊!”何衷接过话茬,“迎风,我来拿吧。”他一指赵迎风手中的书包。“好。”赵迎风爽快地将书包地给他,转头对赵迎歌说:“怎么样?这一学期过得不错吧?”赵迎歌兴致很高,立刻与他高谈阔论起来。
三个人一起坐上了赵迎风的专车。赵迎歌和自己的哥哥一直在谈个不停,从学校的生活到工作单位的情况,从青岛的海滨到北京的舞厅,从学校的拍卖会到最近的奥运会,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何衷只是静静的听着,暗中欣赏着赵迎歌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车窗外的夜雨仍然未停,即使喧哗街道上震天的喇叭的鸣叫也无法掩去哗哗的雨声。赵迎歌和赵迎风在谈论着今天的大雨。“没想到雨这么大,我的鞋都湿了。”赵迎风叫着。“是啊!我的也是。”赵迎歌也说。她将自己的鞋除下,就着车厢里的灯光和夜光,仔细地观看。何衷看在眼里,不由得笑了一下。“呀,你笑什么。”赵迎歌笑着对他说。“没什么,我想一双鞋不必这么紧张吧?”何衷忍不住向她的没穿鞋的脚上看了一眼。“什么呀,这双鞋很贵的,三百块呢!真皮的,最怕水。”赵迎歌仿佛要向全世界宣布似的大声说,俏皮地望了何衷一眼。赵迎风也凑趣地说:“我的也是,三百块,怕水。”说完,两个人同时向何衷的脚上望去。何衷看看自己的鞋,说:“我,我这鞋,二十块,不怕水。”三个人同时大笑起来。
“喂,刚才我和我妹聊得这么久了,你怎么不太说话呀?”赵迎风转头对何衷说,“反正又不是外人,谈谈你吧?”何衷措手不及,失声问道:“我有什么可说的?”赵迎歌对哥哥说:“嗨,你不知道,何衷特不爱说话,能说一个字啊,他不会说两个。”赵迎风说:“这倒是。迎歌,你不知道。这家伙,我真佩服。在车站里,他站在月台上……”他做了个夸张地动作,“眼望着远方,一言不发,一站就是一个小时……我说……”他还没说完,赵迎歌已经笑成一团:“哎哟,你……你别这么说,多不好啊!”赵迎风又对何衷说:“我倒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爱说话。喂,你给我讲讲你在上中学的时候,是怎么过的?”何衷支吾了一声,旧时那翩若惊鸿的回忆似乎在见到赵迎歌后,全部烟消云散了。映入眼帘的是两张微微含笑的面容。该怎么跟他说呢?一生中看似光辉的岁月,却令人感到满嘴的苦涩。而在无声无息的似水流年中给予何衷的记忆的瑰宝却又无以名之。在人生的初旅中,何衷始终是开口无言的。
“我……我,吃饱混天黑罢了。”何衷只能说出这寥寥数语。赵迎风吃惊的望了赵迎歌一眼,赵迎歌得意地一扬头。“真是能说一个字,不说两个字啊!”兄妹两个又笑了起来。
何衷默默地看着这两个比他快乐的人,有些苦涩地笑着。他仿佛又站在一副风景之外,看着画中人们的幸福。在这个北京的夜晚之中,唯一属于他的,似乎只有车窗外哗哗的雨声。而关于姬玲,赵迎歌和人生的回忆在他的心底重又被悉心收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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