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自行车在院子门前停下。

    柳知意打开院子门，把自行车骑了进去，方为则下车来，把自行车停在院子门口。

    听到外面的动静，柳叔公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捏着一把没摘完的青菜。

    “阿公，我回来了。”

    “好。阿为也过来了啊？”

    “叔公！”

    方为笑了笑道：“过来跟知意借本书看看，叔公在做饭呢？”

    “对啊，阿为，今晚在叔公家吃！”

    “不用不用，叔公，我家里也煮好饭了，我借本书就回去！”

    生怕柳叔公又拉着不让他走，方为便连忙跟柳知意先进去屋里了。

    目标明确，两人进了屋之后，便直奔房间。

    打开房门，经过一天的照晒，房间里还是显得有点闷热的。

    但这不重要，两人都是爱看书的人，进了房间后便先来到了书架面前。

    “书都在这里啦，你想看什么书的话，就自己拿吧。”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会热吗，我给你开空调吧……”

    “没事，也就一会儿而已。”

    柳知意点了点头，放下遥控器，把肩上的书包取下来，放到书桌上，又把窗户打开，把房间里的电风扇打开，定向吹到他那边。

    很快，随着电风扇转动的声音响起，站在书架前的方为便感受到了吹拂而来的风，闷热感立刻消散了许多。

    见方为的目光在书架打量，柳知意也一同走到书架旁来，给他介绍道：

    “最上面的，是一些古典文学，诗词啊、四大名著啊、历史啊之类的；然后往下是近现代的一些书籍，再往下是当代文学，再再往下是国外的一些文学书籍……”

    “排列的很整齐嘛！你特意按照历史的时间发展顺序排的？”

    “嗯，这样看起来整齐一点，找书也好找一点。”

    柳知意又道：“除了上下的排序，左右我也按照流派（现实主义文学、浪漫主义文学、现代主义文学等）和体裁（诗歌、、戏剧、散文等）做了简单的划分。”

    方为点头，对于少女细致的性格，又多了一些了解。

    可别小看这样的排序，哪怕是换做他来，也没有柳知意排的那么整齐，毕竟这还是需要对书籍本身有一定了解，才能做出如此细致的划分。

    这年头买书的成本很高，这一个书架，一百多本的书，价格也是相当昂贵了，其中的价值更是令人受益匪浅。

    有了这样的详细分区之后，方为找书就方便多了。

    他的目光主要落在当代文学的书籍上面，根据不同的作者，她也将作品做好了归类。

    方为时不时地拿起一本书翻看一下，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就这样随缘地挑选着。

    他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每本书都可以看，但还是更倾向于先看自己感兴趣的，日后再慢慢跟柳知意借就行。

    方为在找书的时候，柳知意也不多说话或者介绍，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边，看他要拿什么书。

    还是第一次，单独跟某个男生一起在房间里独处呢。

    却丝毫不感觉尴尬，或许是因为这点共同的爱好吧，让柳知意第一次觉得跟同龄人之间，在阅读这件事上也可以有共同的话题。

    “王小波……”

    方为轻声念叨着，手指滑到了王小波的这几本书上面。

    王小波是当代文学中非常知名的一位作家了，哪怕之前方为并没有看过他的书，却也知晓他的大名，而且除了他的作品之外，他和李银河的爱情也令人深受感触。

    《爱你就像爱生命》，在王小波离世之后，当年尘封的情书才首度公开，记录了王小波生前从未发表过的与李银河的‘两地书’，以及婚后他们夫妇与其他朋友的书信往来，其中的每一段都是一次告白，无与伦比的文学和字里行间的感情，在当年不知牵动了多少文艺青年男女的心。

    当然了，目前柳知意的书架上是没有这本书的。

    方为看了看，其中有《黄金时代》《白银时代》《青铜时代》《未来世界》《沉默的大多数》

    都是相当知名的作品，方为听过不止一次两次了。

    回头见柳知意正看着，方为笑问道：“王小波的书你都看过了吗？”

    “嗯。”

    柳知意点了点头，道：“是我很喜欢的一个作家了，他当过知情、当过教师、当过工人、还去留过学，一生充满传奇色彩，王小波的书……怎么说呢，新奇而怪诞，平实又反常，冷静而热烈，他幽默的语言表达出来的东西，却又很令人震撼……”

    见方为惊讶地看着她，柳知意连忙又补充道：“其实有些我也看不太懂啦，第一遍看的时候，也只是看到一些表面，深看了，才发现里面的格局……”

    有了之前看红楼的教训，如今柳知意也不敢再轻易说自己看懂某本书了。

    事实上确实如此，比如《黄金时代》那本书，她第一次看的时候，看得面红耳赤，只觉得那是臭流氓写的小皇叔，偏偏她老爸还挺喜欢看的，整得那段时间，她看老爸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后来二刷三刷之后，才真正懂得了书里的那种格局和深邃，性反而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了。

    不知道是她对王小波的夸奖引起了方为的兴趣，还是他本来就想看王小波的书，好巧不巧，方为把《黄金时代》从书架里捏了出来，拿在手里就没有再放回去的意思了。

    柳知意稍显不自在起来。

    忸忸怩怩地换了个站姿，目光紧盯着他翻开的那些书页，小嘴儿微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想现在就告诉他：‘这本书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不是小皇叔！不是什么革命时代的打屁股友情！而是、而是……’

    可偏偏方为看得认真，一声也不吭。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她就不好先说话了，不然岂不是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啦！

    要是换做采苓来看这本书，柳知意都能想象得到，采苓‘嘿嘿嘿’地坏笑着，拿着书把她羞扰得不轻了……

    不过，方为明显比同龄人成熟不少，也许他真的能读懂里面的深邃和格局也不一定……

    于是，柳知意下意识的把腰杆都挺直了一些，等待接收来自方为看完书后的那份共鸣——

    [比如他放下书，摇摇头意犹未尽地说‘这书写得真好啊！’

    然后她问‘你看懂啦？’

    他点头‘嗯’，然后说些什么‘灰色岁月’‘人性扭曲’‘伟大友情’‘令人瞠目结舌的反抗和超越的方式’

    她再兴奋道‘对对对！’]

    最完美的想象，应该是这样子的才对。但事实上——

    方为随手翻到了某一页，目光在此停留了下来，嘴里轻声念叨着：“……那一刻她感到浑身无力，就瘫软下来，挂在我肩上。那一刻她觉得如春藤绕树，小鸟依人，她再也不想理会别的事……”

    “不要念出来啦！”

    “啊？”

    方为回头，身后是已经面红耳赤的少女。

    “这、这本书它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它、它……”柳知意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解释着。

    “咦？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哪样？”

    坏了。突然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柳知意揪了揪衣角，目光躲躲闪闪，红着脸道：“反正不是那种东西……”

    “你看完了？”

    “嗯……”

    说完，柳知意又连忙补充：“第一遍看的时候，只是看到表面的！反正、你多看几遍就懂了……”

    “你看了几遍？”

    “……”

    真是个相当难回答的问题啊啊！

    要是换做别的书，她可以大大方方地说自己看了五六七八遍了，偏偏这会儿有些说不出口，于是只好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不告诉你……”

    “这也不能告诉我？”

    “反正你看懂后就知道了……”

    “那行吧，我回头多看几遍。”

    哪怕刚刚他翻到了一些书里令人面红耳赤的文字，但事实上表情却没多大的变化。

    这整得柳知意都不自信起来了，也不知道他到底看懂了没……

    反倒是把她自己那点龌龊的小心思给暴露的一干二净了……呜！！讨厌死了这人！！

    “你确定要借这本书了吗？”

    “对啊，你不想借啊？”

    “借可以……但你一定一定要看懂、不然，下次我就不借你了！”柳知意红着脸，严肃地说。

    “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看的，要不要我到时候写篇读后感给你？”方为笑道。

    “那倒不用……”

    见方为认真的样子，柳知意这才放心下来。

    她真的很喜欢看书。

    也是第一次把自己的书借给别人。

    跟安利别人看动漫、看电影、或者讲某个笑话段子一样，总是希望自己安利出去的东西，能够得到对方认可的，这对分享的一方来说，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幸福和快乐。

    会莫名地觉得咱俩真好！连爱好都一样呀！

    “方为，你还要借其他书么？”

    “唔，暂时先看完这本吧，反正你在这儿、你的书架在这儿，又不会自己长腿跑了。”

    方为把肩上的书包翻过来，拉开拉链，把手里的《黄金时代》小心收到里面去，笑道：

    “知意，能跟你做朋友真幸福，以后的书看都看不完了。”

    “哪有……”

    柳知意眨了眨眼睛，也变得很开心起来了。

    “我看书比较慢，可能要半个月才能还你了。”

    “没事！”

    “那我走了。”

    “嗯嗯。”

    方为背好书包，离开了她房间，跟柳叔公打了声招呼，走到院子外，骑上自己的单车，跟送他到门口的柳知意挥了挥手。

    看着乡道上沐浴着晚霞的骑行少年，柳知意也感觉内心充盈。

    有共同爱好的好朋友，感觉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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