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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莲花似的灯盏,没有灯油而静静燃烧的烛火,道人篝灯苦读。
不知不觉,旁边散出一道烟气。
“篷……”
守夜灯提醒了他。
林觉转头看去,见是一只小鬼,穿着褐色衣裳,白白净净的小脸,看见他还没睡,一脸意外与疑惑。
“呵……”
林觉不禁笑了一声:
“你这小东西,胆子倒是大,在玉鉴帝君和意离神君的道观都敢现身问路,在这京城也敢随便出来,真不怕撞到谁的头上,随手收拾了你?”
陈牛扭头疑惑的看着他又看向他旁边半眯着眼睛、困死了的狐狸。
见他们都没有问自己路的意思,它便挠了挠头,自顾自的往屋外飘了出去,继续找路去了。
“别跑太远!”
林觉也不知它听不听得懂,喊了一句,随即又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夜,稍稍感受一下此时身边阴阳灵韵,结合季节,差不多就知道时辰了。
“五更了啊……”
林觉这才合上古书,收拾一下躺上床。
心中思绪却止不住。
一下想着咒御和血御的差异与共通,结合的巧妙,一下又想着别的杂事。
这陈牛虽然好用,可这夜里找路、托梦问路的问题却改不了,说话它也完全不听,又好似听不懂,在京城这种地方,多少还是有些危险,有空还是应该送到师妹那里去,让师妹帮他存着。
还应该买一只鸟。
买乌鸦、八哥这类聪明的,或者鸽子。
虽然难以送信给别的师兄,但此地距离枫山只有百里,请它替自己与师妹送信还是可以的。
奈何眼下还没有钱。
此时托了聚仙府的福,也算在京城安定了下来,还不知道要待多少年。若是要在此炼金丹,别说炼丹之前的事,光是炼丹就得三年。也是时候递一封信去给各位师兄,告知他们自己和小师妹的近况,好让他们安心,也保持书信往来。
这份同门情谊可万万不能断了。
虽说山上只有四五年,自己今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年,可那四五年实在快乐,没有忧虑,想来今后日子再长,也难以将之冲淡。
还应当往家中递一封信。
甚至相距不远的横村,汪老爷子对自己也有帮助,于情于理也该与他说一声。
可是这年头的邮递行业啊,说发达也发达,说不发达也不发达。
边疆若起战事,到京城也就几天时间,若有紧急军情,还有别的本领来传递,兴许不到一夜就能到达,可这些却不对寻常百姓开放。
寻常百姓要想寄信,只能托人带信。
能不能带到,全看带信人的信誉。
好在徽州近些年来商贸发达,徽商近的去江南,远的来京城,哪里都去。若是来京城的,大多师兄也都住在那条路上。
而且徽商重信重诺,不易食言。
只是递信不易,莫说多走的路,光是找地方都要找许久,自然也得给足人家报酬。
问题就又回来了——
现在林觉没有钱。
好在师妹有钱。
师妹也要给师兄们递信,自己可以先把信写好,也先在京城把徽商找好,等要递信时,和师妹一起,无非多个信封的事。
林觉想着想着,逐渐睡去。
昨日聚仙府的事也渐渐传开。
各位奇人异士表演的法术本领,太子殿下的大方赏赐,亲自到场的樊天师与半年前除掉鼍龙王的神仙高人,连樊天师也对他礼遇有加。当然还有差点伤到太子殿下的惊险瞬间,被护道之人轻松挡下的飞刀法术,又有冒犯真人的鲁莽小子,真人身边狐狸施展的小小惩戒。
不过两三天时间,不知是林觉和樊天师谁托了谁的福,刚刚来到京城的林觉在聚仙府内居然隐隐有了一点名气。
与之相应的,樊天师总与他一同出入,每当有人提到林觉,也都免不了又说起樊天师。
……
三日之后。
林觉带着自家狐狸,与樊天师一同走在京城的街道上。
正是下午时分,如今京城稍微富裕一些的人家大多实行三餐制,这个时间刚好避开饭点,若是相谈正欢,又可以共进晚餐,于是一人一狐在樊天师的带领下前去拜访那位修习血御的陶道长。
樊天师十分讲究,已提前让老仆送了信去,也不算冒昧登门。
一路都与林觉讲述那位陶道长的本领。
据说这位陶道长在聚仙府也算是本领高的,京城周边若有什么妖怪作乱,礼部的胥吏登门请他出手,他大多不会拒绝。
因此陶道长也住在一间院子里。
林觉对此也不意外。
那陶道长的血御之法虽也有弱点,却比咒御更加灵活,如臂指使。虽说比咒御更容易被克制,可杀伤力也更大。
不说妖怪,就说武人。
除非是罗公这等顶尖武人,一刀就能将飞刀斩断,换了别的武人,又不知道这门法术的弱点,就算能把飞刀挡住或打飞,能挡住打飞一把难道还能挡住打飞十把不成?最终还是只得含恨身死。
只是这法术弱点太大了。
古书上说它怕大雨,其实不光怕雨,就连树林这种复杂的环境也怕,若要伤人,飞刀也不可插进去太深,否则脏了血符,便失效了。
因此斗法还得挑天气、挑地形。
林觉一边想着,一边行走,同时转头看着这条京城街道。
石板铺路不知多少年了,坑坑洼洼全是岁月痕迹,两旁商铺楼店十分繁华。
只是林觉很快又发觉了不对。
“樊道友,为何这条路上的石板总是有些地方被砸坏了呢?”林觉指着路面,好奇问道,“难道是运送什么重物石雕所致?”
“林道友果然好眼力,确是石雕所致。”樊天师无奈摇了摇头,“不过不是运送石雕,而是石雕自己砸出来的。”
“为何?”
林觉仔细盯着地上。
“道友有所不知,这条街往后走二里,就是观星宫。观星宫原先门口有一对石马,不知是日子太长得了灵性,还是被观星宫的仙气所染,这两年来竟然好似成了精,在一天黄昏,忽然跑出了城去,又时不时会在黄昏或者早晨出来奔跑飞驰,从东城门进来,又去西城门跑出去,横穿京城,在街上跑出很大的动静。”
樊天师说道:
“最开始它们还撞到过人,所以道友能看见,若是天色稍微暗一点,人们在街上行走时,就只走路边,不会再走中间了。”
“石马……”
林觉道了一声难怪。
是说这痕迹怎么像是踩踏出来的,与自己和师妹召出的石巨人踩踏过的痕迹有些相似,又有几分不像。
“难道没人制止吗?就任它在京城街道上狂奔?”
“这个……”
樊天师迟疑了一下,委婉说道:
“起初聚仙府也曾发过悬赏,找过府上奇人高人去制服它们,可是那对石马长得非常高大,奔跑如风,一旦跑出城就不知道去了哪,而且它们全身都是坚石雕刻,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一般的符纸咒术都对它不起作用,又是观星宫门前的雕塑,很多人都对付不了它又有人不愿对付它,时间一长,也就如此了……”
“原来如此。”
“像是我们今日去拜访的那位陶道友,他就去对付过这对石马,奈何他的飞刀打在上面,也只是留下一道痕迹,伤不得那对石马。”
“这倒也是。”
林觉也会点石成将,知道它不好对付。
自己和小师妹寻常点石成将还只是就地取材,当场有什么石头就用什么石头,即便如此,也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也许因为石巨人较为笨重,要靠石巨人来杀死谁有些困难,可若主做防御若无别的本事,别人也很难将之打碎。
同时他又瞄了一眼这位樊天师。
想来这位樊天师便是“虽然有本事除掉这石马,但顾及观星宫甚至天翁颜面而不愿出手”的那一类了。
没有多久,就走到了一间小院前。
陶道长是有真本事的,自然也住在聚仙府官署外的一间院子里,只是仍是与几人同住。
因为樊天师提前递了信来,此时陶道长和自己的徒弟已经在门外候着了,对于樊天师,京城中没有几人敢不敬。
“樊天师,林道友,请进。”
“什么天师,都是虚名,也称一句樊道友就是。”樊天师摆摆手走进去。
陶道长早已备好了茶水迎接二人。
“今日登门拜访,不是别的,乃是这位林道友那日在聚仙府大院看了陶道友的法术本领,对陶道友很有兴趣,因此想来拜访道友。”
樊天师说着,害怕这位陶道长因为对林觉不了解,从而失礼,或者闹出什么误会,又特地提醒一句:
“贫道也敬仰林道友的本领与品德,就如贫道对陶道友一样。加上林道友初来京城,可能对京城的事不熟悉,因此愿意做个中间人,与林道友一同来拜访陶道友。却不单是因为与林道友同住一院这么简单。”
陶道长那日虽没见过林觉的本领,却对他身边的罗公仅用刀鞘就打飞了自己的飞刀一事记忆深刻,加上后来的听闻,自然也对林觉印象很深。
如今又听樊天师这么一说,不由得便对林觉多看了几眼。
林觉听了,也是知道,这便是用“樊天师”这三个字为自己作保了。
毫无疑问,在京城地区,这三个字的含金量很高。
“多谢樊道友。”
既然如此,林觉也就不多废话了,直接开口说道:
“今日来也不为别的,乃是那日见到陶道友表演血御之术,忽然心中有所启发,觉得感激,于是特来道谢。”
陶道长光是听见前面的“血御”二字,便是心里一惊。
在京城这么一个地方,虽说他并不像别人一样大肆吹嘘自己,可平常在外面,他也是一直称自己的法术为御物之术的。
没想到一眼就被看穿了。
果然不愧是除掉鼍龙王的高人。
陶道长这下相信鼍龙王真的是被他们所除掉的了。
听见后半句,又十分惊讶。
随即又听林觉说道:
“在下也会一种御物之术,与道友的血御之法不同,乃是以咒御物,名为咒御之术,与血御之法各有特点,各有千秋,若是道友愿意的话,为报答道友为我带来的感悟,便将这门法术赠予道友。”
此话一出,陶道长更是直接愣住。
不仅如此,就连坐在林觉身边的樊天师心中也怔了怔。
在这聚仙府中,各个所谓的奇人异士,江湖高人,哪怕身上只有一丁点本领,也莫不是将这点本领藏得死死的,就连收徒都得万分谨慎,只想设法偷学别人的法术,万不可被人看清虚实,哪有这等事情来?
怕也只有这位林道友了吧。
可他面上却还得装出云淡风轻,一副我辈修道之人就该如此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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