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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是修道之人,听说修道之人要修心,又有君子仁慈所以远庖厨的说法。”罗僧一手提着一名小学徒,对他说道,“我审问他们,难保不会有些让人看了不忍心的事情,不说影响道长心境,就是看了吃不下饭,也不是件好事情,所以还是离远些吧。”
“确实有这样的说法。不过求道之路千千万,这是其中一条,却不是我们走的那条。”
林觉对着罗公说道。
这类事情,他自然不怕看,不过这类事情,也是可看可不看。
“既然罗公这么说了,正好,我们也有别的事做。”林觉说道,“那妖道用这布袋抓女子取精血,再抛尸荒野,颇为方便,因此罗公便在这里审问这两人吧,我们去他的住处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女子被他掳来关着。”
“也好。”
罗公点了点头:“那位樊天师呢?”
“樊道友精于此道,不必担忧。”林觉说道,“既然人已抓到了,我们各做各的事就是。”
“嗯。”
罗公便告知了他们地点,随即一脸平静的注视他们离开。
等到他们离去,这才看向屋角两人。
……
此时已经是上午时分。
衙门外已站了不少围观百姓。
樊天师在老仆的跟随下,穿过人群,走到衙门口,不由回头,左右看了一眼。
按照原本的安排,本该是他和林道友、罗公一同前来查看女子尸身的,后来林道友不来了,罗公则是要和他一起来,结果不知为何,此时到这里的居然只有他一个人。
他会看个什么?
不过消息都已传了出去,自己自然不能不来,那样不仅可能会让京城的百姓胡乱猜疑,惶惶难以安心,也对自己和林道友名声有损。
同理,来都来了,不能不看。
樊天师心中也疑惑,脸上却很平静,甚至还带着淡然的笑意与四周的百姓笑谈回好。
“见过樊天师!”
“不必多礼。”
“樊天师可能找出妖怪?”
“诸位放心,定能找出。”
樊天师神态从容依旧,连语气也不曾加重,就像对此十拿九稳一样,又仿佛这对他而言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其实是他知道,在此时此地,也许那位害人的人或妖怪就隐在人群中,担忧忐忑的看着自己,而那人心中担忧忐忑多重,能否露出破绽,其实与自己此刻表演出的自信是息息相关的。
中年道人微微一笑,便是仙风道骨,让人相信,这世间没什么事能难得倒他。
“贫道只需看那几位女子一眼,就知道凶手身在何方了,今后在这京城,绝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
这句则是对林觉和罗公的信任。
今天原本是三个人的戏,可另外两个主演都一一缺席,他不知情况,也没有办法,只好独自演下去。
还好,这是他的看家本领。
于是在卒役的带领下,走进停尸房,面不改色,一一查看女尸,期间时而点头时而皱眉,又露出明了之色,再之后眼放精光,口中呢喃。
没人知道这位天师在念些什么,只一脸的敬畏。
没有多久,樊天师出了停尸房,与老仆从容离去。
剩下几名卒役被百姓围了起来,询问里面的经过,众多百姓听他们讲述,哪怕讲得混乱模糊,也丝毫没有茶馆中说书人的形容,却也觉得好似亲眼见到了神仙施法一样,既放下了心,又满足了心中的好奇。
……
林觉和小师妹到了那瘦高道人的住处。
那瘦高道人在城中装成了坐馆的大夫,装得很像,以至于院子里都晒满了药材,屋中也满是药材味儿。
林觉先忽略了这些东西,而是逐一走向一个个房间,若是房门没锁,便踢开门,观察进入,若是锁了,便挥袖撞开门,再观察进入。
狐狸跟随在他身边,歪头看着他,眼中露出思索,随即又扭头四下打量院子。
“这里!”
狐狸扭身跑向柴房。
“嘭!”
林觉紧跟着它,挥袖撞开木门。
狐狸探头探脑的看了眼,待灰尘落尽,这才径直深入,等到林觉随它进去时,只见它站在空荡荡的房间正中,仰头盯着他,又低下头来。
“洞里!”
“洞里?地窖?”
林觉随着它的目光,看向地板。
不愧是打洞狐!
虽说是有木遁,但他也没贸然用这办法进入,而是摸索一阵,很快找到了地窖入口——掀开一层地板,屋舍中间顿时出现一个洞口,一个老旧腐朽的木梯向下延伸,通往黑暗中。
一柄长剑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劝君皱眉。”
随着声音传出,下方立马出现一道轻微抽泣声,听得出是个女子的声音。
林觉将长剑夹在肋下,双手搓了搓,低声念咒,随即将双手捧到嘴边,对着下方一吹。
不知哪来的一片萤火虫,比寻常萤火虫要亮很多,顿时从他捧起的双手中被吹出,形成无数光点,好似一条灿烂的星河,流淌向下方黑暗的地窖。
这是七师兄的戏术,腐草为萤。
无数萤火照耀之下,不见什么异样,若有人行动也好,施法也罢,必然拨乱萤火,星光流转间,他便能够察觉。
林觉这才持剑走入其中。
却见里面别无机关,也无埋伏,只有两个女子,一个倒在地上,已成干尸,一个靠墙坐着,嘤嘤啜泣,许多萤火星光围绕她们飞舞旋转。
而地窖中并不通风,臭气难闻。
林觉挥出清风,驱散臭气。
地窖中只有这两个女子了。
一个已经没了生机,一个坐在墙边,双眼无神,起先因为道人一句“劝君皱眉”而哀声哭泣,此时法力一过,又恢复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唉……”
林觉叹了一口气,将她们带出去。
小师妹则是留在外面,将院子中的药材全都看了一遍。
“师兄,找到有人?”
“有两个。”林觉说道,“还有一个活着。”
“哦……”
小师妹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才说:“我看了下他晒的药材,大部分都是普通药材,但里面也混了一些珍稀药材,天材地宝,可能是收集用来炼制驻颜丹的。别的没找到什么好东西。”
“好。”
“要报官吗?”
“自然了。”
“那我去。”
小师妹便去报了官,林觉则在这里等着。
等到官差来了,二人才带上药材离去。
……
院子之中曾有一片哀嚎惨叫,据说就连外面街上路过的行人都听得见,又都为之胆寒。
林觉回到这里时,万新荣和樊天师也已经回来了。
“林真人,我在衙门停尸房外守了一日一夜,没有任何动静,既没人来破坏尸身,也没人来查看,直到今日樊天师来查看尸身后,我才跟着樊天师一同回来。”万新荣说道。
“那说明他们很聪明。”林觉说道,“无妨,那害人的道士已经被我们在城外捉住斩了。”
“万某听罗公说了。”
万新荣如是说着,突然站起身,噗通一声,竟面朝林觉跪在了地上。
“林真人对万某人有大恩,万某没有多大本事,今后却也愿听林真人随意差遣!效犬马之劳!”
“言重了!快快请起!”
林觉自是连忙将他拉了起来。
小师妹坐在旁边默默看着,则是心中暗数,樊天师一个,潘公一个,还有这位万道友,师兄到这京城没多久,收的道弟倒是越来越多了。
过了一会儿,罗公走了出来,似乎他刚刚洗了澡,换了衣裳。
“罗公问出来了?”
“自然。”
罗僧仍然一脸胡子拉碴也一脸平静,对他们说道:“别的不好说,他们也接触不到,只知道他们害了女子,采了精血,都是送到城外五十里一个叫做景云观的地方,应该是在那里被炼成丹。”
“景云观?”
万新荣当先咬牙说道。
昨晚没能手刃仇人是他最大的遗憾。
“景云观?”樊天师却要稳重许多,“那是京城周边最大的几个道观之一,仅次于观星宫和玉山白清宫,连陛下贵妃都曾去过那里,礼部和聚仙府恐怕不会轻易去查,更别说对他们下手了。”
“那些道人有些什么本事?”罗公问道。
“景云观不是符箓派,也不是灵法派,又好像两者都沾一点,贫道也不知他们本事如何,应当不会很高。”樊天师说道,“只是那毕竟也是几百年的大道观了,牵扯很广。”
“根须多且乱,正宜快刀斩!”
罗僧平静说道,又瞄了眼他们,尤其是林觉和小师妹:
“不过你们都是京城聚仙府的人,林道长还要在京城待很长一段时间,柳道人也住在京城外,恐怕不便露面出手,若是不然,就算你们自持本领不怕千军万马,在京城也待不下去了。这等事情,还是得我这个护道之人来做。”
“罗公冷静。”樊天师立马说。
“万某愿随罗公一同!”万新荣道。
“罗某够冷静了,只是江湖中人,岂能被朝廷和律法拴住脖子?若是如此,罗某现在还是县尉,还混什么江湖?”
“可徐徐图之啊。”
“这也是一条路可不是罗某走的那条。”
“这……”
樊天师便不说话了。
林觉则与罗公平静对视。
其实他们心中都清楚,哪怕是那景云观指使的那瘦高道人替他们谋害女子、收集精血,可他们得了精血,炼成丹药,也还是要给别人的。
甚至罗公都不见得是真的没有从那两人口中问出。
只是那些人就太不一般了……
莫说林觉和罗公,就是意离神君,亦或是北方的真君,怕是也不能亲自出手诛杀他们。
罗公今早说得对——
有些事,还需等明朝。
可明朝来临之前,得先除了这炼丹人。
这等事就该快刀斩乱麻。
若是聚仙府不愿,就不问聚仙府,若是朝廷不许,就不问朝廷,皇命不可违,就抢在皇命之前,江湖中人,方外之士,哪能被这些条条框框拴住脖子?
而其实樊天师说得也对。
以樊天师的本领与地位,若是掌握证据,徐徐图之,兴许真能一点一点将那景云观给扳倒。
可又如罗公所说——
那也是一条路,却不是他走的那条。
他的路在刀下,在马上。
林觉的路,在法术。
自该向罗公借一点侠情,好让自己也感受一回江湖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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