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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京城出发,先去上海,再到东京,最后一站抵达旧金山。
这航线还是泛美航空开的。
泛美航空现在是全美最大的航空公司之一,结果到了90年代宣布倒闭。
“到了、到了。”
江弦一个男人领着足足五个女人,一块儿下飞机。
王安忆个子矮,江弦看她取行李架上的背包很吃力,就顺手帮她拿了下来。
“怎么这么沉?”
王安忆尴尬一笑,“忘记你会英语了,我就随身带了一本《英汉词典》和一本《汉英词典》,以备不时之需。”
茹志鹃凑过来:“安忆,你放一本到我包里。”
“不用。”
“我包里没什么东西,这样你背的不是轻松些么?”
“哎呀,我都说不用了。”王安忆执意不肯,说完便急匆匆的一个人往飞机下走,看上去像是有点嫌茹志鹃累赘。
“这孩子”
茹志鹃尴尬的看一眼饶月梅她们。
朱琳也和江弦对视一眼。
“安忆不是挺懂礼貌的么?”
“叛逆期到了。”江弦小声开玩笑说。
其实他挺理解王安忆这种态度。
王安忆性格要强,偏偏又是沾了茹志鹃的光才有了这次来美国的机会,难免就会有摆脱母亲的想法。
下了飞机等行李,等完行李又办理入关手续。
几人四处张望,好奇的打量周围充满现代化气息的布置和装饰。
“哎呀,你看这些人,金头发、蓝眼睛,看着跟假的一样。”
“是啊、是啊。”
饶月梅、朱母、茹志鹃这三个同一辈的凑在一块儿惊诧的讨论着。
王安忆依旧是有意无意的躲开茹志鹃很远距离,不过很快遇到麻烦。
海关工作人员皱着眉头,拿着她的手续一直提问,王安忆显然听不懂,一脸懵的站在原地。
“江弦,你快过去看看。”朱琳说。
江弦便走过去,向海关工作人员打听,“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请和我说。”
那人看他一眼,“这个女士为什么姓王,但是她的妈妈却姓茹?她结婚了吗?”
“.”
江弦一通解释,海关工作人员这才渐渐明白过来,放他们离开。
“怎么了?”王安忆还不太懂。
“文化差异。”
江弦说,“在他们西方,女随夫姓比较常见,所以在老外看来,你应该和你妈妈是同一个姓氏。”
“怎么还有这种习俗?”王安忆很是奇怪,“他们西方人比我们封建多了。”
“某种程度上说,是的。”
“唉,江弦,没想到学一门外语这么有用。”王安忆羡慕的看着他。
之前她就羡慕江弦能看懂外语译本,在文学上能接触到更广阔的文学资料和文本。
现在到了美国,这项能力更是发挥了大作用。
再一想,自己和江弦还是同龄人,王安忆就觉得非常沮丧。
再往外走,中领馆一名姓陈的领事来接他们,手忙脚乱的坐上车,因为行李太多,车子不够,还需要再叫出租。
谁上哪辆车,都需要分配。
几人无形中已经都把江弦当做了主心骨,都希望江弦坐陈领事的车子,方便在路上询问情况。
车上还有一个空位,大家本想着是让茹志鹃上去,结果茹志鹃说自己反应慢,把这个座位让给了女儿王安忆。
最后是江弦和王安忆两个人坐上领事的车子。
好一阵忙乱,又给了来帮忙的美国小孩儿一人一元小费,车子这才发动。
“这几天过路的客人比较多。”
陈领事一脸歉意道:“大使和大使夫人也来了旧金山,现在领事馆已经住满了。”
王安忆一听就紧张起来,“住满了?那我们住哪里?”
“领事馆附近有一家小旅馆,是台省的人开的,今天就安排你们先暂住在那边。”
“台省?”
王安忆顿觉非常敏感和抗拒,“我们怎么能和他们混在一块儿?”
“没关系的。”
陈领事安慰道:“在外面,都是中国人,其实也没那么敏感。”
王安忆还是不放心,看向江弦。
“你觉得呢?”
江弦耸耸肩膀,“不然我们住哪里?”
“.”
听到江弦都已经做了决定,王安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陈领事笑了笑,“你们先住下,回头再转机去爱荷华,你们可能不知道,今年聂华苓从台省也邀请了一位文化名人.”
“谁?”
“陈映真先生。”
“他?”
这可让江弦一下子来了兴趣。
在后世,国人知余光中者多,知陈映真者少。
这俩人是对手。
前些年在台省有一场论战,就是余光中针对陈映真发起的。
老实讲,江弦对余光中没太多好感。
李敖说过一句话说,“过去XX,现在跑回大陆到处招摇。”
这个人不和咱们一条心。
后世宣扬余光中的《乡愁》,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利好统战形势。
江弦对他没好感,但也不至于多讨厌。
他更多觉得这人有点悲哀。
有句话说得好。
“余光中爱国,但他也不知道他的国在哪里。”
他不和咱们一条心,但也没和他们一条心。
相较于余光中立场的晦涩不明。
陈映真就明确的多。
这位绝对是咱们自己人了!
这位被称作“台省的鲁迅”,不仅敢替咱们说话,甚至因此坐了七年牢以后出来还敢。
一生从头到尾,坚决坚定的捍卫着自己立场。
更是在之前那场余光中等人发起的思想论战中猛烈反击,后来多次与本土派交锋,贡献卓越。
在后世,他甚至以台省人身份,成了咱们中作协的名誉副主席。
如此一位来自台省的文豪,江弦一听能见到他自然忍不住心驰神往。
“.”
住进旅馆里,江弦先急匆匆的上了个厕所,坐在卫生间里的那一秒,他着实有一些恍惚。
他所处的,明明确确是80年代,可看着四周
热水器、洗衣机、浴缸、还有马桶,没错,正儿八经的抽水马桶,可以坐在上面边看报纸边上厕所的那种。
肚子里快速清空的同时,江弦竟也有些感动。
“妈的,终于现代化起来了,终于能用卫生纸擦屁股了!”
朱琳坐飞机坐了太久,一到酒店就躺在床上开始休息。
江弦则是走到窗边,看了眼完全高楼大厦的街道,呼吸了一口“自由甜美”的空气。
这次来美国可不能白来。
他这个“国际写作计划”,其实就是聂华苓她们出钱,请你来美国旅游一段时间。
但既然来了,江弦就一定要做点事情。
彼时的美国文坛,因为社会发展迅猛,所以各种流派不断诞生、,新趋势也不断出现,像是“黑色幽默”、“非虚构”还有.嗯,女权文学、黑人文学、鱿鱼文学。
总之乱七八糟,各种新思想、新主义都要掺杂进文学里。
像是恐怖、科幻、通俗之流在美国也大行其道。
斯蒂芬·金便是其中佼佼者,这会儿他已经写了《闪灵》《肖申克的救赎》这些畅销,并且实现财富自由。
总而言之,美国人现在爱看的东西很多。
恐怖的、奇幻的、科幻的所以江弦能抄的东西也很多。
不管是JK罗琳啊,还是乔治马丁,还是托尔金啥的,都有可能成为那个被他吸收气运的倒霉蛋。
不光是啊,剧本什么的也可以搞一搞。
好莱坞这会儿那么热闹,什么詹妮弗·康纳利、波姬·小丝、菲比·凯茨、戴安·莲恩.这可都是好莱坞一代玉女。
扯远了。
咳。
一想到自己都是要当爹的人了,江弦自觉地收了收心。
总而言之,他现在脑海里那篇就相当不错,赶紧写出来发表还能在美国弄点刀乐。
美国的生活开销特别大,刚才订房间,一间房一天就是33美元,还要给2元小费,从机场过来的汽车费又是20美元,又是2元消费,两笔开支这就57美元了,这还没算其他费用呢。
江弦之前往国外发过文章,手里有点外汇存款,这么点外汇杯水车薪。
其他的就是聂华苓提供。
要是他能赚点稿费,一家人在美国的日子也能过得相对滋润一些。
而且这孩子马上就要有,总不能奶粉钱也让聂华苓帮他来出。
一想到这里,江弦又压力倍增。
趁着朱琳睡觉,江弦坐在桌前打开台灯,给钢笔吸饱墨水,也不惦记好莱坞那帮玉女了,当下还是为了孩子的奶粉钱先奋斗。
写了一会,就到了晚上,江弦又莫名其妙的被邀请去吃饭。
问了一下才知道,是画家侯北人先生做东,在一家中国餐馆请他们吃饭。
开店办席,办了两大桌,团团地坐满了人,都是文艺界人士。
侯北人给介绍了一下,大多身份复杂,是一些出身台省又是他国国籍的华裔。
像是著名的陈若曦女士,还有美籍作家江南.
这位江南可就牛批了,介绍他的时候江弦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某种意义上,这位的死也是一个传奇,正是大名鼎鼎的“江南案”。
他身份不简单,后来写了一本《X经X传》,刚写完没多久,就在自己的住所外遭遇枪击当场死亡。
这一死,查到台省陈启礼头上,再往后一查,更不得了,事件不断震荡,X经X只好付出后人永久出局的代价平息众怒。
总之这么一小会,江弦觉着自己这趟出来的确实挺值,世界这么精彩,不出来到处看看真是可惜。
“这位是在国内正崭露头角的作家,江弦先生。”侯北人给诸位介绍。
陈若曦她们友好的和江弦握手。
又介绍了茹志鹃,两桌人坐下来,开始东问西问的。
两地之间有隔阂,所以对彼此文化界的情况了解不多,难免对对方文学的发展感到好奇。
茹志鹃和他们年龄相仿,所以聊天的时候更好融入一些。
“我们之前提出伤痕文学、反思文学,不过最近开始流行搞寻根,寻文化的根。”
“寻根?”
来自台省这些人顿时好奇不已。
“什么寻根?”
“什么意思啊?”
茹志鹃道:“大概也是受到拉美文学启发.哎呦,这个主张提出的人他就在这儿呢,你们别问我问他吧。”
众人又看向江弦。
一听这么年轻就能提出流行于国内的文学主张,登时满眼钦佩,觉得非常牛逼。
江弦一通解释,几人恍然大悟,觉得是非常不错的想法。
“以前的旧文化是应该重新发扬保护。”
“年纪轻轻就有这个思想境界了。”
“国内的年轻人真是了不起啊。”
“.”
正说着,饭店另一角也传出笑声。
众人循声望过去,也是几张国人面孔,相对年轻,说话非常机车。
“得了吧,国内文学能搞出什么花样啊?”
“寻根文学?我看就还是工农兵文学了。”
“搞笑。”
“.”
茹志鹃皱眉,有点生气。
陈若曦几人也非常不愉快。
“是些讨厌的家伙。”
“不用理他们。”
江弦笑着点点头,“说起来,我写作时间和茹志鹃同志相比,已经比较晚了,大概是78年的时候。
你们应该知道,那时候嗡嗡嗡刚结束,所以什么是工农兵文学,我其实没有太深刻的领会。
但我从事写作,看了很多西方的以后,慢慢得到一个体会:
一个艺术家,第一要有祖国,第二要有世界。”
“第一要有祖国,第二要有世界。”
陈若曦重复一遍,使劲点点头,“对,你说的真好!”
“难怪茹志鹃女士说你是最出色的,你才这样年轻,就有这样的领悟。”
“了不起,真的很了不起。”
侯北人看向江弦的目光满是欣赏。
江弦刚才若是要还击这几个年轻人“工农兵文学”的说法,其实很难开口,毕竟在座的有好些位都是台省出身,表面上一团和气,可是难免会伤大家的心。
但他就是这样平静的、不卑不亢的,以一种堪称无与伦比的气度,说出这样一句:
“一个艺术家,第一要有祖国,第二要有世界。”
在这种胸怀寰宇的自信面前,刚才那几个年轻人“工农兵文学”的讥讽显得那样不值一提。
“请你们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们!”
正说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过来赶走了那几个年轻人。
“靠北.”
“靠什么靠?给我滚蛋,别让我再看见你们。”男人扬起手里的大勺挥舞两下。
几人逃一样狼狈的离开饭馆。
侯北人看完这一幕,回过头笑着小声和江弦他们解释。
“他是饭馆的老板,祖籍山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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