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城市废墟中，武士蟹们横行。它们在武器大师的带领下到处小心翻找，寻找还有生命迹象的被压灾民。各处危墙持续垮塌，也只有它们扛得住这种冲击。

    空地一座简易帐篷里，冯樱为伤员处理完伤口。

    “医生，我的手还会再长出来吗？”

    伤员是一个八岁大的男孩，叫贝塔。

    他看着自己的右手，整个小臂都已经没有，只剩厚厚的绷带。

    好在有数量足够的麻醉药、抗感染药和止血工具，否则这种切除手术死亡率会很高。

    冯樱从不骗病人：“不会。”

    “哦。”

    男孩有些失望。

    冯樱说：“不过你以后长大了，可以换上一副义肢。现在的义肢精度很高，日常使用起来和真的手没有什么区别。”

    “那个很贵吧？”

    男孩稍微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断臂：“我知道一个人有义肢，不过他家里很有钱。我们家是养贝壳的，买不起。”

    “现在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

    冯樱轻声说：“以后长大了，来我们废土开发公司工作，绝对买得起。”

    “真的吗？没有手你们也要？”

    “要。”

    冯樱告诉他：“在公司的光炱大坝上，有一个发明家叫王泰，他很懒，但很会用脑。他发明出了一个工具叫拼命机，只需要转摇杆就能完成基本上所有的工作。一只手操作也毫无问题。”

    “因为一台拼命机能做到几个人的工作，所以董事长都给他颁发了「废土发明奖」一等奖，奖金是100光种，或者说是10000万菇。这是公司里都知道的事。”

    男孩听得睁大了眼：“那么多！”

    “还有你们喝的翡翠汤，也是公司员工秦莫和秦树发明的。那个更是通过珊瑚口销往众多城市，每一份翡翠汤都有分红。他们都是普通人，秦莫也是一个病人。”

    贝塔眼里顿时重燃希望：“我要去公司里工作！”

    “好好恢复，成年后就可以来试试看。”

    冯樱微笑。

    男孩呆呆说：“医生，你笑起来真好看。”

    “谢谢。”

    冯樱脱下手套起身，准备去外面看看情况。有的伤员不能搬运，得去实地现场抢救。

    旁边还有几座这样的临时帐篷，里面都是经过急救处理过的病人。

    不过冯樱就一个人，能做的很有限，在抢救时感觉到了很多的无力和无奈。

    夹在耳上的收发器里传来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

    “救援队各部，请和增援队做好对接工作。”

    “本次增援队由孙重来带领，共有14名黑手菇，它们将开始搭建临时住所，请大家配合它们行动。”

    队长红隼言简意赅。

    冯樱有些意外，竟是蘑菇林的人。

    不过她很快就投入到了急救工作里，因为到处都在呼叫医生，都在喊救命。

    ……

    根据气象卫星的扫描，这次的17级台风达到了208千米/小时，在远海端形成非常突然，大雾环境下贝壳市根本没有发现。

    台风内部的12级风卷半径为60千米，风卷边沿擦过贝壳市东，造成了大量房屋倒塌和损毁，有一部分居民当场被风卷走失踪。

    这一台风登陆后持续了16个小时，才逐渐平息。

    冯樱得到的最新消息是，风灾袭击下，贝壳市已有141人确认死亡，1500人受伤，3700人无家可归，整个城市五分之一的建筑被毁或因安全问题无法使用。

    数字根本描述不了实地残酷。

    冯樱争分夺秒地抢救伤员。但还是因为伤势恶化、相关药品不足、潮湿多雨环境引发感染、缺乏相应设备等诸多原因，导致不少病人在抢救和康复中死去。其中大多数都是老人和小孩。

    她不止一次地想。

    如果玛丽亚医院在这里就好了，它能提供最好的治疗和康养环境。

    可翡翠城那边也有病人，根本不可能调动过来。

    得到了公司救助，灾民们一个个都非常感激。他们有了翡翠汤能饱腹，有被子御寒，有帐篷避雨，这些都是当前最缺乏的物资。

    贝都公也向救援队说：“非常感谢诸位的支援，如果没有你们在，这次灾预计死亡人数要多几十人。”

    “诸位的辛苦和尽力，我都看在眼底。等救灾结束后，我一定会向周先生为你们请功，并支付你们一笔丰厚的报酬。”

    对这位领海主，冯樱倒是不怎么感冒。

    公司可不是为了钱来做救灾的。

    要说盈利，让快递中心多接一些订单，或者让光炱大坝全线开工，比在这里高效安全得多。

    冯樱也问过队长红隼。

    “公司对贝壳市的救援，是出于道义还是同情？”

    无人机说：“都是。周说过，只有你把别人当自己人，别人才会把你当自己人。自己人陷入灾难，我们救援是很正常的事。”

    冯樱脑子里浮现出董事长周异的模样。

    他总是在深思熟虑和放飞自我之间来回跳跃，有时候显得像是意气风发的青年，有时候又表现出一种无法理解的深沉老成。

    无法判断，什么时候是他的任意为之，什么时候是他权衡利弊。

    北洋侠客有一句俗语。

    ——所作所为即所人。

    这句话的意思是，一个人做过什么，他就是什么样的人。

    周异在竭力救助这边的灾民。这就够了。

    他在想什么，这一点不重要。

    ……

    六天后，骨人孙重来找到冯樱，让她来试试蘑菇林最新的发明。

    “这就是蘑菇屋。虽然之前通过了达芬奇医生的鉴定，认为无毒，不过还是得冯医生你来判断一下，看看在这片土地上，它有没有问题。”

    冯樱有些吃惊。

    眼前伫立着三米高，两米直径粗的巨人菇，竟然要被用作房屋。

    她打开随身医药箱，进行了一系列鉴定。

    “未发现毒素反应。”

    “湿度正常。”

    “空气正常。”

    冯樱自己还钻进去睡了一觉。

    结果迷迷糊糊睡了一个多小时。

    因为里面隔音效果太好，外面的嘈杂风雨完全听不见。

    她说：“蘑菇屋本身无毒，用作居所，它比看起来要更舒适。”

    “那就好，那就好。”

    孙重来一脸喜色地搓着手：“董事长真是神机妙算，这一点看得真准。”

    原来，蘑菇屋是董事长要求投放过来的。

    无家可归的灾民被一个个分配了蘑菇屋。他们最初还是感觉到害怕，因为鲜红色的菌盖看起来就很危险，而巨人菇是众所周知的毒物。

    不过在冯樱这位医生的示范下，他们最终选择了相信。

    仅仅两天过后，当地流离失所者都搬入了蘑菇屋内，这种柔软又坚韧的房屋快速赢得了大家的喜爱。

    菱形石放入其中就足以完成照明，蘑菇内空间非常干净和干燥，也没有虫敢靠近，伞形菌盖还是一个天然的优质屋顶。

    甚至有人尝试烹煮巨人菇的切片。不过很快他们就放弃了，因为这种生长极快的蘑菇本身就像是草一样，全是硬质纤维，实在嚼不下去。

    贝塔向冯樱兴奋地说：“医生，蘑菇屋好神奇，废土开发公司真是太棒了！居然能把房子种出来！”

    “医生，你们肯定还有很多这样的东西对不对？”

    “我听大伙儿说，那位董事长是天人，还是兵器猎人，还有的说他是一位伪装成人的海底神明……董事长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冯樱心说，我哪知道。

    不过。

    宣传好董事长的形象，对于公司至关重要。

    所以她认真思考了一下：“他是那种……很特别的人。”

    “很特别？哪方面？”

    冯樱拧起眉：“很强。”

    “那是当然的嘛，那么多异形都是他的员工，肯定强到不行啦。”贝塔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

    冯樱想来想去，只能说：“还有就是，他长得不错，是那种见过一次就不会忘的人。”

    她对周异了解实在太少。

    “然后他有很多光种，好像战斗就没输过。”

    “完了。”

    少年贝塔却一脸哭丧：“医生你肯定喜欢他那种，又强又有钱，长得又好，我以后没机会了。哪怕我长大了也没戏。”

    冯樱一时间哭笑不得。

    不过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蘑菇屋的快速建立，给原本惨烈灾难下的城市注入了生机，让人们总算是能在风雨下有了遮蔽之所，鲜红色的伞形菌盖房顶也给贝壳市增加了一点亮色。

    人们进一步开发了这种耐用而简单的房屋。

    天晴时，居民会钻到菌盖上去吹风和看风景，他们在蘑菇的菌柄上缠上绳子，或挂上有图画和文字的木牌，表明自己的住处。

    甚至不少有房居民都以担心危房为由，想申请蘑菇屋。

    人类在这个充斥着各种伟力的世界里非常脆弱。

    每个人生下来都要学会忘记，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蘑菇屋带来的重建，冲淡了之前丧失亲友的伤痛，帮助大家更快地调整方向，继续往前看。

    让冯樱完全没想到的是，贝都公掏出了大量光种兑换成了干菇和铜，发放给了每一个受灾民众，并且将死者集中在一个专门建造的墓园里安葬。

    除此之外，这位领海主还直接从官能市请了一批医生，对所有伤残居民进行免费治疗，并统一更换上了义肢。

    贝塔也装上了可伸缩的右手义肢。这义肢可以调试长短，能伴随他长大。

    “医生，您原来知道我们会获得义肢！早点说嘛，我还难过了很久！”贝塔高兴挥动着自己铁臂。

    冯樱觉得奇怪。

    虽然这些义肢都是E-1级的，是人类城市制造的便宜装置，只是由官能市的机电医生进行安装调试。

    但即使如此，几百个义肢本身价格也很惊人。

    贝都公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了这么多钱。

    难道是找董事长借的？

    直到后来回到玛丽亚医院，达芬奇医生才告诉她：“前线消息，台风引发了贝壳市以南12千米处的小型光珀喷口，贝都公已经在做开采。未来一段时间内，贝壳市的经济将会飞速增长。”

    冯樱这才明白过来。

    难怪灾情时没看到很多光纳种士兵，它们都去了海底矿区那边。

    领海主只做最符合自身利益的决策。

    这些伤亡平民就是代价。

    冯樱临走前，那个叫贝塔的独臂孩子送给她一朵小野花。

    “现在我没有钱，只能用这个感谢你，医生。”

    “我成年就会来公司工作！我会以董事长为目标，变得很厉害的，你看着吧。”

    冯樱只希望他能健康地长大，不要再变成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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