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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鬼,”李应升慢悠悠地说道:“等会儿你同我一起去见林镜斋。”
黑衣人拱手说道:“岂敢。”
“怕什么?”李应升似笑非笑地说道:“此时在福建,你就是叶刚,叶刚就是你。”
黑衣人说道:“大人说的不错。但为了大人着想,我还是不宜在场。”
“怎么讲?”李应升的眉头一挑,问道。
“因为林镜斋如果死在你我面前,李大人和叶大人不知该如何划分责任。五五开,四六开,还是三七开?似乎都不太妥。” 黑衣人的语气像是在叙述一件家常小事。
“是不太妥。我说过,我很欣赏你的坦诚,”李应升笑道:“不过你大可放心,林镜斋能平平安安地活到现在,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要学会尊重这些有道理的事。因此,他绝不会死在我们面前,至少今天不会。”
“对大人的话,我深信不疑,”黑衣人斟酌着自己的话语:“但我在离开湖州时接到的信息是:林镜斋七天之内拿不出东西,基本上就是个死人了。我对湖州方面的信息,同样深信不疑。”
李应升理了理官服,准备走下马车前,放低声音对黑衣人说道:“黑鬼,我知道你相信叶刚,但你此刻除了跟着我一起走下马车,走进崇安县衙面对林镜斋之外,别无其他选择。如果你选择继续呆在马车上,我相信这架马车在短时间内会变成崇安县里最危险的地方。这不是恐吓,这是善意的提醒。你可能无法想象现在的崇安有多么混乱,那些吃过死人肉的人们脾气有多么暴躁。你不知道,一个人如果吃过另一个人的肉,他的脾气自然会变得暴躁易怒,这是一个老太医告诉过我的。顺便说一句,他的医术很好,治疗头疼心悸是一把好手,我很信任他,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黑衣人清楚地知道李应升并没有威胁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此时在福建,在崇安,他不能当面违背李应升的任何指令。于是他走下了马车,跟着李应升走进了崇安县衙。
林镜斋已经身着官服,站在门前等候多时。
虽然只是两个七品官之间的一次寻常会面,黑衣人却感觉自己正在参与历史。
正如几日前,叶刚告诉他的一样。
崇安县衙可能是这个帝国当中最破旧的县衙。
林镜斋的官服可能也是帝国中最破旧的一件。但说来奇怪,这件破旧的官服穿在林镜斋的身上,竟显出一种特有的雍容华贵。黑衣人感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不像是一位七品知县,而像是一位内阁大学士。他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经陪同叶刚在京城见过的那个人。似乎,那人的身上和林镜斋有异曲同工之处。
这时,只听得李应升说道:“林大人,别来无恙。”
林镜斋拱手行礼道:“李大人一路辛苦了。”他的眼神如电般一瞬间扫过黑衣人的脸。但没人能迅速记住这张脸,就算是林镜斋也不能。这张脸太过于平平无奇,似乎生来就是为了让人不易产生印象。平庸中,往往孕育着变化。林镜斋清楚地知道那不是一张真正的脸,它只是一道防线。
李应升笑道:“听说崇安的茶不错,南溪古村的岩骨枞更是世间极品。”
林镜斋心中一凛,说道:“李大人请。”随即带着李应升和黑衣人走进了县衙内厅之中。
主簿郭修早已恭敬地站立在茶桌前,等待他们的到来。
李应升、黑衣人和林镜斋三人分宾主位坐下,郭修为两位客人递上一小杯茶,为林镜斋递上一杯清水。李应升慢慢地品着这杯茶,赞不绝口地说道:“好茶,好茶,虽然及不上当年喝过的南溪岩骨枞,但也是崇安大红袍中的上品。怎么林大人这么多年在福建,还是不爱喝茶吗?”
“见谅,下官自来只喝清水。”林镜斋轻轻地放下水杯,说道。
黑衣人突然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在慢慢地逼近自己。多年来在为叶刚处理一些“私人事务”的过程中,他修炼出了一种特别的直觉。这种直觉能够替他甄别危险,防范未然。但林镜斋一副书生气息,神色毕恭毕敬,看上去并不像是个危险人物,这股压力来自于何处?
只听得李应升说道:“喝了林大人的茶,自然要帮林大人分点忧。崇安之事,我早有耳闻。不过,我这次来崇安的目的,恐怕林大人未必想得到。”
林镜斋做了一个手势,郭修立刻为李应升和黑衣人的杯里续上了热气腾腾的茶水。林镜斋平静地说道:“看来,李大人此番前来,并非为了南溪之事。可是除了南溪,下官想不出崇安这个穷山恶水,还有什么值得李大人车马劳顿亲自前来过问的?”
李应升的脸上露出一种捉摸不定的神色,说道:“南溪之事固然重要,但毕竟州府留给你的时间还有一天一夜。在此之前,林大人,还有一件迫在眉睫之事。”
“还有比南溪之事更紧迫的?”林镜斋不由得感到诧异。
“昨天夜里,我收到了一封梅花印信。”李应升注视着林镜斋的表情,说道。
“梅花印信?那是……”林镜斋感到有点不对劲。
“没错,正是他们那些人专用的信笺印纹。信中提到了两件事:第一,京城方面,有位大人连上六十七封奏疏致仕;第二,东海之滨,有倭寇两日前连夜登陆福建沿海,随即消失在山林之中,不见踪迹。”
林镜斋身躯一震,随即神色立刻恢复了平静。黑衣人却感到身边那种莫名的压力越来越强,他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慢慢摸向了腰间。
林镜斋喝下一小口清水,说道:“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联系?”
李应升凑近了些,低声说道:“林大人,我的意思是说:随着京城方面的大局已定,有些人,可能会有恃无恐;而有些人,可能会破釜沉舟。”
林镜斋还是不紧不慢地说道:“谢谢李大人的提醒。不过,我不是有些人。”
李应升笑了,但没人能感觉到他在笑,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难以言传的阴冷:“我听说,二十年前,南溪村死过很多人?”
林镜斋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转过头看了一眼郭修。郭修依然像之前一样,恭恭敬敬地低头站在原地。
李应升接着说道:“我记得那时,林大人同样也在崇安当着知县。我还听说,林大人当时处理得很妥善、很得体,得到了州府方面的赞赏。”
“不过,”李应升的话锋一转:“有的东西,欠下了总是要还的。二十年前的规矩如此,二十年后同样如此。林大人,我也帮不上你更多的忙了,所幸,你还有一天一夜的时间。”
林镜斋这才说道:“感谢大人赐教。林某和崇安,都会撑到下一个黎明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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