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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祹是康熙诸年长皇子里少有的在雍正朝还能过得不坏的人,也是康熙诸子里称得上高寿的人了,他一薨了,让乾隆心里不大自在了,即使允祹寿数不浅,乾隆也不乐意死叔叔。尤其是,允祹一死,倒给乾隆留下了个烂摊子——他身后没有继承人!
怡亲王弘晓今番随驾,他又与乾隆是堂兄弟,其父允祥生前又极得雍正信任,这报丧的差使就被推到了他的身上。不为别的,一是报丧这事儿不吉利,大家都是能不触皇帝的霉头就不触,二是这事涉及到一个王爵的继承问题,不姓爱新觉罗的人还真不好开这个口。弘晓接了信儿不敢耽搁,只能递了牌子请见。
乾隆此时还沉浸在万寿将至与新得外孙的喜悦里,听说弘晓请见,乾隆并未多想,非常高兴地让弘晓进来说话。
弘晓进来先请安行礼,一抬头看到了乾隆犹带笑容的脸,心里咯噔一下,话到嘴边就不直说是十二伯薨了。倒是乾隆发觉了弘晓的脸色不对,皇帝说话不用忌讳太多,直接问了:“朕瞧你面色不佳,有什么事么?”说着乾隆也严肃来了,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是回疆不稳还是蒙古生事?是缅甸复叛还是金川又乱?
弘晓咽了口唾沫:“皇上,履亲王薨了……”
乾隆一愣,听到弘晓又道:“履亲王目下无嗣,您看……”这一句才是所有的话里最难开口也是最重要的。
弘晓一面说,心里也在飞快地盘算着——允祹无嗣倒不是说他无子,相反他还有好几个儿子,但是允祹的情况又有所不同,他是和硕亲王,是有爵位的,爵位的继承又不同于别的东西,爵位越高,涉及到继承的弯弯绕绕就越多。按制,亲王之爵的承继,是要先由皇帝下旨封亲王某子为世子的,因为只有世子才有资格在亲王薨后自然继承王爵。可允祹生前并没有世子,唯有一个死在他前面的儿子弘昆,用世子例殡葬,余子皆未封。他的儿子虽然是亲王之子,但是却没有资格继承其父的爵位,这话说起来拗口,但是事实就是如此。简言之就算他有一百个儿子,只要没有一个被乾隆确认为世子,允祹这亲王爵就算是无嗣。然而乾隆做人家侄子的,又是个标榜着仁君的家伙,总不能让人绝后。
弘晓一说就这么静悄悄地垂手立在御案前,等着乾隆的裁决。允祹诸子不是没有找上弘晓请求关说的,可弘晓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头代乾隆拿主意,只能和着稀泥,等乾隆圣裁。等了半天,只等到乾隆下旨命礼部议允祹的谥号,能得皇帝亲命予谥,这也是死后哀荣了。弘晓不敢催乾隆,只好把允祹儿子的名字、生母何人、年龄、是否当过差之类的单子悄悄地放到了御案上,然后去礼部宣旨了。允祹是乾隆的亲叔父、弘晓的亲伯父,弘晓得服丧,乾隆为君,当然不用服丧。然而经此一事,乾隆的万寿就不能大操大办了。
老佛爷静了一会儿,默默地捻着手里的念珠,合上眼,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念经祈福之意。半晌才睁开眼睛道:“死生有命。皇上的万寿,不要太闹腾了,不好。”
钟茗连忙应了。
有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先前那些热闹的小戏都不能唱了,一切万寿节的仪程都按定制来做,先前挖空心思想的节目也都要放一放了。出主意的人不免扫兴,老佛爷与皇后让大家想法子的时候,众人无不是卯足了劲儿的,就算不能让皇帝十分记得住,在老佛爷与皇后面前留下个好印象也很值得啊。现在倒好,履亲王一薨,什么新鲜点子都不能用了。众人心情无不低落,只好在寿礼上多下功夫了。忻嫔的寿礼是早准备好的亲自做的几样针线,并传统寿星像一类;容嫔的就多了些有民族特色的礼物;豫嫔的寿礼乃是亲手制的玄狐台冠再加上据说是其父从活佛那里求来的护身符——乾隆会不会佩戴是一说,至少豫嫔表明了她的立场。钟茗不必与她们争奇,但也不能不重视,除了旧例的东西,另命人寻了乾隆几首诗,让按着乾隆的笔迹给绣出来。这些东西算是后宫里的物件,并不能外传,不过是等乾隆入内再行赏玩。公主们事先都商量好了,寿礼倒是很和谐,没有出现争奇斗妍的局面。
皇子们的东西也各有特色,三阿哥、四阿哥早命人从京里提前把寿礼运到了承德,而随驾的几个人,六阿哥与别人身份不同,礼物另是一个样子,这几个人年长分府,都从外面淘换到了几样前人真迹,以迎合乾隆的盖章情-趣。其余三人年纪尚小,拿围猎所得里上好的东西充个数,再添一点文雅的东西——永瑆是自己的书画,永璂是几首贺寿诗,永璇是手写的‘百寿’字,也就混过去了。又有蒙古诸王等献上的寿礼,都是拣贵重值钱的往上捧,除了毛皮一类,还有骏马等特产。乾隆高居御座,看着底下一拨一拨跪拜献礼的儿子、臣子,因为允祹之死所带来的坏心情就被冲得很淡了。先笑纳了蒙古诸王与底下宗室、大臣的寿礼。又在几个年长儿子孝敬的真迹上叭叭叭地盖了一堆的章,觉得圆满了之后又逐一点评了三个小儿子的书画,永瑆有天份其书画质量最好,永璂的诗是自己作的胜在有心,永璇的字就要差一点了——是搜罗着寿字的N种写法,一一写了出来,到底不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东西。
然而,这些寿礼都没有五阿哥着人送过来震撼,除了官样文章的玉雕寿桃一类,还有一样可怕的东西——五阿哥刺血而写的经书。
五福晋出招
给皇帝献寿礼,不论是宫妃还是阿哥、公主,抑或是宗室、外臣,每年都是挖空心思兼严守保密,生怕被旁的人知道了,依样画葫芦或者是改良一下,夺了自己的风头去。因此五阿哥府上送来的东西别的人并不知情,当礼物打开的时候,旁的犹可,这经书就比较震憾了。当时就有人顾不得尚在御前,很有向个人用极小的声音交换了一下意见,也有微动一下身体与附近的人交换眼色的,也有轻轻咳嗽两声以示惊讶的。本来小小的动静,因为做的人有点多,倒让殿里的背景音忽地大了起来,然而这样的嘈杂只是一瞬,旋即大家就又恢复了原状——皇上还在上面看着呢。
乾隆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了,永琪是他看好了十几年的儿子,若说在心里已经没有一点地位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永琪先前所为,实在是太辜负了他的期望。好吧,就算撇去永琪为了小燕子而错待亲妹妹紫薇的事情不谈,单说他没脑子的居然默许了香妃事件的发生,其判断力绝对是值得怀疑的了。哪怕在乾隆看来,永琪是受了令妃的挑唆、受了小燕子的迷惑,单指能够轻易被个妃子给糊弄了、被个女人给迷昏头了这一条,永琪这个皇子就当得很不合格——乾隆非常大度地忘了自己也为香妃威胁过老佛爷。乾隆即使对香妃的心意已由爱转厌,但是对于永琪做过的事情到底不能释怀了。
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再不待见,乾隆也不能当他是不存在的。尤其是看到了进上的经书,心头也有一些柔软。脸上的表情还没放松呢,耳朵边儿上就传来底下人的嗡嗡声,虽然只有那么一小会儿,乾隆还是警醒了,眯眯眼:“倒难得他有心了。”又继续命呈上八阿哥的寿礼来看。
香妃事件虽然隐秘,可诸多侍卫是无法灭口的,故此还是有些人知道的,只是大家都死死地闷在心里不往外说罢了。但是五阿哥在这中间的作用众人并不知晓,只有几个聪明人把前后的事件一连,隐隐猜到了几分罢了。余下众人见五阿哥这回真是下了“血”本了,都在给乾隆拜寿的同时心里开始飞快地计算了起来——五阿哥是十几年来皇上另眼相看的皇子,又占了一个‘长’字,先前大婚已经从城外迁到了城里,虽然仍被要求闭门读书,到底是宽和了许多,今天又弄出这么一场来,难道是要重回朝堂了?
那尔布看得心里发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五阿哥可千万不能东山再起啊!面上不免有些惶惶之色,他这些年的养气功夫已经修得十分到家,但架不住这回的事情太过重大,对家族的影响太过深远,脸上就带了出来。钟茗的两个在侍前当差的侄子,一个已经派往京师送信,另一个倒是有些脸面得以在现下的场合露脸,见了五阿哥的寿礼,也有些发急。好在他的人缘还算不错,交好的侍卫在这个时候拽了一下他的袖子,让他恢复了正常。
祖孙俩都在着急的时候,乾隆已经让八阿哥呈上寿礼了,这才让这祖孙二人暂时缓了一口气。那尔布就给孙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一会儿有悄悄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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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头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宫眷这一边,老佛爷正和钟茗在一起看宫妃们的寿礼呢。听了乾隆身边的郑玉柱描述的前殿的情形,老佛爷拿着忻嫔的几色针线的手一顿,钟茗心里更是“咯噔”了一下。几个妃嫔也是面面相觑,五阿哥,大家都当他是隐形人了,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又冒了出来。几个妃子都是没有儿子的,经令妃与舒贵妃两事,妃子们都变得很是谨慎老实,想着好好巴结着皇后和十二阿哥,日后能过上轻松日子也就罢了。嫡子十二阿哥的生母皇后活得好好的,其余几个阿哥都是死了亲娘自身也不是很有野心的样子,眼看着大局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正是大家乖乖在宫里呆着省心省力的时候,谁知道五阿哥跳了出来之后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来,又有谁会成了两虎相争的炮灰?
容嫔尤可,她的出身决定了一切,既不可能封后或是生子做太后,然而她只要一直这么呆着,日子是绝对平静舒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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