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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行省署衙,
一早醒来,赵德庸内心隐隐有些不安,眼皮总是跳个不止,不知是个什么预兆。
穿戴完毕,坐临了茶案旁,吃着西湖龙井的明前茶。
所谓明前茶,就是清明前,春季茶树只长了嫩芽的第一批可采摘的茶叶。
因为原料鲜嫩,营养丰富,明前茶价比黄金。
“昨日的大事,也就只有安京侯抵达苏州一件,难道说,是迎接安京侯的事出了什么变故?”
一念及此,赵德庸就愈发不安了,将茶盏也随手放了下来。
江浙行省像是大昌的印钞机,不断为大昌国库提供着大量的资产,而在这繁华背后,也有当地署衙和世家大族的通力协作,能够维持稳定,让各方各面都有银子赚。
而现如今,京城有了更大的缺口,隆祐帝要弄劳什子新法,需要更多的银两,却又不愿意加税。
原意或许是想苦一苦商户,毕竟江浙之地商户遍地,而且对于有地耕种靠天吃饭的百姓来说,商户更要靠衙门吃饭。在这方面,衙门的安稳也是商户的意愿。
可当地世族和行省大员一合计,一个改稻为桑的国策,竟然还能有利于他们自己,这便显露出獠牙了。
以经验来度之,若是行省中还是原班人马,江浙之地无论怎样黑暗,用了什么样的手段,都能够遮掩下去。
只是如今引来了安京侯,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中,扔进了一颗巨石,搅得水浪狂涌。
安京侯的影响太剧烈,宦海沉浮数十载的赵德庸,都不得不谨慎对待,保证一开始就不要出现纰漏,还将参知政事钱仕渊派去主事。
“老爷,坏事了!”
赵德庸还在思虑之时,却是外面气喘吁吁跑来的下人,让他心中陡然一颤,立即起身问道:“怎么了?”
下人哭丧着脸道:“苏州那边传来消息了,安京侯一出现在沧浪雅集上,便让随行官兵将钱大人,甄老爷,徐老爷都抓了,直接打入了大牢里,等候发落了!”
“什么?”
赵德庸重重的坐回了原位,双目无神的望着远处,错愕的神色写了一脸,甚至深深的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怎会如此?他们是何等的罪名,安京侯就当面缉拿?钱仕渊可是三品,没有诏令,他便是安京侯也不得缉拿才对。”
见主子惊怒交加,下人也是身子颤抖的跪在了堂上,“这,这我们也没打听到。当时沧浪亭中封锁了消息,只知道坐船来的那个安京侯,其实并不是安京侯,真正的安京侯走出来之后,登亭便将一众人都抓了。”
“后来官府放出的消息是,要给苏州百姓一个说法,今日之祸,皆为人祸。”
听得下人这样说,赵德庸有了些许猜测,若坐船来的不是安京侯,而真正的安京侯已经在苏州城蛰伏许久,岂不是一切的糟烂事,他皆已知晓,甚至手上或许有他们等人的罪证,所以才敢违反程序抓人。
事情竟然已经到了这个无法扭转的地步,赵德庸都始料未及。
再没有了往日的气定神闲,赵德庸连连拍着扶手,一时竟也想不出什么对策,这是一条绝境,他九族都要随着他上路的绝境。
下人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机,哭腔问道:“老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赵德庸紧闭双目,厉声道:“怎么办?你问我,我又问谁?”
片刻之后,赵德庸沉住了一口气,只因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如今苏州动荡,海疆有倭寇虎视眈眈,若是他这个稳坐东南十数载的丞相被拿下,定会引得时局混乱,当有轻颓之危。
只要他能在此岗位上,继续发挥着作用,还是能够苟活一阵的。
毕竟对于皇帝而言,贪不贪不重要,对于皇帝有没有用才重要。
老皇帝便是如此。
“等。”
赵德庸徐徐吐出了一个字,“等京城里左相的回信,再决定怎么做。”
下人叩头道:“老爷,沧浪雅集的事,如今已经传扬出来了,杭州城里都知道里面生了变故。今日已经有许多家登门拜见了,不知老爷是见与不见?”
赵德庸脱掉了自己穿着的官服顶戴,视若珍宝一般折叠放在锦盘中。
而后稳稳迈了几步回到了内房,只口中说道:“说我病了,见不得外客。”
……
“莺儿,你羞不羞呀,多大的人了还能尿床?”
“姑娘,这不能怪我啊,都怪香菱。”
“怪香菱什么?又不是她尿的。”
“就怪她,反正就怪她,不是她我也不能做那样的梦……”
“什么梦?”
一大早,院子里就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小姑娘们的精神倒是很足。
岳凌眉间微颤,渐渐清醒过来,却意外的感觉身上有些重。
捏了捏眉心,低头看下来,却见林黛玉就钻在他的被子里,一条手臂还搭在了他身上,头靠着岳凌的肩头,睡得正是香甜。
娴静时如娇花照水,林黛玉在熟睡时,也就乖乖巧巧的,有着与她年龄相符的可爱。
只不过,昨夜才约法了三章,才过了一夜,就已经破了一条了。
看来林黛玉的睡相,也未见得有多好。
“林妹妹?该起来。”
岳凌轻轻拍了下林黛玉的手臂,握着她的手腕,想要将手臂拿开。
应是昨晚睡得太晚了,清早林黛玉还没什么精神,等到被岳凌抓住了手腕,睫毛微微颤着,才缓缓清醒过来。
待偏头往上一瞧,实在唬了林黛玉一跳,她竟然整个身子都是在贴着岳凌的。
“这,你……”
手指扶在岳凌的胸膛上,就好似触电了一样,林黛玉立即抽回了手臂。
才要责怪岳凌为什么和自己睡在一床被子下,却发觉是自己钻进了岳凌的被子里,顿时红霞飞了满脸,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岳凌笑笑道:“许是晚上有点冷了,你就往这边钻过来了,明晚要不点个暖炉?”
林黛玉连忙顺着台阶下,“应当是这样,岳大哥你可别多想,这根本不是我的本意。”
林黛玉羞臊着起身,先一步往床榻外面去了,只是外衣的背影看起来有些狼狈,似是落荒而逃。
在庭院内,由秦可卿主导着,本该在打扫房间的小姑娘们,此刻也聚在亭下分坐在石墩上开会。
只是众女得知昨晚林黛玉的严防死守,此时都有些垂头丧气。
房里的事,林黛玉的话是绝对的,如果说她不让众女与岳凌亲近,那谁也都没办法。
在院后晾晒被子的薛宝钗一行人忙完之后,见得她们在庭院里聚坐着,也不禁走过来问着。
“这个时辰了,侯爷也该起来了,你们不去房里等着伺候,都坐在外面干什么?”
秦可卿向着她们三人也招了招手,道:“你们也来听听吧,出个主意也是好的。”
薛宝钗疑惑的走过来,却不知是怎么回事。
可莺儿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了薛宝钗的手臂,连连摇头道:“姑娘你不能去,还太早了!”
薛宝钗摸了摸莺儿的额头,无奈笑道:“你怎得了,一大早上就犯癔症不成?昨晚还尿了床,我看你是傻了。”
“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什么呢,今天回去好生歇着,待用膳了我再让香菱唤你去。”
莺儿依旧振振有词道:“姑娘,你不知道其中的是非,你听我一句劝,你接受不了的。”
薛宝钗望了望亭内坐着,还在向她招手的秦可卿,再看了看眼前的莺儿,抖开了手臂道:“只是去亭中坐坐,这有什么接受不了的?我们也不是才相识,可卿姐姐有哪里不好?”
在莺儿眼里,那凉亭,就好似淫窟,走进去了就好似陷入了无底洞。
昨夜的情景历历在目,香菱,紫鹃都是偏老实的性子,只有秦可卿看起来似是能水性杨花的内媚性格,若是此事要成,主导的定然是秦可卿。
没想到她不知羞的第二日还在这里“招兵买马”,想要更多的人加入进去。
“太淫乱了!”
莺儿死命拉着薛宝钗,不想她跳进这个深坑里。
大家闺秀,没名没分的就和别的男子睡在一张床上,那还要不要名节了,就算是林姑娘与安京侯关系如此深厚,也未见的如此吧?
适时,莺儿一转身,便见得林黛玉披着外衣从岳凌的房间里跑了出来。
看那样子,贴身的都是睡觉的内衣,顿时脑中如遭雷击,愣在了当场。
“什么?她们同林姑娘是一起的?林姑娘也在场旁观,而且还留宿了?”
林黛玉瞧见人都在外面,便羞赧的唤了声道:“雪雁,过来帮我梳洗下。”
“哦,我来了。”
林黛玉脸上的那一份羞涩看在莺儿眼里,更加让她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只是脑袋有些过载了,一时间无法想象当时是什么景象。
见莺儿傻傻的模样,薛宝钗颇感无奈的抖开了她的手臂,道:“你就回去好生歇一下,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何时对你刻薄了?”
随后便携着香菱,一同加入到了姊妹的茶话会上。
莺儿愣愣的转过身,慢慢往右厢房移动着脚步,口中喃喃道:“原来……我才是那个最不合群的吗?”
莺儿脑中如何想的,薛宝钗和香菱都不清楚,秦可卿更不清楚。
都住在一块了,竟然当真有不喜欢老爷的,不过这样也好,毕竟少一个人,少一份竞争。
薛宝钗提了下裙摆,走上石阶,来到亭内,与秦可卿对坐着了,不禁问道:“到底是有什么事了,这么神神秘秘的?”
秦可卿低声道:“大事,以后林姑娘都要陪着老爷睡了,就和今日一样,直到白天,那往后我们这些暖床丫鬟,该何去何从了?”
一听是这回事,薛宝钗脸颊微红,便起身要走,“这是你们的事,不是我能听得的,我就先回去了。”
秦可卿又忙将她按了下来,好言相劝道:“宝妹妹足智多谋,是房里的智多星呀,聪慧完全不输林姑娘。且不说往后我们会不会一直是住在一处园子的姊妹,就是今日你也得顾念着姊妹情,为我们出出主意吧。”
薛宝钗羞赧着问道:“你们到底想说什么事?”
秦可卿松开了薛宝钗的肩头,与她同坐了一处,拉着她的手道:“是这么回事,林姑娘对我等是严防死守呀,总得一起想想对策,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我们也想念侯爷呀……”
见秦可卿说得扭捏,薛宝钗当知晓是说的什么事,她本不该对这种发表看法,但环顾四周都是目光灼灼的望着她的,她也很难拒绝,只好开口道:“林姑娘,不会日日都守在侯爷床头的,你们不必多做什么准备。只要老实本分的将该侍奉的事都侍奉好了,林姑娘怎会不让你们靠近侯爷呢?”
“只是立个规矩罢了,真要那个的话,谁能看得住你们?”
“而且以林妹妹的脾性,她难道真能惩罚你们呀?”
众女听得是有几分道理,可秦可卿还是道:“宝妹妹你昨晚没来,当不知道林姑娘她态度有多坚决,是坚决的不许我们去了。”
薛宝钗诧异道:“昨晚?昨晚你们都去了?”
紫鹃,秦可卿都羞臊着垂下了头,再回身看香菱,也垂头不语。
薛宝钗无奈扶额道:“你们就算是急不可耐,总也得分时候吧,这第一晚的时间,怎么说也是林妹妹的。”
“她去蹲守你们只是个借口罢了,你们还真不知先后,去送林妹妹一个立规矩的由头。”
众人听得此言,顿时恍然大悟。
林黛玉要是真生气她们靠近岳凌,早就该因为紫鹃,香菱的事生气了,何至于昨晚才生气。
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规矩已经立下了,此刻众女想要的,是转圜的机会。
秦可卿又走来薛宝钗背后,揉着薛宝钗肩头,讨好道:“宝妹妹,你说说看,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是要去讨好林姑娘?”
薛宝钗道:“我方才也说了,林妹妹不会日夜都守在侯爷身边的,往后肯定有你们的机会。只是当下既然已经立下了规矩,那也没办法,讨好林妹妹,她也不会松口的。”
众女纷纷颔首,以为薛宝钗说的十分有理。
再怎样,林姑娘也不会日日陪着老爷睡下的,要是那样岂不是就如同成亲了?
林姑娘每日说着自持,总不能是这样的自持法吧?
所以只要耐心来等,早晚会有她们在身边侍奉的机会。
只是秦可卿的领悟力更深,好似体会到了薛宝钗话中深意。
“对呀,讨好不了林姑娘,那就讨好老爷呀。昨晚我都就快成事了,只可惜林姑娘来了,我才不得不出去。”
“若是事情已经成了,我还如何出得去了,林姑娘总不能代替我来吧?”
望着薛宝钗,秦可卿的眼中多了几分钦佩之意。
“你们怎得都坐在外面,早膳有准备了吗?”
众女循声望去,见得是岳凌走了出来,便都起身迎了过去。
“好了老爷,来用膳吧。”
……
今日的早膳,气氛竟然比昨晚晚宴还要奇怪。
还是如同昨晚晚宴的座次,可众女都羞涩的垂着头吃饭,只将头埋在碗里,几乎不怎么开口说话。
这让雪雁如临大敌,头一次大家都这么认认真真的吃饭,她不得不更加快速的吃了起来。
岳凌随意往下望着,就见莺儿正一脸意味难明的表情看着自己,好似他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一样。
岳凌真感觉莫名其妙。
再看身旁的林黛玉,双靥粉中透红,不吭声,也始终不好意思看过来,似是还在留意今早的事。
林黛玉心里知道她和岳大哥清清白白,但同住一张床榻,一早上还那般亲近,这与成婚还有什么区别?若是让爹爹知道这房里的事,岂不是要气得说不出话?
林黛玉不敢多想。
她默默暗示着自己道:“都是为了岳大哥,不能沉迷其中,我只是看守罢了,对,为了岳大哥。”
瞧着林黛玉窘迫的样子,岳凌也只觉好笑。
不得不说,有林黛玉陪在身边睡觉,他内心也十分安稳,这一晚睡得出奇的好。
若是真跟三个小姑娘胡闹一个晚上,今早还能不能正常上衙,去主持工作真是难说了。
“林妹妹要真是夜夜都来,那也不错,只怕她这般羞赧,今晚就不来了。”
心里还思忖着,却是感觉到大腿竟被人轻轻摩挲了下。
岳凌瞪大了眼睛,手上的筷子一顿,偏头看着身边已经吃好了的秦可卿,双手都放在桌下,正媚眼如丝的正望着他。
岳凌吞咽了下嘴里的饭菜,继续专心吃着。
可秦可卿在桌下的手根本不安分,就肆无忌惮的抚摸着,甚至摸到最里面。
林黛玉就在身边,她就敢这样大胆,岳凌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皱着眉头忍耐着。
岳凌皱眉望着,心道:“这个小妮子也太不安分了吧。”
林黛玉抬起头,见岳凌面色不悦,问道:“岳大哥,你身子不舒服?”
毕竟岳凌是热血方刚的年纪,总不能真的抱着林黛玉再清清白白的睡几年吧?
那恐怕是只有方丈才能忍得住。
秦可卿似是得胜了一样,眉眼弯弯的望着岳凌。
岳凌低下头,悄悄瞪了秦可卿一眼,开口道:“没事。”
果然偷偷调戏老爷,他也只能隐瞒不说,而这种当着林黛玉的面做这种行为,更让秦可卿动心不已,实在是太刺激了,心脏都跳得更剧烈了。
原来真的做偷腥猫,有这么快乐。
这一刻秦可卿似是找到了进一步拉近她与老爷关系的办法,不由得一脸感激的望着薛宝钗。
薛宝钗心有所感,见到秦可卿灼灼目光,面上自是一头雾水。
但这份眼神上的交互,还是被岳凌看了个完全。
“昨晚秦可卿才就被林妹妹警告过,今天不但不收敛,反而更加胆大妄为,原来是薛宝钗在背后出着主意,难怪见她们今早不在屋里,在外面闲聊!”
岳凌忍不住又瞪了薛宝钗一眼。
薛宝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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