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霞妖在大殿中盘旋飞舞。

    不知何为真实，何为虚妄。

    惊惶取代狂傲与怒恨，大声狂吼：

    “苏夜，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何本尊迈入玉虚境，还是看不透你？”

    在不住飘荡的回响中，混杂难以止息的不甘与怨愤。

    魁斗意欲趁势追击，被林太玄传音阻止。

    小妖兽水浣化作水光，飞回苏夜身旁，遁回灵宠天地。

    “生死博弈，本就是有进无退。自以为稳操胜券，却在天亮之前，输光所有筹码者，大有人在。

    你们这些人，自恃修为高强，便觉无人可杀。

    若我在进城之初，便叫你举手投降，你肯吗？”

    苏夜的雄浑话语，在大殿中清晰回响。

    赤霞妖面露轻笑：

    “归元境一层的修士，狂言让本尊投降……你纵使再狂，恐怕也讲不出这种话。”

    “买定离手前，没有赌徒认为自己会输。此乃人之常情，亦为妖之常理。”苏夜深感赞同。

    “而今大势已尽归于你，可否告诉本尊，‘百’究竟代表何意？”

    “你还想做垂死挣扎？”

    “我想试试，到底能否与你的手腕相抗。”

    “我知，敌不知，有一套出其不意的战法。”苏夜右肘撑住膝盖，手托下巴，“我知，敌亦知，又是另一种战法。

    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与我对敌，你全无胜机。”

    “谁能想到，在这大殿中掌控雷电者，竟是修为最低的人呢？说出去，恐怕都无人敢信。”赤霞妖已知魂识被执，心念又被苏夜勘透，斗志逐渐涣散。

    “你在斗牛城犯下滔天罪行，天理难容……不过相斗一场，你也算是个有勇有谋的大妖。

    若有困惑，尽可向我询问。”

    “你的嘴脸，可真令人不爽。”赤霞妖看向苏夜，露出一抹释然笑意。

    它能感觉到，这座大殿中氤氲的浩瀚佛力，正在逐渐蚕食它的妖力。

    此消彼长，用不了多久，它便不再是林太玄的对手。

    败局已无可避免。

    故此言语之间，再无半分忌惮。

    说想说的话，做想做的事。

    “你们应当都很疑惑，‘百’为何意。”苏夜对赤霞妖的嘲讽一笑置之，轻声道，“我困在魔神洞天时，亦曾疑惑不解……”

    “本尊还是太托大……理应在你们初进城时，便直接出山，那时的你，不难抹杀。”

    魁斗怒道：“你这泼妖，莫要打断苏道友。说到紧要处，全被你扰了。”

    “狗仗人势，这话果然不假。若无苏夜这怪小子，你们还不够我塞牙缝。”赤霞妖怒目瞪视魁斗。

    魁斗仍是有些畏惧于它，强撑着未回避视线。

    林太玄传音道：“此功果由苏道友成就，我等不便多言，还是保持沉默为好。”

    魁斗低头颔首，传音回道：“遵命。”

    不复去看赤霞妖。

    “你忘记我方才之言了，”苏夜不理会魁斗与赤霞妖的不愉快，继续言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彼时的我，亦有法子应对你的威胁。”

    赤霞妖猛然想起，苏夜曾用一颗不知究竟的黑球，令守门的雾妖躯体崩塌，形神俱灭。

    释然狂笑：

    “输给你这种小鬼，也不算辱没本尊。毕竟连教主大人，都被那个卦象吓得不轻。”

    ……

    百为何意。

    不独赤霞妖感到好奇，便是身为正道中人的林太玄，也是期待听到苏夜的解答。

    毕竟他以难测之法，在石殿中重现难以逃脱的魔神洞天。

    拨乱反正，将逆反的死门变回生门……

    凡此诸法，决定了大殿中的战局成败。

    只有苏夜和赤霞妖，知晓还有梦域空间，消耗掉大妖魂力。

    赤霞妖没有出卖苏夜的秘密，也是令苏夜愿意解其困惑的缘由。

    “《万物生灵》秘典中，记载过另一位面开天辟地的故事。

    其人将自然化身称为盘古，其清气透明者上浮为天，浊气下沉者为地。盘古撑住天地，不令其复归混沌。

    死后躯体化风雷云雾，山川河流，滋养出万物生灵。”

    林太玄补充道：“《万物生灵》秘典并非三千世界之物，而是共御诸界的三清道祖，念在天地初辟，馈赠给古圣先贤的秘典。

    另有《奇门遁甲》《太极》《易理》并诸家典籍，皆是由此而来。”

    “三清道祖并不护佑三千世界生灵，故而混沌仙界，无有这些大能。”

    “以此类推，亦当有位古之大神，开创三千世界。”

    “三千世界的道祖无相，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这与本尊疑惑，有何关联？”

    “自荒古以来，每六十年甲子大破，因何而起？”苏夜询问一人一妖。

    二者皆灵智过人。

    闻听苏夜问题，便知其中蕴藏答案。

    “百应全？”赤霞妖铜铃眼眸微眯。

    “俗世间有一成语，谓之‘恶贯满盈’。”苏夜道，“百与易理中的八十一个数理不同，乃是古往今来，甲子大破中蕴含的妖气怨念真谛。”

    “荒古距今已有亿万年，”赤霞妖盯视坐于云端的苏夜，“多少妖魔大能的呕心沥血，被你在几个时辰之内破解了？”

    “信也好，不信也好，事实已然摆在你的面前。”

    “本尊曾化形经过碧落黄泉，正是你的圣火教的总舵之地，”赤霞妖闭合双眸，悠然道，“那里的人兴奋地传着：新任教主智慧近妖，鬼神莫测。

    彼时的本尊，将之当作一个可笑的笑话……”

    回想起千万年人间纵横，行将豪杰落寞，竟至哽咽无言。

    须臾之后，呼出一口长气。

    “现在，不由本尊不信了。”赤霞妖生出无限豪迈，“借用你们人族一句话：大丈夫当马革裹尸！

    本尊与你都将生死押在斗牛城，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

    “你也是个不可多得的豪杰，只可惜杀孽太重。我不可能饶你，也不会帮你洗脱骂名。”

    “本尊逛过人间的赌场，有句话叫赢家通吃。

    换作是我大获全胜，也不会为你做任何事。

    古之死敌，本该如此。

    这一仗，你赢了！”

    赤霞妖知晓“百”之真谛，自知无力回天。

    张开大口，吐出一颗莹润的血色内丹。

    决绝散去满身修为，化作尘烟消散。

    至死，未曾出卖苏夜的秘密。

    苏夜接住飘飞而来的赤霞妖内丹，透过氤氲的红雾，看到一位骁勇过人，雷厉风行的妖王。

    大殿的时空禁制，悄然间消散。

    恰在此时，天际传来老凤声：

    “无量寿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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