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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初夏季节的主旋律是紧张的,塔里木职工的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历代文人墨客不知写了多少春花秋月,却极少有夏的影子。大概春日融融,秋波澹澹,而夏呢,总是让人浸在苦涩的汗水里,总是让人们行走在忙忙碌碌里。有闲情逸致的人,自然不喜欢这种繁忙而紧张的季节。
第二天一大早,钟海涛在广播上通知承包水稻地的职工们及时赶到地里进行清淤,又公布了昨天缺勤人员名单,并强调缺勤人员到月底要扣工资后,就匆匆忙忙来到渠道旁边。等了一会儿,见承包职工陆陆续续来到渠道边,他在那里又等了一会儿,看到人来得差不多了,这才说:“今天将工段分配到每个人,干完了就叫我过去验收,谁验收合格了谁就回家。不来的或是完不成任务的,就按场里管理制度进行罚款就行了。”
钟海涛的话音刚落,脸上长满胡须、皮肤较黑的中年职工王四喜就高声喊起来:“钟副场长,昨天我就想提意见了唦。你那吃大锅饭的干活方法不行,最好还是把工段分到每个人唦!”
王四喜的话立即惹恼了杜光辉、施云彩等人。杜光辉首先冲着他吼叫起来:“你小子逞什么能耐你?就你小子能耐大?阿拉还是觉得集体干活好!”
施云彩也随声附和起来:“就是,你王四喜想单独干,就把渠道分一段给你,我们还是集体干!”
王四喜的嘴巴也不饶人:“你们不想把工段分到个人,就是想磨洋工唦!我才不愿意在这里磨洋工呢!”他的话刚一说出口,施云彩和杜光辉等一群人马上又冲着他吵开了。
钟海涛大声喊起来:“你们都别吵了,今天一定要把工段分到人,还是那句话,谁先干完谁回家。”
年纪较大的职工赵志国又哈哈一笑:“好了好了,你们都别吵了,多大的事嘛!我们还是听钟副场长的安排好啦!”
钟海涛拿出皮卷尺就开始分工段了。
王四喜因为强烈要求将工段分到个人,所以他第一个接受了任务。接着,赵志国等几个上了年纪的职工也接受了任务。
王四喜接受任务后,就开始拼命地干起来了。其他人看到王四喜在拼命干活,知道钟海涛这回是真的要将任务分到人了,这才以懒洋洋跟在钟海涛身后接受了所分的工段。
王四喜确实是个劳动好手,仅仅用了两个多小时,他的工段就干完了。他朝钟海涛招了招手:“钟副场长,我分的工段已经干完了,你过来检查验收一下吧!”
听到王四喜的叫喊声,钟海涛走到他所分的工段,看到王四喜干得确实不错,便对他说:“干完了,验收合格了,你就可以回去了。”然后就让他走了。
施云彩一看王四喜走了,又开始嚷嚷起来:“我说钟副场长,你也太不公平了吧!我们几个女人的工作量比他一个大男人的工作量还大呢,你这不是存心想整我们吗?我干了半天,连大气没来得及喘一口,也没干多少活出来,这会儿腰酸背痛的,实在干不动了,!你看着怎么办吧!”
施云彩这一喊叫,其她几个女职工也随声附和起来:“就是嘛!我们几个女人好欺负是不是?我们本来就干不下来棉花地里的活,才来承包一份水稻地的,你这样对待我们,也太不公平了吧!不行,得给我们分少点。”
几个上了年纪的上海知青看到施云彩等几个女人在和钟海涛争吵着,纠缠着,他们将铁锹和砍土镘往渠道帮子上一放,围坐在一起,一边抽烟,一边在嘻嘻哈哈地看着热闹。
此时的钟海涛真是感到孤独无助了,差点掉下眼泪来。他原来是干业务工作的,即使参与单位的人员和生产管理,也只是将挂钩地号的人员和生产管好就行了,何况一个挂钩地号还有一个班组长负主要责任?大多数情况下,他只是将单位的工作要求传达给班组长就行了。如果发现问题了,也只是要求班组长带领班组人员去纠正,或是反映给主要领导就行了。没想到自己当了基层副职领导,不是荣耀,不是光环,更不是轻松,而是要负很大的责任。更让他不适应的是,每天要面对面地和形形色色的职工,性格各不相同的人员打交道,那些上了年纪的一些职工特别是一部分上海知青们这样难打交道,有的甚至根本不把他这个副场长放在眼里。他真的有些泄气了。
正当钟海涛垂头丧气地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袁书兵走过来了。他老远就听见几个女职工在争争吵吵的,走到工地上后,看到杜光辉身边围了几个人在悠闲地抽着烟,钟海涛也无精打采的,知道他可能管不住这群人,便大声吼起来:“都在这里磨蹭什么?还不赶快干活去!马上到中午了,不想下班回家了吗?”
杜光辉等人一看袁书兵来了,又听见他在吼叫着,马上站起来:“袁场长,我们干累了,休息一会儿再接着干。”说着各自跑到自己的工段上。
赵志国一看袁书兵来了,连忙走上前:“哈哈,袁场长,我们确实干累了,才休息一会儿的,您放心,我们会听从钟副场长安排的。”
几个女职工看到袁书兵来了,也赶紧站起来向自己的工段走去,再也不嚷嚷工作量大小的事情了。
“海涛,今天上午的修渠是集体干的,还是把工段分到每个人了?”袁书兵看着钟海涛。
“袁场长,昨天是集体干的,效果很不理想,今天我就按您要求做了,把工段分到每个人了。王四喜的工段已经干完了,我验收合格后,就让他回去了。”
“海涛,你这样做是完全正确的,今后也应该这样。如果谁先干完不让谁走,今后在职工面前说话就没份量了。至于先干完的想帮助别人一把晚走了,那是自愿的,另当别论。”袁书兵对钟海涛的做法表示赞同。
“袁场长,我今天就是这样分工的。”
“嗯,就按照这种方法去做就行了。海涛,如果你认为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就应该相信自己的工作方法,就应该坚持做下去!”
袁书兵说完,转身对清淤修渠的人大声喊起来:“今天上午钟副场长分的工段一定要完成掉,不完成任务谁也不准回家,我和钟副场长在这里陪着大家。谁不想回家我们两个奉陪到底。谁干完了叫一声,我和钟副场长立即去验收,合格了就走人;不合格的继续返工!”
袁书兵这么一喊,再加上王四喜干完活已经走了,大家立即干起来;连施云彩这会儿也不叫唤腰酸背痛了,加快速度干起来。
其实,钟海涛分配的清淤和修渠工作量并不是很大,只要认真干,还是很快能够完成任务的。所以,袁书兵和钟海涛并没等待很长的时间,承包户们就已经上午的修渠清淤任务完成了。
看到修渠清淤的职工渐渐走远了,袁书兵这才说:“海涛,以后分配这样的工作量,对这些上了年纪的女职工们还是要适当照顾一些,她们本来力气不大,再加上长期在生产一线上干,有的身体也不好,如果不适当照顾她们一下,会引起她们不满的。另外,以后在分配工段的时候,还要考虑到公平性。其实,职工们不怕干活,最害怕的是不公平。当然,对于及时完成任务的职工,要立即让人家回去,不然职工们会说你说话不算话,这是一个做领导最忌讳的。做领导的,说话一定要算数,哪怕喝醉酒了,说话也要算话。谁叫你喝醉酒了乱说话的呢?这样职工们才能服你。”
钟海涛点点头:“袁场长,我知道了。”
“还有,海涛,你今后不仅要注意工作方法,也要注意说话方式。比如我听说昨天你对几个上海知青说,干了几十年又怎样?还不是在包地?说明他们干的也不咋样,不然早就不再包地了,这话今后绝对不能再说了。你想想看,这不仅刺伤了他们的自尊心,也使他们产生了你是太骄傲的看法。这些从上海来的知识青年,许多人在农场干了快一辈子了,有的快到退休的年纪了,仍然在生产一线上干。他们之中许多人并不是没能力没知识,而是没机遇或是其他原因,没能受到提拔任用而继续从事大田里工作的,同时,在大田里工作也不是低人一等的。毕竟,全场绝大多数职工还是参加大田里承包的。如果你说话不注意,影响会很坏的。让场党委知道了,往小处说,是工作方法不得当,说话不注意;往大处说,是道德层面问题了。”袁书兵继续教育着钟海涛。
“其实,袁场长,昨天晚上我躺下来后,仔细回想一下白天发生的事情,也意识到自己的说话方式不对,也很后悔的。”
“海涛,能意识到这一点很好。能静下心来时常检查自己的言行更好。当领导了,就是要经常检查和思考自己的言行,这样才能不断总结,不断进步。好了,不多说了,快回去吧,海涛,时间不早了,下午还要接着干活呢!”
下午来到工地上后,钟海涛看见杜光辉等人来了,连忙走上前:“光辉,昨天是我不对,不该说出那样的话。我向你们几个道歉!”
钟海涛的几句话,反而让杜光辉等人不好意思起来:“钟副场长,其实昨天我们几个也有错,干了大半辈子工作了,最起码的遵守劳动纪律观念还是应该有的,在其他领导面前,我们也没这样做过,可我们几个昨天……”
钟海涛连连摆摆手:“光辉,快别这样说了。其实,我们最终目的,就是按照场支部的要求,把渠道及时清理修复好,以方便进水,争取年底有个好收入。”
“对的,钟副场长,你只管分工段,我会按要求完成任务的。”杜光辉挺了挺腰。
其他几个人看到杜光辉用这样的态度对待钟海涛,也纷纷走上前:“是啊,钟副场长,你就领着我们干吧,争取年底有个好收入!”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们仍然像上午一样,每个人分一段,年龄大的女职工们略照顾一下吧。”
“没问题。”一群人高声说。
于是,钟海涛将工段分好后,就领着职工们干起来。看到谁的任务进展慢,又去帮一把,渠道检修的进度明显加快了。
塔里木盆地是严重缺水的地方,塔里木盆地地处内陆,距海遥远,加上周围天山山脉和昆仑山脉等山脉的包围,地形封闭,来自海洋的水汽几乎无法进入,形成了终年降水稀少的温带大陆性气候。塔里木盆地是我国四大盆地中最为干旱的一个,所以形成了我国最大的沙漠塔克拉玛干沙漠,也是我国最干旱的地区。每年到了水稻地大量用水的季节,也是棉花地最需要用水的时候。为了解决集中用水的矛盾,贺志诚决定带领农业生产部门的领导到一分场水稻地,进行现场考察调研,寻找解决节水的方法。之所以选定到一分场考察调研是因为,一分场是五一农场水稻种植面积最大的单位。解决了这个单位水稻地用水问题不仅是当务之急,也等于解决了五一农场大部分水稻地用水问题。
贺志诚和许长春带领生产科科长李斌等部门领导来到一分场水稻地,看见许多职工正在紧张地清淤修渠,贺志诚走上前去向一位职工询问起来:“你们的领导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有领导在场呢?”
被询问的那名职工指了指钟海涛:“他是主管我们一分场水稻地的钟副场长。”
此时的贺志诚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他连自己的部下都不认识,似乎显得有些官僚了。
“你叫钟海涛是吧?在常委会上讨论你调到一分场来主管河滩地水稻地工作,我对你的情况不是很了解,所以在会上就没多说什么,但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也是支持的。”贺志诚一边上下打量着钟海涛,一边微笑着说。
许长春见到钟海涛,脸上似乎有些愧色。自己的驾驶员夏侯雨横刀夺爱,而且当初也是自己怂恿夏侯雨去和他去争夺方锐的。虽然自己是有口无心随便说说而已,没想到后来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预料之外。因此,见到了钟海涛,他只是不自在地笑了笑。
其实钟海涛并不知道这些事,仍然很尊重地朝许长春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贺志诚又上下打量钟海涛几眼,发现面前这个主管水稻地的年轻人和他想像的不一样,见他说话文文静静的,脸庞虽然风吹日晒显得较黑,但皮肤没有斑点,衣着虽然很朴素,却十分得体,不禁怀疑起来:“小钟,你以前管理过农业生产吗?”
“贺场长,我以前没管理过生产,我以前是干文教工作的。”钟海涛回答说。
“那你对一分场去年水稻单产是多少公斤询问过吗?是怎样管理的询问过吗?每阶段的田管重点是什么知道多少?对今年的水稻种植有什么设想思考过吗?”贺志诚继续问。
说实话,钟海涛对贺志诚提出的这些问题,还真没有询问过单位主要领导,也没去思考过今年该怎样种植和管理。所以,他要么摇头,要么回答不上来。
贺志诚说话的语气语重心长起来:“小钟啊,我知道你干过文教,也听说你的文章写得不错,但搞生产可不像写文章那样啊!文章写得不好可以在短时间内修改一遍,或是重新写几遍都可以,生产搞不好,可要影响到职工们一年的收入啊!”
钟海涛低声说:“贺场长,我知道,我会尽力做好的。”
“嗯!”贺志诚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一声。随后,他领着许长春和生产部门的领导来到一块水稻地里,弯腰拿起地里一块土,轻轻地碾碎后捏了一点放进嘴巴里尝了尝,然后又吐出来:“许副场长,我感觉土壤里的盐碱含量不是很大,你看能不能试验一下,将四千亩水稻地采用旱播的方式,或者面积再加大一些,先将水稻种子旱播下去,待出苗后需要浇水了,再调配水进行浇灌,可行吗?如果可行的话,至少可以缓解集中用水的矛盾嘛!”
“场长,我查阅了不少资料,我们这地方的水稻如果采用旱播的话,也是可以的,只是在需要进水的时候,枯会死一部分秧苗的,因为我们这里河滩地的土壤是含有盐碱的,只是含量比较轻的。我也听说过塔里木河周边有的农场采用旱播方式种植成功的例子。”许长春回答着贺志诚的问话。
“那你的意见呢?”贺志诚转身问生产科长李斌。
“场长,我们五一农场从来没有采用过旱播方式播种过水稻,不过我们可以试试看。”
“不是试试看,而是一定要种植成功。种地不像干其它行业,试试看没成功或是减产了,就是严重的失败。如果失败了,几十个承包职工拿不上工资,他们能愿意吗?年底他们是要上访的。到那时候,造成的损失就无法弥补回来了。”
“场长,那我们一定要尽心尽力做好这项工作,绝不能出差错。”听到贺志诚的这番话,李斌慌忙表态。
“走,我们到一分场办公室去,给袁书兵和季阿龙安排一下,让他们好有个思想准备。”贺志诚说完,走向吉普车。
看见贺志诚等人走了,许多职工喊起来:“钟副场长,当官的都走了,我们能不能休息一会儿?”
“这样吧,你们估计你们上午分配的工段如果能干完的话,就休息一会儿吧!下午还有新的工段要分给你们呢!”
听钟海涛发话了,大伙儿立即坐在渠道帮子上,一边休息一边闲聊着。有的抽着烟,有的说起听到的外单位的消息,也有的听贺场长说准备旱播水稻,感到挺新鲜的,纷纷议论起这个话题来。
钟海涛站在渠道边上,一边望着离他不远的塔里木河,一边在思考着。因为他从贺志诚问话的口气里,明显感到他对自己工作能力有所怀疑了。
果然,在一分场办公室里,贺志诚向袁书兵和季阿龙安排完水稻旱播计划后问起来:“书兵,阿龙,你们将五千多亩水稻地交给一个没有农业技术和生产管理经验的年轻人去管理,能有多大的把握呢?”
季阿龙对钟海涛的情况不是很了解,所以没回答贺志诚的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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