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09年8月24日）

    百合说：没有啊。我们不知道今天是哪一天。可是我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波历说：几个意思？

    帕特里克说：我们的电脑里虽然没有时间，但是都有一些倒计时。你来这里满一年的日子就是倒计时之一。

    波历说：我的电脑里也有一些倒计时，可是没有我自己满一年这个倒计时啊。

    麦克说：这我知道，当初我满一年的时候，我的电脑上也是没有倒计时的，但我们实验室里纳丝林、大卫他们的电脑上都有。

    波历知道他是用好奇的眼光看着麦克的，因为他用脸红告诉了他这一点。

    他在他们那个实验室待了也就一两天，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纳丝林、麦克和大卫这几个人见到他是不理不睬的。这种情况是直到两三个月前才得到改变。

    他发现这种情况的改变首先就是在麦克的脸上。也就是说，两三个月前的某一天，他在过道里见到麦克，他坚持着他的微笑和点头，没想到却换来了麦克的脸红。他脸红着回应他以点头，但点头的方向是偏的，也就是说，麦克对波历点头的时候眼睛没有看着波历。

    可是波历觉得这总体上是一个很大的变化。麦克看到他会脸红。

    而脸红不会是给予一个没有好感的人的。

    这个麦克，波历几乎没有跟他说过什么话，在同一个实验室里的时候完全没有跟他对过话。他只觉得这个麦克很年轻或者至少显得很年轻，而且长着一张女孩子的脸，很秀气，说话像上海的糯米汤团，软软的甜甜的。他还散发出一种酸酸的甜甜的气味。

    麦克红着脸看着旁边说：那次他们在我们的实验室里办了我的周年庆典或者说正式入职庆典。就我们几个人。

    波历说：就几个人？

    纳丝林说：我从来没有经历过今天这么隆重的庆典。

    大卫说：听说本来所长也要来的。说是今天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我竟然会有这种特殊待遇。我想，是否跟我这一年来的被敌视和冤屈有关呢？

    人散开后，他们回到了我们的实验室。

    回到实验室，他马上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感觉这又是一个奶油蛋糕。

    这么说吧：在他走往窗边我的工位时，经过的一堵墙壁忽然就裂开了，裂出一个门来。

    平时他看到他的三位同事经常的几乎每天都往这堵墙壁裂开的门里走。他试过。他走到那堵墙前面，拿着他的脸上下左右地转动，用中国成语搔首弄姿来形容他的样子都不为过，几次都把百合逗笑了。可是这堵墙对他保持着无动于衷。

    百合他们也不解释。波历心里也明白。他毕竟是在二区待了八年多的人，那里的墙也是选择性地开启的，完全看这张脸或者那张脸是否有这个资格。

    可是今天这堵墙还不等他转过身转过脸去，仅仅凭着他的侧面形象，就自己打开了。

    一周年。试用期过了。他想。

    他毫不犹豫当仁不让地走了进去。

    可是这个房间应该说是等着他来失望的。

    这个房间比他们的实验室小得多，有几张超净工作台，两个冰箱，两边有两排玻璃橱。工作台上有一台显微镜。一排玻璃橱里放着许多瓶瓶罐罐，一排橱里下面两排养着几十只白鼠和两只兔子。仅此而已。他看着玻璃橱里的小动物，他旁边的墙也裂出一道门来。这是对着过道的门。

    百合走了进来，对他说：这里就是我们做活体实验的地方。

    这一年来，他在四区或者说第四研究所第二研究室里应该说也学到了一些东西。他学会了操作基因方面的种种设备仪器，知道了排序是怎么做的，合成又是怎么回事。但是，毕竟都是辅助性的，或者说操作性的。雷果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只知道他们三个人几乎每天都在做动物活体实验，至于做什么，怎么做，雷果不说，他们两位也就不说了。

    雷果倒是非常重视波历在多能细胞诱导培育繁殖方面的能力。雷果说，这里也有各种由多能细胞诱导培育出来的各种细胞送来，可是并不是什么细胞都能要到，有时送来的细胞让人哭笑不得。

    他说：既然这里来了你这样的高手，你要是能帮我们诱导培育出各种我们要的细胞就好了。

    波历问雷果需要什么细胞，雷果说，首先是人体细胞，很多都需要，比如能构成完整的耳朵的，或者能构成完整的鼻子或嘴巴的，还有肾脏细胞，等等等等。波历问雷果要这些细胞做什么，雷果说，许多事情现在还只是想法，粗浅的想法，要做了才知道。波历说，你这里不是主要做动物转基因的试验的吗？雷果说：光做动物的试验意思不大。

    于是，这一年来，波历一大半的时间用在根据雷果各种奇奇怪怪的要求诱导培育各种人体多能细胞。现在回想起来，他的成就其实相当的不凡呢。培育一种特殊人体部位的细胞，不是说的那么简单的，要有思路，尽可能正确的思路，要有灵感，没有灵感就没有思路，有了思路还要反复试验，发现一条路走不通了要及时掉头，走另一条路。更何况，雷果的要求真的是奇怪的，而奇怪意味着高难度。举个例子，他说要培育出人类鼻子相关的所有细胞。听着简单吧。可是就这么一个鼻子，其实含有非常多的元件，比如外鼻骨，软骨，鼻神经，皮脂線，静脉血管，鼻粘膜，会长绒毛的内皮，光滑的外皮。要把一个鼻子含有的所有细胞都做全了，需要大量的人力或者很长的时间。这实际上就是制造出一个完整的人体器官了。波历想，我只能尽量。也就是说，做出一些主要的细胞来，其余的借用已有的也就是说别人已经诱导培育成功的用于其它人体部位的细胞。比如，人体有26种神经细胞，其中有10来种已经有人用多能细胞诱导培育出来，他取其中一种作用比较接近的就行了，不必去培育跟鼻腔内外神经完全一样的神经细胞。

    其实，雷果一开始时是怀疑的。他知道这些事情的难度。可是，在他把波历第一批研究成果拿去做实验后，几天后，他的眼睛又眯得很细很细了，而且是带弯道的那种。他说：我请你喝酒。你想喝什么就喝什么，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其实波历跟雷果一样高兴。搞科研的人都知道的，这就叫成就感。

    而且波历也知道，他的成就来得比许多人快。

    波历说：你们做的都是什么样的活体实验？

    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在他们实验室隔壁那个小实验室里，他旁边站着百合。

    百合说：你跟我来。

    她走在前面，他们从过道那个墙壁裂开的门里走出去，沿着过道走到大楼中间，也就是说，右手即西面是大楼的大门，左手即东面是一条小过道。这条小过道也是需要有脸的通行证才走得进去的，或者说，凭着有通行资格的脸走到那边的墙壁前，墙才会裂出一道门来。

    小过道尽头是一条两边通的横向过道，很长，跟实验室是并行的。他们向左边走去。两边看着都是墙，可是在他们走到这条过道尽头处时，他们左边的墙裂出一个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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