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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14年10月14日)
在不眠的他不眠了一个多月之后,波历再次在医院里醒来。
出乎意外的剧情是,在他在医院里醒来一个多月之后,他会再再次还是在医院里醒来。也就是说,不到两个月,他两次在医院里醒来。
先说第一次吧,那是8月7日的事情。
也就是说,这回我是真的睡着了。
可是跟他的人一起醒来的,是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处在一种剧烈的疼痛中。之前他就有一种心绞痛的状态,感觉现在他的心扩大了许多倍,这个大了许多倍的心在绞痛之中,让他整个胸部连同腹部都抽搐着。
可是他的脑子似乎恢复了一些思维能力,包括他的视力。
他渐渐地看清了眼前这个娇小的淡黄色的身影。这个身影变成了穿着淡黄色工作服的身体。
他说:梅根?怎么又是你?
梅根看着他的眼光很复杂。这是一种他没有见过的复杂,里面增加了一些说不出的元素。里面甚至有一种咬牙切齿的元素。他相信他的视力和感觉。所以他觉得有些奇怪。
她没有回答他。
一个男声说:怎么了?点滴都滴完了,还不换?要出事的。
她说:好的,瓦西里。
她说的这个瓦西里,其实波历是见过的,上次他住在医院里时就见过。他是波历的主管医生,一个年轻的阳光的医生。
给他换完点滴,她就走了出去。他看见瓦西里医生看着她的背影的眼光里也有一种复杂。那是另一种复杂,接近于男女之间那种。他有心来想这样的状态,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瓦西里医生说:波历哈特先生,你的命总算是捡回来了。
他说:我记得我是被什么东西刺穿了身体,对吗?
瓦西里说:是的,两刀。其中一刀擦着你的心脏而过,你流了很多血。
他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瓦西里说:你昏睡了三天。
他想起来了。他惊讶地发现他又有了回忆和思考的能力。
那天,他走在食堂里,昏昏沉沉的,一如既往的。他走在许多人中间,他记得他还端着盘子,里面放了午餐的一些东西,还有一瓶酸奶。
他感觉他的身体里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进去,而且同时有几个尖锐的东西进去。他回过头去。他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把头转过去,就感觉到一种疼痛,跟他那些天的心绞痛紧挨着的疼痛,非常的疼痛。他手里的盘子滑了出去。在他倒下的瞬间,他听到许多人的惊呼声。
是的,他现在明白了,有人在他的身后捅刀子。
当时周围有很多人。
他说:是谁?
瓦西里医生说:不知道。你觉得你做过什么事情吗?我是说,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情?
波历很惊讶瓦西里会向他提出这样的问题,尤其是,他是一个医生。
可是瓦西里的话捅到了他的心的深处。他说:对不起人?我当然对不起人了。我太对不起人了,很多人我都对不起。对不起!
瓦西里医生说:我只是医生。不管你是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你在我眼里只是一个病人。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明白吗?
他的话有一种内在的自相矛盾。
可波历只是说:明白。
其实他什么都不明白。只是他的脑子里终于出现了许多景像。他真的对不起人。他对不起海浪,娜拉,若雪,如果不是他在半湾大酒店后面拐了那个凹入的花园,如果不是他率先推开并走进那堵透出光来的墙,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他想起来的还有,推开那堵墙的其实是娜拉。可是走到凹入的后花园里去的,走在前面的,真的是他。
真的什么都不会发生吗?
他的脑袋又疼了。在身体大面积的疼痛中,脑袋以它的疼痛再次阻止了他去思想。
他在医院里躺了二十来天。
出医院后,他才发现,所有的人看他的眼光都不一样了。所有人都不跟他打招呼,几乎所有的人,包括百合,帕特里克。他跟他们说摸您或者阿肤特嫩,他们就点点头。很奇怪的反应。
雷果算是一个例外,他见到他,反而眼睛眯得很弯。这是他熟悉的表情,是他高兴的表情。他还会说:年轻人,你好像真的很厉害。他说:我怎么厉害了?雷果说:是我喜欢的那种。他永远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他的实验室导师马里奥还是老样子,也就是说,还是那样不阴不阳的,一天跟他也说不了几句话。但也不完全是老样子,他有时候会盯着波历看半天。当波历发现他的目光并且把他的目光投回去的时候,他就说:没什么。他的目光里好像什么内容都没有。
他的脑子不像被刺之前那么浑浑噩噩了,可是他始终在避免思想,不去想事情,因为他去想了,他疼痛的就不仅仅是身体了,脑袋也会疼。
他也终于能睡着了。而且睡得还特别的好,有时候一觉醒来已经感觉到了中午的饥饿。他知道那是中午的饥饿,不仅仅是因为阳光照耀的原因,也因为他早晨是感觉不到饥饿的。
然后,他又一次在医院里醒来。这是发生在9月13日的事情,也就是一个月前。
这次醒来,他感觉他身体里的疼痛无所不在了。这就是他之前提到过的那种晚期癌症病人式的从所有骨头缝里呐喊着的疼痛。
你又捡回了一次,瓦西里医生在他的上方说。他说的当然是他的命。
他说:我知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是谁?
瓦西里说:不知道。我是医生。我只知道,你原来的伤口又迸裂了,你的肋骨断了三根,一些脏器也破裂了。我本来以为你这回真的不行了。
他的回忆再次被唤醒了。
这回是在商业区的街道上。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已经懒得跟任何人打招呼了,因为他的招呼是没有人理睬的。
然后他听到了几个女生的惊呼。他同时听到的还有重物坠落的声音。完全是出于本能,他转了半个身,偏了一下头。一块重物擦着他的耳朵砸在他肩上。在他倒地后又有几块重物砸在他身上,背后。
是大石头。竟然有好多大石头从房顶上掉下来,就像是他走在一个山谷里,那里发生了山体崩塌。
他终于又看见了那一对复杂的眼睛。他说:梅根?
她终于跟他说话了。她说:你是不是可以解释一下?
他说:解释什么?
她说:区长已经宣布了,要给你开表彰大会。那是为什么?
他说:表彰大会?表彰什么?
她说:区长说你大义灭友,那是什么意思?
她说完就带着她那对复杂的眼睛转过身去,把她淡黄色的苗条背影留给他,好像她本来就没有等待他的答复。
他感觉他的全身都要裂开了,甚至有一种要粉碎了的感觉,包括他的脑袋。
他终于明白了,他从床上跳了起来,又摔了下去。他的身体完全不听他的指挥。
他又在医院里躺了很久。这回更久了,足足有一个月。
他想起了他刚到四区来的时候的情况,当时所有的人也是把他看成坏人的。他当时还纳闷,他一直没有想通这个问题,这里的人一定是听说了关于他在二区做的所谓坏事或者说卖友求荣的行为。可是,这里是这么封闭的一个地方,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包括其它各个区各个研究所的情况的,为什么这里的人就会听到他的所谓的劣迹的呢?
现在他明白了,当然是上面有人故意地有目的地在传播这种假新闻。
为了什么?要孤立我?为什么要孤立我?我值得他们这么做吗?
这回,这做法及其代表的意思也太卑鄙了。卖友求荣,而且几乎挑明了说,我卖的是我最亲近的人。
可是这种说法当然是有根有据的。最大的根据就是,四个人逃跑,结果只回来了他一个。也许假新闻里还有真的,就是那三个人都被处理掉了,甚至会说,执行地点就是半山。
他一个人还活着,这就是如山的铁证。
然后还说要表彰他。
在他浑身剧痛地躺在床上靠止痛药生存的这段时间里,他终于恢复了思想。他们要他自消自灭,不是被自己人消灭掉,就是自己消灭自己。要他在冤屈里发疯,精神分裂,死亡,我偏不。我偏要振作起来,要跟这个所谓研究院的滔天罪恶搏斗到底。再没有希望,也要有希望,而且更要有希望。
因为我不是一个人。半山之后,在我的身体里活着的是四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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