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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娜娜比她大三岁。自然不如她漂亮。也不像她那么白净。但也是一个挺受看的女人。身材比她丰腴,因而比她多了几分性感。一笑,便习惯于将头一扭,手背掩口,特媚。特女人味儿。
是的,连她自己也始料不及她竟会吃她前任的醋。
仅仅吃赵娜娜的醋还则罢了,她居然还吃那个他召至的“小姐”的醋。由那个“小姐”,她臆想出了形形色色和他上过床的女人。
于是她不禁的每拿自己和赵娜娜比;和那个浑身透着股子俗气的“小姐”比;和自己臆想出来的形形色色的女人比。
越比,越觉得自己才是更令男人朝思暮想的女人。
然而他身边就有她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他却偏和已婚了的赵娜娜藕断丝连偷偷摸摸!他却偏召那么下三烂的“小姐”来解饥解渴!
这反而使她感到被漠视了似的。
“我绝不碰你一指头!”——他这一句当着她的面所发的誓言,反而对她具有了侮辱的性质似的。
大多数女人都难以经受住这样的一种考验——是她老板的男人对她表现出对美神般的崇拜;而且他话里话外地告诉她,她是他的梦中情人;而且他在她面前时时显得备受欲火的煎熬,处境十分可怜的样子——但是却宁肯去和别的女人做爱!
这种考验对于女人的严峻性在于——它使心理原本很正常的她们也往往开始怀疑自己对于男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具有吸引力了;也开始怀疑那个是自己老板的男人他对自己的赞美之词究竟是不是发乎真心了……
我偏要试你有多大的克制力!
我偏要看你碰不碰我一指头!
我偏要让你的誓言自行瓦解!
我又没逼着你非得对我发那样的誓言,是你偏要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我要是还不采取点儿措施,倒好像我不是女人而是女巫成心以诱惑男人并且以折磨男人为能事为快事似的了!我才不担那一种该诅咒的罪过呢!……
以上一些她的心理变化,也是促使她主动委身于他的原因。当然那也不见得便是真正的原因,不见得便是主要的原因,总之毫无原因她是不至于做出那样的事的。哪一种原因才是真正的原因才是主要的原因,是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楚的。综合起来,就比较的全面了。
那一天夜里,这漂亮的小女子郑岚和那其貌不扬的男人王启兆一样,也沉浸在大获全胜的得意之中。两个人双方面都得意,不同的是,仅仅是——他有点儿累;她有点儿疼。从战术上讲,如果她的做法也可以称作是一种战术的话,那么他获得了欲擒故纵的胜利;而她获得了兵临城下的大捷。
当然,她并不认为自己运用了什么战术。在她,那只不过是一次放纵的行为而已。从小长到大,她还一次也没放纵过自己。一向的循规蹈矩,言行谨束。岂止是放纵了一次而已呢,简直就是放浪形骸呀!当她内心里如此这般地评论着自己的行为时,不由得微微笑了一下。同时她想,放浪形骸的感觉真好!那感觉当时像是坐上了过山车。一忽儿直上云霄,一忽儿俯冲疾下,惊玄刺激而又快感。以前我可是为谁时时刻刻地谨束着自己呢?她自问却不能自答。为以后成为自己丈夫的某个男人么?鬼知道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鬼知道他在成为自己丈夫之前,是不是也时时刻刻地谨束着自己!倘并不,倘他放浪形骸如家常便饭,那自己岂不是很亏么?倘他成为自己的丈夫以后依然故我,那么自己一向对自己的谨束要求,岂非不但是很亏的事,而且还是很愚昧很冤屈的事了么?继而这么一想,她为自己勇敢的行为找到了完全正当的理由。并且,责备自己觉悟得实在是太晚了!尽管没有什么情调可言,没有耳鬓厮磨卿卿我我的铺垫,但单是那一种纯粹的生理的快感,也足令她死去活来的了。惟其纯粹,反觉满足得无以复加。好比自己是一口井,在两个多小时内被他不管不顾地将水抽干了,见底了。而这会儿,井水又渐渐地从井底渗将出来;渐渐地向上漫;渐渐地漫得比原先的水位还高了。而且,水质是更加的清澈了。于是整个身心感到极度的轻松。像血管里流着的是百分百的新血了。从许多新生婴儿的血管里抽出来再注入到自己血管里的那么一种新血。研究生毕业走向社会以后,具体说是去到了北京参加工作以后,她每听到某些男人们聚在一起不知羞耻地说,黑暗中做那种事,心里默默地念叨着哪一个美女,怀里搂抱着的便像是谁了。她听了总是会红着脸低下头去,内心里替女人们发出着强烈的抗议。当她上了他的床以后,竟也随手将床头灯关了。她那么做是很下意识的,因为起初她毕竟还是有几分本能地感到害羞。尽管自行地脱下衣服时脱得那么的毅然决然,义无反顾似的。而这会儿,她恍然大悟“梦中情人”究竟是什么意思。既然一切传媒都在公开地津津乐道那四个心照不宣的字,那么谁在现实的生活中活学活用又有什么值得羞耻的呢?既然男人们奉为经验,那么女人何以不可?她觉得那果然是一条好经验。尽管有点儿自欺欺人,但却使那一种纯粹生理上的快感变得似乎也不纯粹是生理上的了。而也有几分像是心理的了。好比盲人吃大排档,只要自己想象是在大快朵颐地享用满汉全席,真正的区别在盲人那儿不是太大的。
一名学子,尤其一名女学子,如果她在校园里未免是一名太过纯洁的女学子,那么社会对她的反面教化是易如反掌的。如同一只羽毛纯白的鸽子或别的什么鸟儿,一旦飞过烟囱林立空气污染严重的工业区的上空,一旦落在那些遍布污染粉尘的屋檐下或阳台上,羽毛没有不变色的。渐渐它会习惯于自己的羽毛由纯白而附着了污点,而变灰而渐渐变黑。即使还有几茎羽毛没那么变,它往往也要用自己的小嘴儿将其鹐掉。比较起来,倒是那类在校园里不怎么纯洁甚至完全丧失了纯洁的女生,闯到社会上以后反而少有判若两人的行为。因为社会照例要对她的纯洁实行彻底的解构之前,她早已自行地将它解构得很彻底了。她放纵也放纵过了;她叛逆也叛逆过了;她玩世不恭也玩世不恭过了,于是无悔。于是无畏。于是一往无前。然而漂亮的有硕士学位的无亲无戚孤身一人的郑岚这一个农家女,那一天既没有打算从此将自己的人生和那一个叫王启兆的其貌不扬的是自己老板而又在自己面前时时显得很卑恭的男人的人生拴结在一起,更没有打算长久地成为他的女人。无论是妻子还是情人……
那只不过就是一次放纵的行为。
起于争风吃醋。
止于胜利的得意和生理快感的初尝满足。
还有,自己对自己的勇敢和果绝的正面评价。
以及自己背叛了自己的自信。
人有时确乎能从而且需要从自己对自己的背叛之中树立另类的自信。那自信被自己感觉到时,人是很惊喜的。那过程倘还伴随着历险般的激动和刺激,人是不会疑问自己的行为究竟值得不值得的。
那一种自信的鼓舞往往超过于别人们对自己的称赞作用。
而且又往往的,想要再历一次……
……
那一个仲夏之季的夜晚;在金鼎休闲度假村的开业典礼隆重、排场而又一切顺利地大功告成地结束以后;在他们自己为自己保留的那一套全度假村最高级的房间里;在同浴之后而又同床共枕的时候;她早已不再关床头灯了。她早已习惯于在柔和的光线之下接受他的五短身材接受他烟叶一般黄的肤色接受他那张其貌不扬的脸了。并且,也早已习惯了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地接受他对她的身体的一切亲爱了。她仍每每令他神魂颠倒忘乎所以。而她也早已开始以一种欣赏的眼光来重新看待他了。如果不以过分苛刻的爱情标准来衡量的话,那么可以认为他们确乎已是一对彼此爱着的男人和女人了。情人还是妻子的问题,在她那儿早已不予考虑了。是什么她都很心甘情愿的了。而在他那儿,每项重大的决定和举措,都基本上是出于对她的责任和惟恐使她失望将来可能会对不起她的种种思谋。有时对她说,有时不说。说或不说,出发点都是那样。她则有时问,有时不问,问或不问,都完全相信他的出发点是那样的。即使忍不住问,那也只不过是担心他太为她做什么冒险的孤注一掷的事。怕他太急于求成而事与愿违。只要她问,他则毫无保留地合盘托出,并且特别虚心地倾听她的看法。只要她提出异议,他采纳她的意见时每次都是心悦诚服的。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神明在助他们,直到那一天为止,一切事情对于他们皆呈现着良好的征兆,顺利得不能再顺利。用他的话来说,一切都按照他们的计划和意愿去发展,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土地在升值。房价在上涨。他们原有的固定资产在翻倍。旅游业休闲消费方式正被大经济环境所拉动,他们的金鼎休闲度假村前景看好,未来光明,这一点几乎也是没有什么疑义的了。几天前,他们甚至还谈论过公司要不要上市的话题。如果他们想,那似乎也不是一件多么难的事。因为全中国几乎所有的省份都在热忱地支持民营企业上市,这一个北方省份自然也不甘落后。但是最后他们统一了意见,都从头脑中彻底打消了那种念头。她心疼他,不愿他由一个男人而变成一家上市公司的辕马。他自己也不愿变成那样。他们还是觉得最初的打算更明智也更好——还清贷款,卖光资产,然后携几千万美元出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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