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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娩收起乱糟糟的情绪,低声问:“那他……还有救吗?”
大夫摇了摇头,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若好生照料,兴许还能活几年,否则.....”
大夫叹了口气。
几年......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下来,姜娩的手指微微蜷紧,半晌没作声。
屋里一时静得只剩炭火劈啪燃烧的声音。
大夫还在说着什么,但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很快,炭熄了,她忽然感到丝丝冰凉。
出了医馆,冷风扑面,呼吸间喷出白雾,她脑中回荡着大夫的话,觉得自己身如飘絮,心沉大海。
萧珩之活不了几年了,她应当觉得解脱才对啊。
他早死,岂不正合她意?省得她费尽心思接近他、找机会动手。
可是为何,胸口却闷得厉害,心里像被什么用力搅动了一把。
萧珩之那样蛮横霸道的人,何时体内伤痛无数的?又怎么会活不久呢?
姜娩突然想起从前,母亲捡到他的时候,他奄奄一息,的确浑身是伤。
那些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从未提过,她也从没问过。
从前在一起相处的那些时日,她不曾关心过他什么,也不曾探索过什么。
姜娩现在才发现,她对萧珩之,好像一点也不了解。
一阵凛冽寒风刮过,她打了个寒颤,脑海中的思绪也收回。
她甩了甩头,咬咬牙:管他呢,反正……反正他的死活,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想让这个仇人,死得更彻底一点罢了。
......
快到王府时,她突然想去一趟笃明园。她想去问问段知安,皇上对宁祉婚事的态度。
结果不太巧,小厮说段知安今日早早入朝去了。
姜娩只得作罢,转身离开。
沿岸的河道边,能看到许多河工搬运着木板和柱子,这都是姜府重建,运来的木料。
因是将军府,官府很是看重,所以派了不少人手,没日没夜加紧重建。
姜浔天天都去监工,她倒是清闲,一次也没去过,脑子里净想着该如何做太子妃。
本来一切都顺顺利利的,宁祉也被她说动了去向皇上求婚旨,只需圣旨赐婚,一切就成了。
可偏偏起了一场大火,打乱了她的计划......不对,应该是萧珩之与太后相认后,一切就开始乱套了。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萧珩之会是北钦王府遗孤,太后唯一的亲孙儿。
他藏得太深了,前世今生,她想破了脑袋都猜不到他竟有这么个身份......
姜娩一边走一边琢磨,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茶楼二楼的窗边,两道人影正静静注视着她。
“老师,此计会不会太过凶险?兽场的人说这雄狮不伤人,能信吗?......”
段知安偏头看了一眼宁祉担忧的神色,低声回答:“殿下不必担心,兽场应当不会胡乱许诺。此计不过是引蛇出洞。倘若无人现身,届时自有宫中暗卫出手相救,不会伤到姜小姐。”
“可老师不是说,要让姜小姐使攻心之计吗?为何又要让她身陷险境?”
段知安唇角微微一勾:“人心难测,殿下又怎能确定,是姜小姐会攻下王爷的心,还是王爷......会攻下姜小姐的心?。”
宁祉一时哑声。
段知安也收回视线,盯着楼下的市井街道。
其实他一开始就没有对姜娩抱太大希望,她虽说是有些小聪明,也有胆子。
但指望她一个女子去杀赤奴?实在天真。
萧珩之就算再喜欢她,也不可能全无防备。
他真正的计策,是此时。
他料定,萧珩之会在姜娩身边安排人暗中保护,且身手颇高。
届时来个一网打尽,至少能让萧珩之挫败一把。将他身边的高手剿灭后,才能寻机挟持姜娩。
届时来个以命换命,毕竟赤奴认定的人,就是舍了命也要去保的......
他轻敲着栏檐思索,眼里缠绕着阴狠的算计。
忽然一声巨响,震得大地都颤了颤。
紧接着,便是人群的尖叫声。
商铺的门砰然关闭,货郎撂下担子撒腿就跑,许多人慌不择路,甚至有人跳进了河里。
混乱中,姜娩被人推搡着挤到一旁。她抬头,怔住了——
一头雄狮从街道另一头奔来,体格壮得如同小山,鬃毛翻动间,血盆大口里露出森然獠牙,朝她直冲过来!
她腿一软,脚步踉跄,手扶着墙勉强没倒。可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该如何自救。
就在这时,雄狮猛地跃起,前爪挥开,一股劲风扑面而来。
“砰!”
姜娩被它一爪子拍开,身子猛然撞到身后的摊车,摔倒在地,疼得她眼前一阵发黑。
摊车翻倒,散落的木盒砸在她肩上,尖锐的痛意传来。
雄狮还想再对她逼近,下一瞬,一抹黑影从天而降。那人身手敏捷,直接跳上了雄狮的背,动作快得让姜娩眼花缭乱。
雄狮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猛地向后仰倒。
姜娩吓得不敢再看,提起裙摆踉踉跄跄地钻进了巷子。
楼上的宁祉登时有些着急,声音也大了些:“不是说那雄狮不伤人吗?!怎的一来就伸爪子!”
“殿下莫急,那畜生东西,哪有绝对的事?总归不会伤到性命。”
段知安说完眯起眼,一直紧盯着雄狮后背上那黑衣男子,手法身手迅捷,应付起发狂的雄狮竟也能周旋。
他有些意想不到,竟又是一个赤奴。
难怪那日派出的死士全军覆灭,原来萧珩之竟还带着一个赤奴。
还真是意外收获。
他抬手轻轻一挥:“放。”
顷刻间,一张结实严密的大网从天而降,稳稳地将那头雄狮和黑衣人一同笼入其中,顷刻收紧。
“殿下瞧,今日这收获,当是不小。”
宁祉却没有看,目光始终追随着姜娩的身影,看着她消失在巷口的方向。
她的慌乱与惊恐落入他眼中,像一根尖利刺,扎得他眉心一皱,抬脚就要往楼下跑。
“殿下!”段知安冷声制止,“此时现身并不合适。”
宁祉脚步一顿,僵在原地,背脊因极力克制而绷得笔直:“老师……学生自有合适的说辞。”
段知安没有说话,眸色微沉,看像他的眼神带着一丝逼迫。
宁祉后背一颤。
这是他自小就害怕的,太师带着怒意的神色。
他第一次看见这个眼神,是年幼时父皇赐他一只罕见的彩麒麟。
这东西罕见,三皇子羡慕得紧,他一时心软,就把麒麟借给了对方。
太师说:“殿下,三皇子与您是政敌,不可过于亲密。”
他小声辩驳:“……那是我弟弟。”
当时的段知安,便是用这个眼神看着他。
“亲情,是你递给对手的刀。”
“天家不需要亲情。”
“殿下若再做此等天真的事,怕连自己都会死于非命。”
他冷静、锋利,一刀将他内心的天真斩断。
后来果然,三皇子将玉佩摔碎,反过来诬陷是他弄坏的。
他被罚跪在宫门外三日。风雪交加中,段知安始终未曾露面。待到第三日夜里,他冻得几乎神志不清时,段知安才终于出现,为他披上一件大氅。
他问:“可知错?”
宁祉执拗,不愿承认弟弟陷害他。
段知安便让他继续跪。
“你既说他不会害你,那就跪到他来救你为止。”
后来三皇子没有来......
依然是段知安从雪地里把他带回去,让他跪在镜前,直视镜中自己的狼狈模样。
“殿下,你若低头于情谊,就得承受它反噬的代价。”
他咬着牙,泣不成声......
是啊。
太师从来不会错,他的话像烙印,让宁祉清醒、冷静、算计,总能权衡出最优的选择。
可是这一次,即便选错了又如何?
就错这一次,又如何?
段知安的声音又响起,像戒尺,敲打在他的耳旁。
“王爷兴许还安插了其他人在她身边......”
“殿下此时出现,无异于自露马脚。”
宁祉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骨节发白,声音却依旧克制得有礼:“恕学生,难从命......”
他说完,提步跑下台阶。
段知安望着他的背影,薄唇微抿,眼底浮现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是宁祉第一次违背他的话。
从小到大,宁祉对他的每一句指令都是言听计从。哪怕在面对危险或抉择时,他的反应也从不会让他失望。
段知安很傲气,自诩他教出来的学生,不会比任何一个前朝帝王差。
可刚才,宁祉却为了一个女子,动了情绪,失了分寸。
姜娩……究竟对他有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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