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拿到新衣时，盛瑶自是讶异。

    已是到了画舫宴当日，承钊午时过后才从城中将衣服取了回来。

    盛瑶：“怎晚了这么些日子，我还以为拿不到新衣了。”

    厉峥闻声抬眸看去：“去换上试试。”

    承钊将衣服递给盛瑶。

    盛瑶接过一看，不由疑惑：“这好像不是你当时在裁缝铺选的那件呢。”

    “……咳。”厉峥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不太自然地避而不答，“你先试试。”

    盛瑶点点头拿着衣服回了屋。

    院中沉寂一瞬。

    厉峥忽的开口：“都准备妥当了吗？”

    一直自以为不着痕迹观察厉峥表情变化的承钊蓦地回神，略显慌乱道：“是，主子，都已准备妥当了。”

    厉峥微微颔首，吩咐道：“此事不得出半点差错，今日你便在暗处接应。”

    承钊动了动唇，这几日来，他心下最大的顾虑仍是盛瑶。

    而他也认为，今日或有可能出差错的地方，也是盛瑶。

    犹豫之下，承钊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主子，属下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既是不知，那就别讲了。”

    承钊：“……”

    厉峥抬眸看了他一眼。

    承钊跟随他多年，怎会不知他那点心思。

    果不其然，片刻后，承钊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主子，属下还是想说，此番您带盛瑶一同赴宴，即使宴席上的人并不知您的真实身份，但宴席上人多眼杂，保不齐日后会有消息逐渐传出去。”

    厉峥挑了挑眉，示意他接着说。

    承钊支支吾吾不知从何说起。

    要说就得是他近来屡次被惊得目瞪口呆的那些事。

    清晨，他见厉峥挽着袖子蹲在墙角，竟是在替盛瑶削竹条。

    一次不够，她三两下把削好的竹条败光后，厉峥这头又得着手劳作起来。

    饭席间，盛瑶抱着碗筷就往厉峥身边坐，甚还招手让他也一同坐下。

    厉峥竟只淡淡看她一眼，毫无反应，径直动筷。

    以至于他竟也有朝一日和主子同桌吃上饭了。

    更莫说承钊敏锐观察到盛瑶频频向厉峥投去的眼神。

    那模样，叫谁看了不得多想，那绝非是一个单纯丫鬟看主子的眼神。

    偏偏厉峥像是很受用似的。

    偶尔被看得多了，才抬眸提醒一句：“你还要看多久？”

    丝毫不见斥责之意，自叫盛瑶毫无收敛。

    没一会，那目光就又不由自主朝厉峥那头飘了去。

    承钊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蒙在了鼓里。

    应是显而易见明显至极，他却迟钝地抓不住由头，只知自己心下担忧。

    “主子闲来无事参加一场赏景的画舫宴，即使叫人知晓了倒也无可厚非，但……盛瑶还不知今日宴席的本质，她本就好像……又随您一同赴宴，若是叫她明白过来了，那她岂不是……”

    厉峥唇角微扬：“你也看出来了？”

    “……看出来，什么？”

    厉峥默了一瞬，没说话。

    承钊敛目，还是应声道：“实在明显，很不难看出来。”

    盛瑶这个丫鬟，怎么看都是一副喜欢上了厉峥的样子。

    厉峥闻言哼笑一声，眸底神色晦暗不明，叫人不知意欲为何。

    他动唇正欲说些什么，一旁传来开门的声响，他转而看去，开口便只道：“不必担忧，我自有分寸。”

    话音落下。

    门前走出一道纤细娇柔的身影。

    淡蓝色的衣裙在日照下明媚亮眼，腰身素白细带勾勒出少女姣好的身形，凹凸有致，婀娜多姿。

    腰身配以流苏点缀，好似将一朵原本纯白洁净的花，点缀上了新鲜的色泽，恍人眼帘，吸人视线。

    盛瑶有些不自在地拢了下裙摆。

    新衣很是合身，但她鲜少穿这般亮眼的颜色。

    明显感觉到齐刷刷投来的两道视线，叫她不知该挺胸抬头，还是含蓄垂眸。

    盛瑶眼睫轻颤了一瞬，一抬眸，对上一双澄亮的黑眸。

    厉峥静静地看向盛瑶。

    方才脸上板正的严肃悄然褪去。

    所谓分寸，他并未向承钊细讲。

    实则，他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

    厉峥不知如何描述自己此番的心情。

    今日的画舫宴除去他原本的目的，别的关系的确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但他不曾细究那些藏于深处的心思。

    他只是想着，那般美景盛瑶或许不曾见过。

    他也果真在盛瑶脸上看到了欣喜的期待。

    他又想，比起临时改制的成衣，量身定制的新衣应是会更加适合她。

    而眼前，少女焕然一新的模样，即使还未刻意粉饰，已是美得令人移不开眼来。

    他想看她瞧见绚烂美景时的惊喜。

    想见她穿上新衣的开心模样。

    所以，这算什么？

    算他遵循自己心中所想，做了所想之事。

    怎不算有分寸呢？

    厉峥目光从盛瑶身上扫过，逐渐上移，落在那张俏丽的脸上，最后移向她简单半挽起的发髻上。

    盛瑶有些紧张地轻声问：“我看起来怎么样？”

    厉峥目光不移，不吝夸赞：“还不错。”

    盛瑶翘起唇角小声嘟囔着：“只是还不错吗，可我觉得这衣服很漂亮呀。”

    厉峥收回视线，心下坦诚暗道，漂亮的也不止衣服。

    他站起身来：“走吧，收拾一下，且先进城去。”

    方才对视许久的两人未曾注意，一旁的承钊自盛瑶从屋中走出来后，目光就没闲过片刻，一直来回流转在二人之间。

    分寸呢？

    分寸何在！

    他好像难以迟钝地当真抓住了些莫名的由头。

    盛瑶脸颊上明晃晃蔓上的绯红。

    自家主子唇角罕见的并非阴阳怪气的真诚弧度。

    承钊呆愣着，肩膀忽的被拍了一掌。

    “发什么愣？”

    承钊赫然回神，忙收敛无人在意的目光：“是，主子，属下这便去备马车。”

    马车进城。

    盛瑶下了马车后，就没瞧见承钊的身影了。

    她不由问：“承钊今日不和我们一起吗？”

    厉峥跨下马车站定：“嗯，他今日有别的事。”

    “那我们现在是去何处？”

    厉峥转头看向她，目光有所停留：“给你添点东西。”

    盛瑶随厉峥来到一家首饰铺。

    玉石，珍珠，水晶，整个铺子珠光宝气。

    此处物件自是不比京城品质，但也琳琅满目，叫人险些挑花了眼。

    盛瑶懵懂拘谨地看着一排发簪，一时间有些无从下手。

    “没有喜欢的吗？”厉峥的沉声在耳边响起。

    盛瑶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知选哪支好，你帮我挑挑？”

    厉峥微眯了下眼。

    来此前，他便短暂地在脑海里想象过一瞬。

    一支配以她今日装扮的发簪簪入发髻中，该是怎样的锦上添花。

    厉峥目光扫向台面上摆放的发簪。

    一支白玉簪映入眸中，造型简单素雅，色泽清透明亮。

    他伸手取下发簪，递到盛瑶跟前：“试试？”

    盛瑶眼眸一亮，显然也同样瞧上这支发簪。

    她探头往厉峥手边凑去，自然而然应声：“好。”

    厉峥手上动作一顿，手指在她转头飘动扫来的发丝上无意识蜷缩了一下。

    盛瑶侧对着厉峥，将半披下的长发拢到后背。

    厉峥低头看去，这个角度正好瞧见她光洁的脖颈。

    并无其余客人的首饰铺安静无声。

    两道交错的呼吸声在静谧氛围中逐渐变得清晰明显。

    一道轻柔，一道没由来的加重。

    厉峥抬手，将白玉发簪凑近盛瑶的乌发。

    他手臂从她身后环过，胸膛不可避免地朝她脸颊边靠近。

    扑通、扑通——

    盛瑶一怔，下意识以为是自己莫名加速了心跳声。

    她顿时偏头心虚看向厉峥，想拉开距离，唯恐叫他听见。

    厉峥脸色微变，蓦地抓住她的肩，近在咫尺的沉声从头顶传来。

    “别动。”

    发簪簪入发髻中，缓缓推进，直至稳妥。

    厉峥很快收手往后退了一步，甚至没有仔细瞧她戴好发簪的模样。

    盛瑶站在原地不自觉抬起手来捂住胸前。

    一抬眼，对上厉峥的眼眸，原本并未加速的心跳莫名乱了节奏。

    但她忍不住问：“好看吗？”

    眼前光景如厉峥所想象那般。

    并非金贵的装饰，也无上等的品质，但戴在她头上，却是意外的好看。

    厉峥滚了下喉结，敏锐察觉周围好似又一次将被那诡异的氛围笼罩。

    他不自觉移开了目光，随口道：“还行。”

    话一说出口，厉峥又有些后悔。

    此话似乎太过敷衍。

    但盛瑶简单的小脑瓜并未在意。

    她眼眸一亮，忙凑到一旁的铜镜前，来回偏头端详自己的装扮。

    她声音轻柔地低喃着：“希望不要太贵就好。”

    她现在打理家用，可不能胡乱花钱才是。

    正想着。

    厉峥已迈步朝一旁候着的掌柜的走了去：“就那支了。”

    盛瑶闻声连忙收回目光赶了过去：“掌柜的，簪子什么价钱呀？”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拿出了上次厉峥交给她的钱袋。

    钱袋里沉甸甸的，都是厉峥上交给她的家当。

    厉峥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挑眉道：“你这是干什么？”

    盛瑶理所当然道：“付钱呀，难不成你还能有钱？”

    厉峥伸进衣襟刚触及银锭的指尖一顿。

    难不成，他不能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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