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州。

    乃是大炎中心之地，也是最富饶武道最强盛之地，不过在炎州，武道宗门反而不昌盛，只因天子脚下，皇权至上，多种朝廷机构共同培育武者，武道学宫遍布，此外各方军队也会在此不断招收新鲜血液。

    在皇都太安，更是有着诸多重量级大人物。

    炎武大将军府。

    府邸并没有多么气派，但从其与皇宫距离的位置就可见地位，门口八位悍卒如同雕塑，凶煞的气势让人不敢将目光停留。

    炎武大将军，这是大炎军方真正的传奇人物。

    两百年前就已经名震天下，时至今日，一身武道修为更是深不可测，位居天人榜第二。

    虽说是第二。

    但是在大炎万军士卒的眼中，他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天人榜的排序，几乎都是根据过往的战绩来评定。

    天人榜前三之位，除了当年刀魔异军突起，斩了当时的第三取而代之，此后就已经许久没有动过，谁比谁强实际上还真不好说，毕竟两方若是不交手，永远都无法知晓结果。

    一道身着甲胄的身影停留在炎武大将军府之前，他眼底升起一丝敬畏。

    宛如雕塑的悍卒们恭敬行礼：

    “见过神羽大将军！”

    神羽大将军微微摆手，而后就抬步踏入。

    在仆从的带领之下，绕过七八道长廊，神羽大将军一路目不斜视，便在一处院落面前停下，仆从道：

    “神羽大将军，炎武大将军在里面等您。”

    神羽大将军深吸一口气，穿过院门，眼前便豁然开朗，微风拂过，碧绿湖水荡起波纹，湖中八角亭隐约可见一道身影，那是一位身着便服的老者，他眼底敬畏之色越发浓郁，便缓步走去。

    虽然都有着大将军的头衔，但是他知道，自己在对方面前，稚嫩的很。

    以炎武为封号，就可见一斑。

    神羽大将军步伐缓慢，怕惊扰了正在垂钓的老者。

    他站在老者身后，恭敬垂手而立，没有任何不耐。

    半个时辰之后。

    老者手中鱼竿一沉，他脸上露出喜悦之色，连忙拉起鱼竿，但那鱼似乎有些重，挣扎的力度很大，老者竟有些吃力。

    “神羽，帮把手。”

    神羽大将军连忙一起抓住鱼竿，他不敢动用一丝一毫的武道之力，甚至连肉身力量都只是保持在普通人的水准，两人齐心协力，鱼竿终于弹起，一条肥硕的大鱼在阳光下跃起，鱼鳞闪闪发光。

    大鱼落在亭中，反而不挣扎了，似乎在瑟瑟发抖一般。

    “大将军，大收获啊！”神羽大将军赞道。

    炎武大将军只是微微一笑。

    他欣赏地看着自己的战利品，又摩挲了一番鱼鳞，最终略有些吃力的抱起，将之又丢进了湖中，微风拂过白发，他额前有些汗珠，怎么看都像是一位普通的老人，动作甚至还不那么灵敏。

    但神羽大将军却不敢有丝毫轻视。

    他知晓，这和炎武大将军的修炼有关。

    两人相对而坐。

    炎武大将军看着湖中之水，感慨道：

    “天下就如这湖水，我等众生则是这湖中之鱼，无论是大鱼小鱼，想要超脱，凭借自己何其之难，但若是依仗外力跃出湖面，却也只能成为别人竿中之物，生死由他人之意。”

    神羽大将军认真听着，他觉得对方的话语中有着某种深意，但是无法理解，他现在还远没达到那种高度。

    他只能斟酌着道：

    “但如大将军这等人物，自然早就已经跳出这湖水。”

    炎武大将军微笑：

    “焉知出了这湖，不是进了更大的湖？”

    神羽大将军哑然，只觉得怎么说都不对。

    炎武大将军摇头失笑，他话锋一转，聊起近日震动天下之事：

    “你对那位天剑真人如何看？”

    神羽大将军身躯微震，来时他已经考虑了炎武大将军把自己叫过来的诸多可能性，没想到还真是为了天剑真人之事，想起最近的传闻，他内心也是有些惊异。

    “大将军是指近日天剑真人和问心剑一战？”

    炎武大将军抿了口茶。

    神羽大将军立马会意，寻常的消息炎武大将军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初剿灭死火渊分部一战，魔门曾有一位天人境长老逃至真武山，那时候就是天剑真人的第一次出手，那一次天剑横空，重创了林老魔，也第一次打下了天剑真人的威名。”

    “但……有些不合常理，以天剑真人的实力，那一次应当可以随手斩杀林老魔才是，但他并没有。”

    他有些迟疑。

    “有两种可能性，要么，就是当初他实力只有如此。”

    “要么，就是他之前一直在隐藏而已。”

    炎武大将军脸色平静：

    “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更大？”

    神羽大将军道：

    “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短短几年时间，怎么可能有人从天人榜末尾的实力直接飙升到前十之列？不过这样一来，却说明这位天剑真人并不喜欢和我们朝廷打交道，当初隐藏实力可能只是不想被朝廷打搅。”

    他眼神微眯，想起了当初龙山道人的托词。

    “那你觉得他现在的实力如何？”

    这回神羽大将军迟疑了。

    “能够那么轻易斩杀问心剑，至少也是前十之列，至于更高，我也无法确定。”

    炎武大将军笑了：

    “那我告诉你，就是逐日剑王对上问心剑，也无法做到这般轻松。”

    神羽大将军顿时精神一震。

    这意味着，在炎武大将军看来，天剑真人已然有着冲击天下第一剑客的资格，甚至可能在他心中已经是天下第一剑客！

    对于这些天人榜前十的绝世强者，神羽大将军也无法完全琢磨透底细，但炎武大将军既然这么说了，那绝对不会有假。

    他不由得惊叹道：

    “天剑真人竟然这么强？”

    炎武大将军叹道：

    “天剑真人不简单啊，或许就是那条可以跃出湖面的鱼。”

    “世人言其寿命无多，但却不知，往往越是大限将至之人，越是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大魄力和大勇气。”

    他站起身来，注视着湖面，仿佛透过湖面看到了天下大势，看到了诸多纷争。

    “如今魔门动静不断，更是和南疆结盟，多事之秋，天剑真人是异数，这样的存在最好是绑在我们朝廷的战车上。”

    神羽大将军瞳孔一缩，但还是忍不住道：

    “大将军，魔门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真到了关键时刻武圣大人……”

    话没说完，炎武大将军就转头看了他一眼，让他内心泛起惊涛骇浪。

    那意思是……武圣大人出手也未必能够保险？

    是武圣大人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说魔门和南疆那边有了对付武圣的法子？

    炎武大将军幽幽道：

    “不管是什么原因天剑真人对我们朝廷有所排斥，至少不能让他倒向南疆那边，好在现在魔门和南疆似乎对真武派有着敌视，神羽，你去查清楚这件事，此后就驻守在青州吧。”

    神羽大将军恭敬道：

    “是！”

    他转身离去，只是从只言片语间就已经知晓天剑真人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大，而对朝廷的意义也很是重要。

    炎武大将军轻轻一叹，他转头看了眼皇宫的方向，又拿起了鱼竿。

    “只希望您能够早点醒来。”

    ……

    落日剑宗。

    剑王峰。

    一眼望去不见尽头的葬剑之地。

    一道道身影在外恭敬等候。

    “老祖宗，事情就是这样，如今世人都在说，天剑真人已经有冲击天下第一剑客的资格，哼，真是不知所谓，若非老祖宗您久久未曾出手，哪里轮得到天剑真人显威。”

    “就算是斩杀了问心剑又如何，怎能和老祖宗您相提并论？”

    一道道不忿的声音响起。

    天剑真人名声大震，许多人都觉得他已经有了跻身天下前五的资格，因此不免和逐日剑王比较起来，一些天剑真人的忠实拥趸甚至觉得连逐日剑王都不是他的对手，这自然让落日剑宗的人很不爽。

    在此之前。

    得益于逐日剑王镇压剑道一百六十年。

    落日剑宗已经逐渐有剑道第一圣地的名号，但现在，无疑让这名号又开始动摇起来。

    “尤其是真武派装假大方，开放真武剑碑和万道塔，简直是不知所谓，等将来某一日他们的绝学天下皆知，只怕就是真武派湮灭之时。”

    不得不说。

    真武派此举也让许多宗门暗暗不爽，因为难免会被人拿出来对比，显得他们敝帚自珍，很是狭隘。

    众人说罢。

    那葬剑之地深处，突然有了动静。

    层层叠叠的剑意在震动，汇聚成浩大的声音：

    “你们是希望我出手？”

    听出那声音当中的怒意，所有人连忙诚惶诚恐的跪伏在地。

    “老祖宗，我们不敢，我们只是想让逐日剑宗彻底奠定剑道第一圣地的地位！”

    那浩大的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之意：

    “一群不成器的东西！”

    “剑道第一圣地岂是站在别人肩膀上能够成就的，打铁还需自身硬，不然即便是勉强站上那个位置，迟早也会被人拽下来！我闭关多年，怎不知宗内风气现在变成了这般，该罚！”

    众人大汗淋漓，连连请罪。

    那声音终于息怒。

    “天剑真人？却没想到短短数十年天下竟然又出现了这么厉害的人物，凝聚自身剑意供天下人参悟，当真是好手段好魄力，我自愧不如，这天下，的确是精彩。”

    众人皆是骇然。

    有人忍不住问道：

    “老祖宗，莫非连您也不是天剑真人的对手……”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心惊胆颤的。

    逐日剑王声音平静没有波澜：

    “若是之前，或许不是，但现在，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但是或许不是又能如何，尔等切记，若是在意区区虚名又如何能够攀登剑道高峰，便是成了天下第一剑客，又有何用，吾辈剑客当立志，既然入了剑道之门，自然要朝着那座最高峰前进，不成剑圣终究是蝼蚁罢了。”

    众人皆是惭愧，有人眼睛一亮，问道：

    “老祖宗，莫非您已经踏出那一步了？”

    逐日剑王的声音有些落寞：

    “何其之难，只是有些许头绪罢了，恨不得再有千年寿命。”

    他继续道：

    “天剑真人有着魄力，他立下真武剑碑此举我觉得很好，倒是启发了我，将来可以效仿一二，尔等不应有嫉妒之意，且应虚心，我落日剑宗才能传承良久，若是如问剑阁那般，一山更有一山高，将来必有落入万劫不复之地的时候。”

    一番谆谆教诲，让众人更是头颅埋低，那一层层剑意发人深省，让他们明白了自己近些年的急躁。

    “多谢老祖宗提点！”

    逐日剑王声音逐渐沉寂：

    “天下剑道有天剑真人这样的人物，吾道不孤，等我出关之后，便去拜访切磋，能有一位同行者何其有幸。”

    众人皆是汗颜。

    原本以为老祖宗会不悦有人与自己相提并论，但是现在才知晓老祖宗的境界不是自己等人能够企及。

    ……

    一处山岗。

    头发杂乱的老人赤脚走过，透过隐隐的发缝可以看去，老人的眼神很是冷漠，是那种疯魔一般的冷漠。

    “晦气，竟然只有一个糟老头子！”

    一阵哄笑声响起。

    一位位山匪从林中各处钻出，他们肆无忌惮打量着面前的老人，吐唾沫的同时有人笑道：

    “过来，老头，钻一钻你刘大爷的龙胯！”

    众人哄笑。

    “没想到癞子刘你竟然还好这口。”

    癞子刘嘿嘿直笑：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老头子有老头子的妙。”

    众人笑的更是欢快了。

    但老人仿若充耳未闻。

    仍然在继续前进。

    赤脚摩擦在落叶碎石上的声音在林中有些显耳，更是让众人恼怒。

    癞子刘怒了：

    “妈了个巴子的，原来是个疯子，聋子。”

    他提着大砍刀，一步跨出，就要活劈了这老人。

    老人终于动了，他目光瞥了一眼，癞子刘如坠冰窖，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带着恐怖的魔性，让人沉沦，他隐约间从那眼神中读出了你也配用刀’的意思，然后就彻底陷入死寂。

    老人赤脚走过。

    林中纷闹全部停歇，一位位山匪皆是化作了雕塑，等老人彻底走过之后，那一座座雕塑才从额头弥漫血线，化为一片片残躯，精准的不可思议。

    老人抬起手中的漆黑物品，眼神终于有了波澜。

    隐约间可以看到，那似乎是一截刀柄。

    原本，那是一柄绝世无双的神刀，现在，则是只余下刀柄。

    这是老人的道。

    若是连刀柄都彻底没了，便是他刀道圆满之日。

    不过，这有些难，他需要找寻合适的方式。

    老人继续在山林行走，有些漫无目的，路过一处茶舍，有人瞥了这疯老人一眼，就收回目光，继续高谈阔论：

    “话说那天剑真人，仅仅以剑碑引动天雷，化为三十六柄绝世天剑，就斩杀了天人榜十四的问心剑，端的是横空出世，几乎仅逊色于当年刀魔斩杀天人榜第三的恐怖！”

    “依我看，现在的天剑真人不仅仅有着和逐日剑王竞争天下第一剑客的实力，或许连刀魔都有希望与之一战。”

    老人动作停顿了，他眼神中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清明，一些久远的记忆终于浮上心头。

    “天剑真人……？”

    他喃喃自语。

    突然之间知道该如何才能让自己的刀柄彻底‘消失’了。

    ……

    繁华城镇。

    瞎眼的说书人讲着近日的见闻。

    说到天剑真人和问心剑的大战之时，不免添油加醋，万道天剑横空，撕裂虚空，而问心剑则是一剑刺穿大地，两人大战，天昏地暗，最终问心剑不敌，被天剑真人斩杀。

    众人听得过瘾。

    便连呼再来一段再来一段。

    瞎眼老者呵呵一笑：

    “既然如此，便与诸位说说我家乡的斩天武圣的故事，保证比刚才的还要精彩！”

    众人连连叫好。

    瞎眼老者便开腔了。

    只不过他思绪却是不免有些波澜。

    “天剑真人？横空出世？有意思……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哪位老朋友？”

    他笑了。

    想着有时间或许可以去看看那真武剑碑。

    不知道为何，他又想起了当初那位在雨中听自己说书的年轻人。

    这么多年，他少有看不透的人。

    那位年轻人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他不是喜欢窥探人家秘密的人，正如他也不喜欢别人窥探他的秘密。

    有人发现他走神，连忙催促道：

    “后来呢，斩天武圣后来去哪了？”

    老人笑道：

    “据说……他遭了天罚，被一个姑娘捡了，后来就娶妻生子……”

    ……

    大炎天下。

    皆是在热议着天剑真人之事，连一些潜藏极深的老怪物们都被惊动。

    天底下绝大部分人都只是看个热闹，觉得天剑真人斩杀了问心剑很强很强，但是具体多强他们其实没有概念，只有达到那个地步的人才知晓。

    天剑真人已经真正站在了武者绝巅之列。

    众多目光各有深意。

    诸多顶尖宗门、大炎朝廷、魔门、南疆、甚至是北蛮，都在暗暗商议此事。

    这种级别的强者已经有了足够的威胁力，足以让各方慎重对待。

    从这个角度来看。

    宁奇出手威慑的目的很成功。

    至少短时间内，魔门和南疆便不敢再采取什么过分的行动，小动作或许会不断，但至少明面上不敢太过狠毒。

    而现在的真武山。

    也更加热闹。

    重开山门之后。

    真武剑碑吸引了比之前更多的剑客，而武者们在对待万道塔的态度上则是有些保守，毕竟需要以一换一，将自己所会的武道绝学交易出去让很多人都有些迟疑，但总有人会开始尝鲜，有人进去之后，就激动了。

    真武剑碑很好，但实际上门槛不低，对悟性和剑道境界要求都高才能有所悟。

    但万道塔不是。

    经由宁奇梳理之后，层次更加分明。

    进去之后，必然有所收获。

    以一换一。

    实际上怎么都不亏。

    进去的人出来之后就开始疯狂宣传，慢慢的越来越多的人进入万道塔中，短短时间就已经爆满，骆问天笑呵呵的，颁布了早就准备好的管理细则，让武者们有序进入。

    他乐得见到万道塔如此火爆。

    时间日久之后，这就是真武派的底蕴！

    天下诸般武学皆出其中，将会成为真正名副其实的万道塔。

    他看向求道院的方向，越是觉得自家九师弟厉害，不愧是万古未有之妖孽，想法和平常人完全不一样，以前的问剑阁若是有这样的魄力，只怕早就成为第一剑道圣地了。

    真武派欣欣向荣。

    而宁奇也是心中欢喜。

    他翻看着问剑阁诸多典籍，里面记载了许多秘术见闻，让他收获很大。

    当日那三十六柄天剑镇压，吓坏了唐秋，他根本不敢有丝毫遗漏，所有典籍悉数抄录过来，他不敢赌天剑真人会不会看出来，甚至一些他觉得不重要的典籍都是直接拿了原本过来的。

    至于旁边的悟道茶树，竟然在真武桃会来临之前再次暴涨了一截，现在已经和宁奇平齐。

    原因很简单。

    顾长河以及另外一位问剑阁天人的尸体埋在了下面，提供着养分。

    宁奇觉得。

    等自己消化完这一波从问剑阁得来的收获之后，底蕴可以大涨。

    而且有着真武剑碑以及万道塔时不时的反馈传来，他现在底蕴增长的速度比以前快太多了。

    不过现在。

    他首先关注的却是问剑阁诸多典籍当中关于武圣之境的记载，问剑阁传承千年时光，或许会知晓一些蛛丝马迹。

    宁奇耐心翻看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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