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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不行,你再为他度一些!”陌生的声音急促地命令道。
口唇上袭来温软的感觉,接著,一股娟娟细流渗进来,甜美的,滋润的,像夏天的西瓜汁,“筠筠……筠筠……”耳边有谁这麽轻轻呼唤。
那是谁呢?那是我最最重要的人啊!他的面庞像薄薄一层雾水,远远漂浮在对岸,前进一步,就烟消云散。
潜意识里有一种强烈的本能,它提醒我,必须睁开眼睛,必须找到那个人,否则你会永远失去他!
失去他!这样的感觉就像凌迟,失去他还不如直接剜下我的心!
我这样奋力抗辩著,与铺天盖地的昏暗作斗争,与口唇间那甜美液体所带来的安逸作斗争,睁开眼睛,为了这个小小的动作我几乎快要耗尽一辈子的力气了……
还是不行麽,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眼睛边缘传来一点光感,循著那丝光感我睁开了眼睛──有一个人紧紧地搂住我,这个人好熟悉。
几乎没有犹豫,我自然而然伸手回抱住了他,他的耳朵在我的唇边,我就顺势挨上了,“宁之……”叫出这个名字,我有些慌张,“不要骗我!”
“别骗我!”我声嘶力竭地喊。
身体毫无挂碍地与对方的衣料接触,这种奇怪的感觉只有在……我心一沈,手臂往下一坠,再一次摸到了铺满床榻的羽毛。
羽毛是洁白的,有丝质的光泽微闪,到了末梢,还点缀著鲜血一样的颜色,就像白丝缎上散落的红宝石。
比这些更可怕的是,这些羽毛是从我身上长出来的。
“筠筠!”沈约一把捂住了我的眼睛,这充满刺激性的画面却没能立刻从我眼前消失──它不停地回放著,深深刻印在脑海里。
“迟了,他都看见了。”陌生的声音懒洋洋地说,“他自己是谁,早晚都必须面对,你无须替他遮掩──我们这样的种族,不接受软弱的後代。”
“你看好那个东西就行了。”沈约冷冷地回答。
那边的人讶异地笑起来:“你竟然称呼它为‘那个东西’,要知道,这可是你的……”
与此同时,我拿下了沈约的手。t
我本来指望方才见到的奇观是一场幻觉,或者说,起码是我想错了。可是,眼前的一切告诉我,没有变,没有错。
身後铺满了长长的羽毛,连最短的部分都延伸至脚踝,每一根的尾部,那些鲜红的部分闪闪发亮,像一个个眼睛,瞪视著我。
原本穿著的白锻寝衣敞开著,除此之外再无衣物,寝衣的下摆可怜兮兮地遮盖著身体。
求助性地望著沈约,指望他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可是他的表情明明白白在说,筠筠,这都是真的。
他旁边,有一个绿衣青年,手里抱著什麽东西,正用软布擦拭著上面的血迹,嘴角挂著一缕笑──那笑容是我所未曾见过的,那个独特的弧度有一个名字,叫做魅惑。
我一见到这个青年,他甚至不曾抬眼,可我错不开目光。
他先笑了,无声的微笑,红唇里露出细碎的牙齿。然後他才抬眼,晃一下颈项,很是优雅地调整了角度,接著那一双蓝宝石似的眼睛扫视过来──那真是货真价实的蓝宝石,甚至,是比蓝宝石更夺目的美丽。
“我叫殃。”说话的时候,他是不笑的。然而这更加令我惊讶了──因为不笑的时候,他的五官叫我迅速地回想起一个人来。
老师。t
除却那双魅惑众生颠倒阴阳的蓝色眼睛,他们二人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得诡异,像得离奇,叫人背後的寒毛止不住地竖起来防备著。
殃的美丽是一柄切入骨髓的钢刀,美得叫人战栗,美得叫人发抖。奇怪的是,人对於恐惧好像有著一种天生的向往,愈恐惧,愈好奇,愈发错不开视线。
於我而言,最悚然心惊的还不止这些。
简单打量了我一阵,殃好整以暇地眯起眼睛,“不过,在很久以前,啊,记不清多久了,有一个人硬给我取了另一个名字──阿绿。他也不管我喜不喜欢,那样的人,还真是霸道呢……”
我如遇雷霆,五脏六腑连同头皮都在发抖,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
阿绿不是那只扁毛畜生吗?
见我一副惊恐万状的样子,他无辜地偏了偏头,向著沈约的方向,有些委屈地说:“你看,我吓到你的心肝宝贝了……”
沈约的表情类似吃了一堆数目可观的老鼠屎。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这诡秘的情景,妖魅难言的人,始终沈默的沈约,陌生的自己,大大超出了我所能接受的极限。我甚至觉得,能坚持到现在而不晕倒,实在是做皇帝多年宠辱不惊磨练出来的意志。
☆、43
最终,打破沈默的人是我自己。
我忍住心头一波又一波奇异的感觉,指著阿绿的鼻子,问出了一个最简单也最难回答的问题──的确,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桩桩光怪陆离的陈年旧案杂合而成的泥淖。
“你是谁?”我吃力地问。
此言一出,沈约的脸色白了白,但他仍然抿著唇努力忍耐的样子。
阿绿笑了,“这是个有趣的问题──你想要长一点儿的答案,还是短一点儿的?”
沈约的脸色白得像纸,看得出来,他十分不愿意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但他又毫无选择。似乎,现在控制著整个局面的人,已经不是他。
不是他……会是谁呢?
“都要。”我直直地盯住阿绿美丽的面庞,虽然那让我产生一阵阵痉挛性的眩晕感,好像面对的是某位神祗,直视便是无可饶恕的罪孽。
“啊……”阿绿皱著眉思索了一下,“怎麽说呢,用人类的话来解释──我可以说是你的母亲。”
我的眩晕感直接变成了剧烈的天旋地转日月无光,整个世界好像都暗淡下来了。
“我赐予了你高贵的血统和生命,是的,按照人类的想法,你该称我一句母亲。”阿绿笑眯眯地继续解释,唯恐我不能明白“母亲”这两个字的全部含义。
也就是说,我身上莫名其妙长出来的羽毛就是拜他所赐?我胀痛的脑壳得出了这样一个还算合理的结论。
“但是,对於孔雀一族来说,是没有‘母亲’这个字眼的。”阿绿的笑容骤然消逝,“我们的信条很简单,谁给了你生命,谁就是你的猎物。毕竟……孔雀永远是爱好吞噬的种族,刻薄而残忍,美丽而淫乱,就是我们的图腾。”
孔雀?我耳边一直回放著这两个字,好像重愈千斤的铁块,一下子把我心上砸出了一个大窟窿──我就捂著窟窿感受著汩汩流出的,温热而粘稠的血。
“美丽而淫乱,是我们的图腾。”阿绿这麽说,而沈约的脸色已经白得不能再白,他就那样地看著我,但目光里没有一丝一毫惊讶或否认的意思。
有的只是沈痛的悲哀,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背的一句诗。t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我觉得冷,很想不相信他的说法,很想跳起来甩给他一个巴掌,怒斥他不要拿这些胡编乱造来吓唬我,但我最终只是把自己蜷起来──身下那个隐秘的部位痛得要命,我只能尽全力把双腿合拢。
就连这样简单的动作也难以做到。
沈约张开双臂,把我搂到怀里,“筠筠,别再问了……”
他话里带著浓浓的鼻音,脸朝著内侧,我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算了,我才不信,风姿卓绝的沈大公子也会哭红眼睛,哭得连声音也变了。
阿绿微微张开的眼帘似在询问我,还要不要继续了?
我并没有闪躲,只是伸手在沈约背上轻轻抚摸了两下,“帮你恢复记忆的,是他,对不对?”
其实还有一个更为大胆的猜测,我没有说出口,也没有那个胆量去证实。
回答的是阿绿,“是我。就在他跟著你回宫,你第一次宣召他的时候,我在殿下盘旋,第一次看见了他。”美丽的孔雀轻轻笑了起来,“和人不一样,我眼中所见的,只是一个残破的灵魂。”
唯恐我不能理解究竟已经“残破”到了什麽地步一样,阿绿语气悠然,似在回味:“想象一下被虫蛀过的杨木料吧,原本光洁平滑的灵魂已经变成了坑坑洼洼的一团,中间一道长长的裂缝,很像一道横贯胸膛的巨大伤口。其实他并非失忆,只是活生生被撕裂了一半魂魄,因而好像一个行尸走肉那般活著。”
他玩笑般描述,我听得鲜血淋漓,胸口直发堵……可我不能去记恨任何人。因为我知道,使沈约遭受那般痛苦的元凶,最不能原谅的人,就是我自己!
阿绿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意道:“最开始我只是惊叹──怎麽一个残破到那样地步的人,居然还能活著?出於好奇,我窥探了他的前世今生,才发现,自己找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
我与沈约之间离合聚散,悔恨痛楚,已经苦不堪言,他竟将其定义为“有趣”。
还真是恶魔般的嘲弄啊!t
他用手点点我,“你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两个人,魂魄中都是一样的伤痕累累。有趣的地方在於……”阿绿顿了顿,似在考虑措辞,“他的伤痕是拜你所赐,可你的伤痕也是因为他。哦,不一样的地方是,他就要死了……但是你却可以活著。”
“你,你说什麽?”我本能地感到害怕,是的,我太害怕了──怕沈约一直瞒著我的,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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