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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太太。”
“真遗憾,他们让你们滚了。”她挖苦地说。
“是啊。”那人回答。
“不,要知道,你们盼望着出来呢。”她说。
这个人径自走了。达肯太太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看见莫瑞尔太太出来倒垃圾。
“我听说敏顿停工了,太太。”她喊道。
“这多糟糕啊!”莫瑞尔太太愤怒地惊呼起来。
“哼,我刚才挖苦过约翰·哈奇比。”
“他们最好还是省点鞋底皮得了。”莫瑞尔太太说着,两个妇人都兴味索然地
进了屋。
这些矿工们,脸上几乎没有沾上黑煤灰,就又一群一群地回来了。莫瑞尔讨厌
回家,喜欢明媚的早晨。但是刚去下井工作,又被遣回来,扫了他的兴致。
“天哪,这时候就回来!”他刚进门,妻子喊道。
“我也没办法啊,老婆。”他大声说道。
“午饭也不够吃。”
“那么我就吃我带的干粮吧。”他抱怨地说,感到又气又恼。
孩子们从学校回来,很奇怪地看见父亲拿着下井带去又带回来的两片又干又脏
的黄油面包当午饭吃着。
“爸爸为什么现在吃干粮?”亚瑟问。
“我不吃,有人就抱怨我了。”莫瑞尔生气地说。
“说的像真的!”他的妻子喊道。
“难道就让它浪费掉吗?”莫瑞尔说,“我不像你们这些人大手大脚,浪费东
西。在井下我掉了一点面包,哪怕沾满灰尘,我也要吃下去。”
“老鼠会吃的,”保罗说,“不会浪费的。”
“好好的黄油面包也不是为老鼠准备的。”莫瑞尔说,“不管脏不脏,我宁愿
吃下去也不愿浪费。
“你可以把面包屑留给老鼠吃,自己少喝一瓶酒不就有了。”莫瑞尔太太说。
“哦,我应该这样么?”他嚷嚷着。
那个秋天,他们生计很难,威廉刚刚去了伦敦,母亲就想着他的钱。有一两次,
他寄来十先令,但他刚刚去那儿,很多地方需要花钱。他每星期按时给家里写封信,
给母亲写得很多,把自己的生活状况全告诉了她:他怎么交朋友,怎么跟一个法国
人互相学习,他在伦敦玩得多么有趣。母亲又感到如同他在家里一样,陪在她身边。
她每星期都给他回一封语气直率、措辞幽默的信。当她收拾屋子时,她整天都思念
着他。他在伦敦,他会成功的,他像她的骑士,带着代表她的徽章征战疆场。
他要在圣诞期间回来五天。家里从来没有这么准备过什么。保罗和亚瑟把地擦
得干干净净,准备摆上冬青树、万年青,安妮用老方法做了漂亮的纸花环。吃的东
西也从来没有这么丰盛地预备好。莫瑞尔太太准备了一个又气魄又漂亮的蛋糕。她
感到自己像位女皇一样,教保罗怎样剥杏仁皮。他仔细地扒掉那些长条形果仁的皮,
又数了一遍,确信一个也没丢。据说打鸡蛋最好在凉处。因此,保罗就站在洗碗间,
那里滴水成冰。他在那不停地搅动着,直到搅匀,之后激动地冲进来告诉妈妈鸡蛋
变浓变白了。
“看一眼,妈妈!这是不是很好看呀?”
他挑起一点点蛋沫凑近鼻子,吹向空中。
“好了,别浪费了。”母亲说。
每个人都激动万分,威廉将在圣诞前夜回来。莫瑞尔太太在伙房里巡视了一遍,
里面摆着一个葡萄干大蛋糕,还有一块米糕,有果酱馅饼、柠檬馅饼和碎肉馅饼—
—装满了两个大盆子。西班牙馅饼和奶酪饼也快烤好了。屋子里都装饰一新。一束
束结着浆果的邀吻冬青树枝上挂着亮闪闪的装饰物。莫瑞尔太太在厨房里做小馅饼
时,树枝就在她头上慢悠悠地旋转。炉火很旺,烘糕饼的香味迎面扑来。他应该七
点钟到家,不过有可能迟到。三个孩子去接站,只有她一人在家。在七点差一刻时
莫瑞尔又进来,夫妻俩谁也没说话,他坐在自己的扶手椅上,激动得不知所措。而
她,静静地继续烤饼,只要从她干活时的那种小心翼翼样子,就看出她内心有多么
激动。闹钟嘀嗒、嘀嗒走着。
“他说几点到?”这是莫瑞尔第五次问了。
“火车六点半到。”她强调地说。
“那么他会七点十分到家。”
“唉,火车有时晚点好几个小时呢。”她冷冷地说。不过她希望、盼望他早点
回来。莫瑞尔到门口去看看,然后又折回来。
“天哪,你!”她说,“你像一只坐不住的母鸡。”
“吃的东西准备好了吗?”莫瑞尔问。
“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她说。
“我看没多长时间了。”他回答着,在他的椅子上不耐烦地扭来扭去。她开始
收拾桌子,茶壶也懂懂地响起来了。他俩焦急地等着。
此时,三个孩子正站在离家两英里的中部铁路干线塞斯里桥站台上。他们等了
整整一个小时,来了一列火车——可没有他。铁路线上红绿灯不停地闪着。天又黑
又冷。
“问问他伦敦的火车是否来了。”当他们看到一个带鸭舌帽的人,保罗对安妮
说。
“我不去,”安妮说,“你安静点——他可能会赶我们走。”
保罗却非常希望这个人知道他们在等一个从伦敦坐火车来的人。火车开起来多
了不起啊。然而,他太害怕跟别人打交道,他不敢去问一个戴鸦舌帽的人。三个孩
子甚至不敢去候车室,怕被赶出来,又担心一离开月台,就会错过接站。因此,他
们一直在黑暗和寒冷中等待着。
“已经晚了一个半小时了。”亚瑟可怜地说。
“是啊,”安妮说,“这是圣诞前夜啊。”
他们都沉默着:他不会回来了。他们望着黑暗中的铁路,哪儿是伦敦!这似乎
是一段迢迢无尽的距离。他们觉得这个将从伦敦回来的人可能在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十分担忧,沉默不语,在寒冷的月台上他们缩成一团。
两个多小时后,他们看见一辆机车的灯光出现在远方,从黑暗中疾驶而来,一
个搬运工冲了出来。孩子们心里乱跳,往后退开几步。一长列火车,一定是从曼彻
斯特来的,停了下来,两扇车门打开,从一个门里,走出了威廉。他们向他扑了过
去。他兴奋地把几个包裹递给他们,立即解释火车原来是不在这停,为了他才特地
在塞斯里桥站停的。
与此同时,这对父母已经火急火燎。桌子摆好了,排骨也摆上桌,一切都准备
就绪。莫瑞尔太太戴上黑围裙,穿着自己最漂亮的那套衣服。她坐下来,装着在看
书。每一分一秒的时间对她都是一种折磨。
“呣!”莫瑞尔说,“一个半小时了。”
“孩子们还在等着!”她说。
“火车不可能还没到啊。”他说。
“我告诉你,火车在圣诞夜总是会晚几个小时的。”
他们彼此有点不开心,焦急得不得了。屋外那颗白蜡树在刺骨的寒风中呻吟。
黑夜里从伦敦往家里赶,这路多么漫长啊!莫瑞尔太太痛苦地想着。时钟嘀嗒嘀嗒
的响声,让她心烦意乱。时间越来越晚,也越来越让人受不了。
终于,传来了说话声,门口听见了脚步声。
“来了!”莫瑞尔喊着跳了起来。
他往后让了让,妈妈赶紧朝门口跑了几步,等着。一片嘈杂的脚步声,门突然
推开了,威廉出现在那儿,他扔下旅行包,把母亲拥在怀里。
“妈妈!”他说。
“孩子!”她喊着。
就一会儿,她搂住他,亲吻着,然后退后一步,尽力用平常的语调说: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是啊!”他转过身去叫父亲,“爸爸!”
父子俩握握手。
“嗨,我的孩子!”
莫瑞尔眼里闪过泪花。
“我们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他说。
“哦,我回来了!”威廉叫道。
儿子又回头对着妈妈。
“你看上去很精神。”她自豪地说笑着。
“是啊!”他回答,“我想是因为——回家了!”
他是个很帅的小伙子,身材高大挺直,神情洒脱。他看了看那些冬青树和接吻
树枝,又看了炉边铁格子里烤着的小馅饼。
“天哪,妈妈,一切都不变!”他深感宽慰地说。
大家楞住了,接着他突然跳过去,从炉边拿起一个馅饼,一下子就把整个馅饼
吞进嘴里。
“哈,你在外面没见过这种小地方的烤炉吧?”父亲大声说。
他给他们带来许许多多的礼物。花完他所有的积蓄。满屋显示出一种豪华的氛
围。他送给母亲一把伞,灰色伞,伞把上涂着金粉。她十分珍惜这把伞,一直保存
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每个人都得到一件漂亮的礼物。此外,还有好几磅叫不出名
字的甜食:什么拌砂软糖啊、冰糖菠萝啊,在孩子们的想象中,这些东西只有伦敦
才有,保罗在他的朋友中夸耀着说道:
“真正的菠萝,切成片,再做成蜜饯,好吃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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