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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种无声的礼让,是一种无需谦让的礼让。因为谦让是平等的人们之间的一种礼节,而在不平等的人们之间就只有礼让而没有谦让。在许多场合,进门的先后从来都是一个尊卑长幼的排队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人们往往都能比较恰当地找到属于自己的序位。
走在最前面的一位,年纪在五十开外,身体微胖,鬓角已有了些许的白发。他神情庄重,一看就不是一个很随和的人;他的脸上虽然也时常地挂着些笑容,但那笑容让人感觉很不牢固,似乎随时就有消失的可能,不由得让人提着几分小心。这人就是梁梦一单位的“一把手”顾局长。走在顾局长后面的是个细高个儿,宽宽的前额和深邃的眼睛,显示出他是那种智慧型的人物,他是“二把手”纪副局长。再后面的两位,一位是臂弯里挎着一个精致小包的中年妇女,她姓姜,是办公室主任;另一位是身材略显瘦小的党办主任张重臣,他隐藏在眼镜片后面的眼睛虽然小了点,却不时地闪动着机敏的光芒。两办主任在门口谦让了一番,因姜主任比张重臣年长两岁,且姜在局里人缘好,威信高,张不能不有几分尊重,便把姜让在了前面。剩下的人就很随便了,随便到无需客套的程度。
众人都进了屋。
梁梦一跟在两位局长的后面,嘴里连声道:“请坐!请坐!”却不知让领导坐在哪一桌好。
顾局长环顾一下屋里,然后就在南桌靠窗的位置坐下了。这里光线好,又能把整个屋里尽收眼底。当领导久了,养成了全面看问题的习惯,坐座位也总要选择那种能够总揽全局的地方。
桌上早放好了烟茶、瓜子、水果等。梁梦一把两位领导安排好了,又去招呼别人。大家都很随便,爱玩儿的,在北边那桌打起扑克来;岁数小爱热闹的,到门前摆放鞭炮去了;有的在屋里转一圈儿,这瞧瞧,那看看,算是多了一份关心。
少顷,梁梦一看看手表,说时间到了,朝两位局长笑道:“选个时间,图个吉利,凑个热闹吧!”
说着就和几个人到了外面,把摆在地上的那三挂鞭炮点着了。鞭炮噼噼啪啪地响成一片,顷刻间门前就笼罩了一层青烟,地上一层红纸屑,像铺了红地毯似的。
鞭炮响过,厨房里传来咔咔的炒勺声,空气中弥漫着菜肴的香气。梁梦一招呼大家入席。也不用谁一一安排,在这种场合人们都能比较恰当地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因为顾局长坐了靠南窗下的一桌,这桌自然也就成了主桌。纪副局长在顾局长的左首坐了。办公室副主任许莓香一阵风似的飘到和纪副局长隔着一个位置的座位上。她说话的声音也像她的身影一样,显得那么轻盈飘逸,如同微风吹拂下的柳梢一般。她冲着站在屋地当中的姜主任招招手,又指指纪副局长身边的空座位,笑吟吟地说:“姜姐,到这儿来,咱俩挨着。”
许莓香知道姜主任和纪副局长关系密切,她这么做,既是在讨好姜主任,更是在讨好纪副局长。
听了许莓香的话,纪副局长微微地皱皱眉。这个不易被人察觉的反应并未逃过坐在顾局长另一侧的张重臣的眼睛。显然,纪副局长对许莓香的讨好非但不领情,相反倒有几分反感。
姜主任也觉得许莓香有点多事。若是在别的场合,怎么地都没啥关系,但今天有顾局长在场,她不能不有所顾忌。她指了指身边的一个凳子,“这儿有地方,我就坐这儿了。”
给顾局长开小车的司机小丁,是个滑头滑脑的家伙,见许莓香身边有空座位,就猴子似的串过来,嬉皮笑脸地说道:“往里面串串呗,咱俩挨着坐呗!”
经过一番自由排列组合,南边桌上,从顾局长左首起,顺次是纪副局长、许莓香、小车司机小丁、庄正、面包车司机小魏、姜主任和张重臣,共八个人。那边桌上,依次是老侯、艾侃、小商和言异群,还有别的科室两个人,共六个人。
大家都坐好了,只有梁梦一还站在屋地当中。他看看这桌,又看看那桌,见北桌上人少,正准备坐到北桌去。
纪副局长笑道:“你还是上这桌来吧!今天是你请客,顾局长在这桌,你还上别的桌去呀?”
梁梦一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按平时的座次他是排不到和局长在一个桌上的,冷丁的要在一桌,他还有点不习惯,恰好北桌上人又少,正有点犹豫呢,经纪副局长这么一说,也就只好坐到局长那桌去了。
这样一来,局长这桌上的人就更多了。见此情景,桌上的两个司机、许莓香、庄正都争着要到北桌上去,最后还是面包车司机小魏抢先过去了。
菜上得差不多了,但大家谁也没动筷子。顾局长瞅着梁梦一说:“小梁啊,我们大家都是你请来的,你是主人,你得说话呀!”
第三部分 领导的身体更是宝贵的
梁梦一领命端起酒杯,看看这桌,又看看那桌,说道:“今天是我亲戚开的这个小饭店开张的日子,顾局长、纪局长和其他各位在百忙之中能够赏光到场,我非常感谢!我白酒喝一大口,各位随意,——啤酒干下去呗!”
大家早等得有点不耐烦了,梁梦一说完这几句话,就七嘴八舌地说道:“好吧,喝吧!”接着就一个个地举杯。
啤酒喝到第二杯的时候,司机小丁的杯里没喝净,许莓香眼尖嘴快就给揭发了。
小丁扭头看了许莓香一眼,说道:“你不要乱咬好不好!”
许莓香就接了说:“我咬你不咬一嘴毛吗?”
许莓香原意是想拐个弯儿骂小丁是狗。小丁也知道她的用意,却悄声地对庄正说:“咬我什么地方能咬一嘴毛呢?”
说完,得意地挤挤眼,做个鬼脸儿。
小丁的这个玩笑开得有点过分了。尽管他是小声说的,但同桌的几个人也都听到了。因为有顾局长在场,由于身份、年龄和辈分的关系,小丁的这个玩笑让大家有点尴尬。大家一时无语,都不知说什么好;许莓香低着头,脸上有点泛红。
见此情景,庄正灵机一动,说道:“狗咬狗不是一嘴毛吗?”
大家听了,一阵笑,尴尬场面就过去了。
看看菜都上齐了,梁梦一到厨房把老林叫了来,给大家介绍说:“这是我的亲戚林二叔,他是这个饭店的厨师,也是这个饭店的老板。”
老林听梁梦一说他是老板,就有点不大自然,正不知说什么好,梁梦一就把在座的各位向他做了介绍。
顾局长主动伸过手来。老林一看局长要和他握手,非常感动,刚要伸手迎过去,又自惭形秽,怕自己的手脏,赶紧往身上擦了擦,这才伸手去握。
不管是什么身份,初次见面总要先握握手,这是当领导的最基本的素养。特别是像顾局长这样年龄稍大一点的领导干部,都有与工农群众打成一片的良好作风。
顾局长带头握了手,别人也不能不跟着握。到了许莓香那儿,老林看着她那娇嫩漂亮的小手,怎么也不敢去握了。
梁梦一看了看老林,说道:“二叔,今天饭店开张,各位来捧场,你得表示表示,得喝一杯呀!”
老林端起酒杯,说道:“你们都是梦一的领导和朋友,今天饭店开张,你们前来祝贺,我们非常感谢。为表示诚意,我先饮为敬。”
说着,就把差不多半个啤酒杯子的白酒一饮而尽了。
这老林原本就是一个好吃好喝不知愁的乐天派,见今天的场面热烈,就更加喜悦,宽大的前额被厨房里的油气一熏,油光光地放着亮,背头也梳理得整齐,还真有几分老干部的模样,至少也是乡镇一级的。
顾局长见老林那酒喝得爽快,一时高兴,就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顾局长一站起来,众人也就齐刷刷地跟着站起来了。
顾局长正要举杯就饮,这时的许莓香早忘了刚才的尴尬,莺声燕语地劝道:“顾局长你血脂高,可要少喝呀!”
听许莓香这么一说,谁也不愿显出对领导漠不关心的样子,就纷纷地劝道:“是呀,顾局长,少喝点吧!”
老林在农村喝酒的场面也见得多了,都是劝人多喝的,像这样一大帮人异口同声地劝一个人少喝的情况还是头一回碰上,可见这城里和乡下就是不一样。见此情景,老林好像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似的,诚惶诚恐地说:“顾局长,你别看我,我是乡下老粗,身体壮,多喝点少喝点都没啥;你身体有病还是少喝点吧!酒这玩意不是什么好东西,喝多了会伤身体的。”
其实,顾局长的血脂只是稍稍地高了点,并无大碍的,这种小毛病拿它当回事也行,不拿它当回事也行。在有些场合,有些时候,在不愿喝酒的情况下,他就拿这个做借口,少喝或者干脆就不喝;若是他想喝的时候呢,他一点也不比别人少喝。
领导总是尊贵的,领导的身体更是宝贵的,是伤害不得的。那种“感情深一口闷,感情铁喝吐血”的劝酒方式,只适用于地位平等的哥儿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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