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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道:“你这是第一次到神农镇?”
荷衣点点头。
慕容无风淡淡地道:“我本想自己挖的。可惜我是个残废,我的腿不能动。”他说这句话时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好象在说别人。
荷衣的脸立即红了起来。这显然是这里人人皆知的事实。而她却偏偏不知道。她忍不住瞟了一眼他的腿。他的腿虽隐于衣袍之下,却枯瘦如柴,一望而知萎废多年。除了两条腿之外,他身上的其它地方,看上去都和正常人完全一样。
荷衣的脸禁不住有些发红。她实在想不出名动天下的神医慕容居然是个残废,而且残废得很厉害。心中不禁出生了敬佩之意。这种人能够名蜚天下,一定付出了常人不可想象的代价。
她把铁铲“呼”地一下扛到了肩上,道:“墓在哪里?”
慕容无风从身边拿了一对红木拐杖放在椅后,转动着轮椅从书桌后驶了出来,道:“跟我来。”
廊上阒无人声,灯笼里的烛光照着人影,在微风中,人影也跟着跳动。
两个人一言不发地顺着游廊向西走了约半个时辰,一路上慕容无风一直都是独自驱动轮椅走在前面。荷衣看得出他有些疲惫,却没有帮他。她早看出来他是个高傲的人。这种人通常不会喜欢别人的帮助。
路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一个很徒的山坡,游廊虽是沿着山坡而上却不再是光滑的平路而是一极一极的台阶。慕容无风从椅后抽出了拐杖。他的双腿虽然不能动弹,手臂的力气却很大。双手在扶手上一按,已借力将身子移到了拐杖之上。他好象很久都没有站起来过,猛地站起来时,嘴唇都有些发白。楚荷衣在一旁道:“难道我们要翻过这个山坡?”
慕容无风点点头。
楚荷衣忍不住道:“你是说你自己也要过去?”
“难道我不能过去?”慕容无风冷冷地道。他这样子一说,荷衣马上闭了嘴。
他的上台阶的样子实在是很困难。任何人看见了他的样子都会觉得难过。才上了一级台阶,他已是满头的汗,不得不停下来喘息片刻。
荷衣看着他,道:“你要不要我帮忙?”
慕容无风摇摇头。
荷衣又道:“我可不可以先把你的椅子搬过去?”
慕容无风道:“多谢。”
她替他把轮椅抬过山坡,放到了山下。回头过时,他还正在爬第二级。山坡并不高,也就三十几级台阶。但按慕容无风上山的速度推算,等他到了山顶天就该亮了。
开始走第三步时慕容无风的眼前突然垂下了一根长长的白索。楚荷衣的声音从树上传了下来:“喂,抓住这根绳子我拉你上树。”
慕容无风抬起头,似乎要看清楚她在哪里,那白索却已如灵蛇般地卷了过来,已将他的腰紧紧缠住。然后白索往上轻轻一带,他整个人就飞了起来。快要到半空时,荷衣忽然纵身一跃,他飞起来的身子便跟着她越过了山顶向山下掠去。眼见快到落地时,她伸手一接,已将他稳稳接住放到了轮椅之上。
荷衣对自己的索技一向很得意。江湖上人人都知道软兵器最难练,而白索就是其中最软的一种。其实它根本谈不上是什么兵器,但练得好的人,却是一样可以要人的命。
可是她发现慕容无风“飞”了这一下子并不觉得舒服,恰恰相反,他一坐到椅子上就弯下腰来,用手抓着胸口,手指头非旦发紫,整个人都好象是有一口气喘不过来的样子。
荷衣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一时吓慌了,慌着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发了病?”然后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住他的脉门,把一股真气输入他的体内,想助他调理内息。却发现他的内息简直乱得一踏糊涂,连心跳也是一快一慢。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调理。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地一下大了起来。
好在这时他那一口气好象是终于喘了过来,心跳也渐渐稳定了下来。他喘息良久,才有力气从怀里掏出个小木瓶,用牙咬开瓶塞,一仰头,吞下几粒药丸。
荷衣怔怔地看着他,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个人非旦残疾,而且身体还有病。刚才他的身子被猛地抛到半空,又猛地拉落下来,这一上一下,他的心脏就承受不住。
荷衣一直等到慕容无风的喘息逐渐平息,才歉声道:“对不起,我实在不知道……”
慕容无风淡淡道:“这没什么。就算我就此死了,你手上有把铁铲,正好可以将我就地掩埋。”他漠然地道。荷衣一听,心里却有些难受。她还很年青,“死”对于她而言还是一个很遥远的事情。
她勉强地笑了笑,道:“我们能不能不谈死?”
慕容无风的目光已越过了她的脸,停留在了远方:“你莫忘了我们已经到了墓地。在墓地里不谈死,谈什么?”
第二章
荷衣展眼望去,迷漫夜雾中,墓地一直延申到远方。里面似乎立着数不清的坟头和墓碑。幽幽鳞火,无声闪动,越发衬着四周静得可怕。
墓地显然已修建了很多年。青石板的地面上有不少裂纹,杂草就从裂缝中长了出来。墓容无风驶到第二排的第二个墓旁就停了下来。
荷衣拿起铲子,道:“你要我挖的,就是这个墓?”
慕容无风点点头。
云开月出,一缕明亮的月光照在墓碑上。他冷漠的脸上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表情。墓碑上的小字看不清,但有几个大字特别突出,却是“慕容慧”三个字。
楚荷衣已经在铲第一块土,忽然停了下来,问道:“慕容慧是谁?”
慕容无风的眼中突然露出痛苦之色,紧握轮椅的双手青筋暴现。他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过了很久,才平静下来,道:“她是谁不关你的事。你只要挖开她的墓就行了。”
楚荷衣道:“你们都姓慕容,慕容又不是个常见的姓,她当然和你有关系。难道她是你的姐姐?”
慕容无风道:“你的话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楚荷衣道:“你可知道对于死人来说,我现在其实并不是在挖墓,而是在敲门。”
“敲门?”
“墓就是死人的宅子,挖墓就是敲门。敲门的人至少应该问一下主人的名字吧。”
慕容无风沉吟良久,终于道:“慕容慧是我的母亲。”
楚荷衣点点头,突然一铲一铲卖力地挖了起来。
慕容无风看着她,道:“你刚才好象不愿意挖的,现在为什么又挖得那么起劲?”
荷衣道:“我忽想起来你已雇了我。我的口袋里还有你的六千两银子。做生意的人,第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不能让主顾不满意。”
慕容无风道:“说得好。我希望你经常想到这一点。”他慢慢地接着又道:“不过,我付你六千两银子,当然不是只为了叫你挖一个墓。”
“当然。钱要是都这么好赚那就好了。”
“我母亲在生我的时候难产而亡,我其实并没有见过她。”他忽然说道。
“所以你叫我打开她的墓,只为了想看看她。”
“这中间当然还有更复杂的情况。”
“再没有比和母亲同一个姓更让人觉得复杂的了。”荷衣冷冷地道。
慕容无风的脸色变了变,道:“你说得对。我的确不知道谁是我的父亲。非旦我不知道,我周围的人也不知道。”
荷衣道:“因此你要我替你调查这件事。”
他点了点头:“我这个人喜欢清楚,不喜欢糊涂。”
荷衣道:“可是这些事都是发生在你出生之前。对你而言,他们就等于根本不存在,等于根本没有发生过。”
“人对于和自己不相关的事情,总是想得比较开。”他冷冷地道。
荷衣苦笑道:“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越痛苦,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慕容无风的手指紧握,指甲都似已深深嵌入掌中:“我只想知道真相,无论什么样子的真相我都想知道,而且一定要知道。”
荷衣看着他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只怕他情绪激动,又要发病,忙道:“我已经挖到了棺材的盖子。马上就可以打开了。”
“啵”的一声,棺材的盖子已被打开。荷衣燃起了蜡烛,慕容无风的脸也已因紧张变得更加苍白。
棺材里的尸首虽还罩着衣物,却早已腐烂干净。只剩下一具完整的骨骸。唯有头骨的那一部分连着一大卷长发,挽髻的金钗散落在一旁,这骨骸肯定是个女人。
死人的模样,当然谈不上好看,而且还有些狰狞。荷衣看了一眼就实在不肯再看第二眼了。慕容无风却望着尸首怔怔出神。
荷衣看着他发呆的样子,怕他伤心过度,忍不住安慰道:“不管一个人生前是多么可爱,死了之后的样子都十分可怕。如果我是你,我就决不让这种印象进入我的脑子。”
慕容无风抬起头,看着她,缓缓地道:“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
荷衣道:“所以我看见你这样子,一点也不奇怪。”
慕容无风道:“我是什么样子?”
荷衣道:“无动于衷的样子。如果她是我妈妈,我就会跳下去抱着她大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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