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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桌对面负责笔录的调查员飞快的在纸上沙沙地记下高桥正的话。而在隔壁的夹室内,王保和陈佳瑶隔着夹层,认真倾听着高桥正的话,心中暗暗比对,并思索着高桥话中的可信度。
提问回答式的谈话一直维持了六个多小时,期间双方除了几杯水和一些小点心,甚至连饭都没顾得上吃,负责记录的调查员几乎写干了两支笔,调查室内桌上的谈话记录厚厚的叠起一大撂,调查人员问得非常细,几乎将高桥正进入十二区队前后每一件大小事情都记录了下来。事关自己的名节和声誉,高桥正也没敢任何隐瞒,将“白狐”主动找上他和胁迫他离开十二区队等一些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交待出来。
让高桥正先回去休息后,调查组的工作人员就像闹开了锅,那个特务“白狐”隐蔽工作做的滴水不漏,而且埋下不知道多少疑似假线索,给许多人不知不觉地栽赃,为自己打掩护,恐怕甚至还给自己来了一份,让人真假难辨谁是真正的白狐,再加上战火毁坏了大半个石井镇,这多重掩护下,想从中将这个狡猾的特务挖出来,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从调查中的谈话内容上看,高桥正的可信度还是非常高,细细回想牧绅健一以前的行为,再加上一些人的言词和证据,也能够隐隐验证出这个已经只剩下一个脑袋的家伙有些问题,即便如此,用抽丝剥茧的方法都不能够完全揭露他的真面目,也可以看出这个家伙的狡猾程度。
而且照着高桥正的说法,平时老实鬼似地牧绅健一的身手亦不弱,神出鬼没地让高桥正十分忌惮,所以才独自忍着不敢直接找区队举报,幸好十二区队内部安全防护严密,若是出现连级以上干部被暗杀,恐怕要事件要变得大条地很多,这也是十二区队的幸运,地方上的小部队全是以实战出身,即便是文职人员也是经过战火生死考验的,石井镇里的军民警惕性也很高,没有人能在趁虚而入下黑手后可以全身而退。
高桥正能够安全返回区队可以说非常侥幸,这也与十二区队在战斗中的不择手段致敌于死地的训练风格有关,若是杀人,无所不用其极,加上高桥正保持隐忍不发加上运气不坏,趁着对方的大意,就地取材采摘了毒物致其毙命,再任凭多厉害的英雄好汉也架不住扮猪吃老虎的暗箭。
斩下对方头颅是日本人的风格之一,虽然看似残忍,却也亏得高桥正将牧绅的脑袋带了回来,否则调查组也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证词。
按照高桥正的指证,在高桥正失踪的这段时间内,区队内再也没有出现过白狐的踪影,时间段的嫌疑也非常吻合,几乎可以断定牧绅健一就是隐藏很久的“白狐”,照理说应该可以结案,但是十二区队长王保却摇了摇头说:“没那么简单!如果白狐这么容易被翻到面上来,那他就不是白狐。”
王保的一句话将正在收拾文件,准备考虑着写调查总结的调查组上下浇了个半凉。
费时费力这么大的时间,被高桥正干掉的那个特务白狐也只剩下一个脑袋,死得不能再死了,然而十二区队长王保仍旧没有一点真相大白后放下心来的表情,让调查组没高兴了几分的心情,再也兴奋不起来,人家还没完全放心呢,这工作就不算完。
“其一,以现在手上的资料,仅仅只有时间吻合和一个人证,但是我们的证据仍然无法完全证明牧绅健一就是白狐,现在的证据只能说明他可能是一个特务,我们可能只是抓到了一只老鼠,却不一定就是我们要抓的偷鸡的白狐。”
“其二,凡有代号的特务,未必会这么简单的暴露出来,从以前泄露的情报和其行动看,很显然这个白狐极擅长于心理战,心思缜密,时间和机会都抓得极为精准,像牧绅健一这样的日藉出身本来就很引人注目,并不太符合一个高级特务的潜伏条件,如果他那么容易被高桥给干掉,那他就不配拥有白狐这个代号。”
王保抛出了两个疑点,让调查组有些难以回答,如果粗略上看,这次调查算是有个结果,可是往细处一琢磨,却有不少需要解释印证的地方。
若是换成其他部队,极有可能会相信调查组的调查结论认定牧绅健一就是白狐,可是十二区队却有一个其他部队所没有的例外,任何人都不会想到的一个例外。
延安的党中央上级在任丘县日军军营中插下一个“太郞”,直接统御着对十二区队有着心腹大患意义的日军大队,上级的这道特殊奖励不亚于一道保命的护身符,如果没有这道护身符,十二区队对上安西旅团时恐怕会是另一番局面。
上级都能在日本人打破脑袋都想不到的位置钉上“太郞”,那为什么日本人不会在十二区队意料不到的地方埋下一个“白狐”呢?
关于“太郞”的情报是十二区队的最高机密之一,除了王保、陈佳瑶和李卫等少数几个人知道外,其他几个连长和指导员都毫无所知,甚至连十一分区司令部都知道的并不详细,王保无论如何也不会对调查组的人说出这两个疑点是基于哪个判断上的。
可是十二区队上下从干部到战士,从民兵到百姓,都已经被彻底梳理了一遍,明显疑似“白狐”嫌疑的人几乎很难界定出来,再反复调查将会严重影响到石井镇的恢复生产和建设,毕竟天天人人自危身边人会不会是特务,也会给生活与人际关系造成极为不利的影响。
调查组组长夏干事沉默了好久后,给王保出了个建议:“假装对外宣称牧绅健一就是白狐,调查组表面上解散返回分区司令部,十二区队保持外松内紧的策略,同时秘密培训一些优秀的反间人员,以干部、战士和民兵等其他多种身份,安插在部队和镇里里,作为暗线在暗中监视,白狐若是不出现那就罢了,如是有什么行动,第一时间的调查,这个线索也好调查很多。”
调查特务白狐的过程中,十二区队显得极为被动,由于时间和线索湮灭太久,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十一分区司令部特别调派过来的调查组也没起上多大作用。
十二区队长王保在经过再三审思后,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调查组这个建议,调查工作由明转暗,只能寄希望于这个白狐能再次露出马脚来。
自从十一分区司令部派下来的调查组信心百倍的来到十二区队根据地到有些垂头丧气的离开后,这个白狐就一直再也没有出现过,好像印证了调查组放到明面儿上的结论,牧绅健一就是白狐。
调查行动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给石井镇的重建工作带来了一些干扰,可是仍然压不住抗日军民们重建家园的热火朝天干劲。
秋收早已经结束,在根据地军民们躲过了战火后准备享用辛苦了一年的劳动果实时,寒冷的冬天也不远了。
任丘县自从有了山本大队长坐镇后,这会儿没有日本人来根据地趁机打秋风揩油,可是这个冬季一点儿也不比去年好过多少,房屋修建和避寒准备都消耗了大量的人力,连十二区队的军备重整相应受到了影响。
二十一世纪最缺的是什么,人才,抗战年代根据地里最缺的是什么,人!
战争拼得是双方间的青壮,若不是十一分区主力强行驱赶走了安西旅团,险些全军尽墨的十二区队却给打了个半残,虽然保住了根据地的老底和大部分军民,可是付出的伤亡代价不可谓不惨重,尽管安西旅团也付出了更大的代价,可按着李卫毫无顾忌区队内日藉八路的言论,一百条日本人的命也抵不上一个中国人。
补编各个连队的战损加上伤亡情况,导至根据地里普遍出现缺乏壮劳力,甚至有时候,连队里的战士们还要参加劳动。
北方的最后一批秋雁,轻轻舒展起丰满的羽翼在天空中发出明亮的吟鸣声,以人字或以一字纵队,轻扇着翅膀划破天空朝着更温暖的南方飞去,预示着寒冷冬天即将到来。
呯!
雁队之间,一只大雁突然在空中哀鸣一声,翻滚着坠落。
“好!”“打的好!”
每一声枪响,都会带起一片叫好声,同时一只大雁伴随着枪声从天上直楞楞地掉下来,摔成一团碎羽。
陈佳瑶默然地站在营区内的校场边上,满怀着心思,看着不远处范国文在卖弄似地对着天上射击,他不断扣动扳机,天空中飞过的一排大雁,几乎没有被放过一只,空中的大雁队形被突如其来的屠杀变得大乱,还没来得及拼命往高空飞,可是每一枪依然稳稳地必然将一只肥美的雁儿给打下来。
这队大雁也是够晦,贪恋低空的温暖,没有升入虽然寒冷却更安全的高空,放低了飞行高度,进入了三八式步枪的射程,这样的便宜怎么会被馋嘴的猎手们放过。
战士们起哄似喝彩声不仅仅是为了五连长的神枪绝技,也是为了今天晚上将会有一顿丰盛的加餐,饕餮之辈更是手舞足蹈地又叫又跳。
“打雁啊!”李卫也挤到了看热闹的人堆里,摸着下巴打量着天下掉下来的美味儿,以前每到闹粮荒的时候,这种事儿就没少干过,不过他自问没有范国文这般神准的枪法,用得是机枪猛扫,颇有高射炮打蚊子之举。
“佳瑶?!看国文打雁啊!小心别受凉了!”随着王保那充满温馨的话语,一件厚实的外套轻轻盖到了陈佳瑶的肩膀上。
“保哥!”陈佳瑶不自觉地靠入了王保的怀里,那般厚实胸膛的安全感让她更加往王保怀中挤了挤。
王保轻笑着伸出双臂,将陈佳瑶揽入怀中,磨擦感受着她细柔鬓角,轻轻在她耳边道:“看你这几天精神不太好,等会儿向国文要一只雁给你补一补吧,别多想了!晚上好好品尝一下耿班长的手艺吧。”王保憧憬着加餐打牙祭的日子,哪次都跟过节似的令人期待不已。
陈佳瑶仍然心事重重地摇了摇头,咬着牙:“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我的人不能白死。”
这几天陈佳瑶一直为三连在前一阵子里遭到白狐毒手的牺牲情报人员感到伤心愧疚,直至今日,调查组来了,十二区队翻了个遍,真正的凶手白狐仍然没有得到确认,牺牲的战友英灵仍然无法瞑目,十二区队的精英政策使其中每一个分子都是难得的人才,她一直是无法咽下这口气。
“唉!只要我们睁大眼睛,总会找到他的狐狸尾巴。”王保叹了一口气,劝慰着怀中人,这阵子任谁都是人心惶惶,有个摆明在眼前的日军是好打,可是藏在自己人之间的特务对是区队最大的心腹大患。
三连的担子压得陈佳瑶寝食不安,作为一个原团部的一个小小书记员来说,操持着十二区队这个家,为王保独挡一面,每天都要面对层出不穷的新问题,对于一个柔弱的女孩子来说,负责确实是过于沉重。
范国文还不时冲着李卫眨巴着眼儿,似在炫耀自己的枪法,嘲弄李卫那烂枪准头儿,那忘形的小人得志劲儿,让人恨不得冲去给这小子数数皮子。
一队大雁一只都没能飞向南方享受过冬的日子,全被地面上射上来的子弹给敲了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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