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小说:雍正皇帝(全3册精校)作者:二月河字数:3544更新时间 : 2017-07-30 09:4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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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手将木剑竟隔墙抛了出去,那木剑霎时便消失在霾云之中。
  贾士芳恶狠狠道:“妖僧,汝已激怒上天,难逃此劫!”
  话音刚落又是接得极紧的两声爆雷,窗上嵌得紧紧的玻璃细脆一响,裂开了一条缝。玻璃照壁前一个太监不知是被击还是被震,一声不响倒了下去。
  “好了。”贾士芳搓了搓手。不知怎的,他的神情变得有点忧郁,对雍正道:“贫道有罪,惊了驾了。”引娣这才发觉自己躲在雍正怀里,羞得一缩身子细步出了暖阁,站在外头只是低头发呆。
  雍正看着外边雨下得平缓,雷声越去越远,长长吐了一口气,脸上已回过颜色,便见德楞泰进来禀:“太监小葵子被雷击死了!”
  “击死拉出去埋了。”雍正无所谓地说道,又对贾士芳道:“你确是得道真人。朕自觉身上通泰无碍,病已经好了。怎么,你有心事?”
  “贫道的木剑毁了。”
  贾士芳道,“那是——我的外师所授,
  丢了毁了,也许我命不久长。“
  “你还有外师?你的正师是谁?”
  “我的本门是龙虎山娄师垣,”贾士芳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拱着手答道:“他说我聪慧太甚快手破掣,只叫我守关参玄。后来碰到一位老人同在山下打水,就熟了。他给我开了天眼,教我法门神通。其实我所学的外法真功,连本门师父也及不上了。
  娄师父怕我给山门招祸,叫我还俗了,我说决不为非作歹,只作济世救人的善事,决无上天降灾之理,我自认还是道士。“
  “那个异人是谁?在哪里能找到?”
  贾士芳苦笑了一下,摇头道:“找不到的,他是黄石公。”
  他缓缓跪下叩头道:“那个死头陀尸体在神武门外金水河,请万岁叫人捞出他,好生安葬。
  并求万岁允准贫道返回江西,用功诵经赎过消愆。“
  雍正大笑,说道:“哪有广行善事反受天谴之理?
  不就是桃木剑么?朕好生再赐你一柄,给你盖一座观,有事为朝廷效力,无事深藏不露,何来之祸?“
  “万岁爷——”外边有太监失惊打怪喊道,“神武门外头击死个黑头老和尚,掉在河里飘起来啦!”
  
  第三十八回 庸阿哥暗会落难生 失意客撒手绝尘嚣
  溽热难熬的盛夏终于渐渐过去。雍正五年的秋天,在知了愈来愈凄苦的鸣声中悄无声息地走向人间。七月十五盂兰会后接连几场雨,当天气放晴时人们惊异地发觉,早晨起来,需要披夹衣御寒了。
  张熙在河南结众罢考不成,得到学政张兴仁资助得脱大难,不敢返回湖南永兴老家,却踅身浙东,遵从老师曾静临行嘱托去投奔“东海夫子”吕留良,不料赶到才知道吕留良已死十余年。吕家宗里对老爷子的私涉门生徒孙向有惯例——一概赠银送书——送了他二十两盘缠和一部《明月集》诗稿。客居繁琐难安,便辗转来了山东济宁,又登游泰山,猛
  然想起曾静的好友旷世臣就在泰安。急下山寻访,却又扑了空,旷家的人不似吕家大方,边饭也没有留一餐,只告诉他旷世臣已经中举,现在北京三贝勒府帮办文书,打发了张熙出来。
  张熙奉遵师命“出山”
  ,筹划是要作一番大事业的,先去
  江西龙虎山拜娄师垣,要求学道,娄师垣说他“俗孽未了”
  不肯收留。恰又遇见被娄师垣逐出师门的贾士芳,二人相晤初面倒也投缘。不料他刚吐露一点“反清复明”的意思,贾士
  芳便飘然离去。
  张熙为了学到这位奇人的道术,跟踪江西、浙江、山东直隶数省,在沙河店又有一会,再追时,贾士芳已杳然无踪。他是个牙关咬得极紧的男子汉,眼见甘凤池在南京罹难,结识江湖英雄为难,一横心到河南府投靠表姐家,改籍投考,在秀才们间串连闹事,眼见要成功,又被田文镜扑灭。
  他永远也忘不了张兴仁那晚赠银送别的情景。当晚天刚黑,在学台衙门前静坐的张熙被一个陌生人叫出去,悄悄道:“张学台要见你,来,跟我走。
  “他起身迟疑地扫视一眼默然端坐的众人,看不见秦凤梧的影子,心知事情有变,转身见那人仍在黑影里等他,快步赶了过去。
  二人钻了几条胡同,在城郊长满了荒蒿的一个破砖窑前站住。张熙问道:“张学政呢?”
  “我就是。”一个黑乎乎的身影从窑后转出来。张熙觑着眼看了半日,始终看不清来人眉眼,正要发问,张兴仁道:“你不用看,我绝无歹意。”
  “学台大人,学生只是区区一个秀才,召了学生这里相晤,有何见教呢?”
  “田制台已经会同臬司衙门,开封府衙门,并预备调驻城营兵包围闹事考生,一体擒拿。”
  “他敢!”
  “他有兵有权又有胆,怎么不敢?”张兴仁冷冷说道,“这是天下第一石心铁腕总督。河南官场号称第一难缠,如今人人畏之如虎。”
  “难道他不怕千夫所指?”
  “他要怕这个,就不敢架柴山,亲自举火焚死白衣庵葫芦庙僧尼!”
  (见拙著二卷《雍正皇帝。雕弓天狼》)
  张熙倒抽了一口冷气,全身激灵一个寒战,问道:“老大人,您又何苦救我?我与您并无渊源的呀!”
  “我调阅过你的墨卷,也赴过几次你们文会。惜你的才……”张兴仁在暗中叹息一声,从怀中抽出一张纸递给张熙,“田文镜仗势欺人,刻意作践读书人,河南文气本来就薄,更哪堪如此蹂躏!朝廷里有奸佞,皇上为群小所围,重用匪人轻薄圣道。我无力救大局挽狂澜,只能就我职权里稍尽绵薄——这是三十两银票。你带着它远走高飞,海捕文书一下,我就护不了你了。”
  “老大人……”
  “你行事十分孟浪,快牛破车!”
  张兴仁见他伏地叩头,双手挽起他来,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一去再无会期,这就是我的临别赠言。
  我不能在这里久留,你也快走!“
  他手一摆,有人即牵过马来,倏然扬鞭,已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如今资斧将尽,
  故乡难返,投亲不着,怎么办呢?
  一阵秋风吹来,扑怀沁凉,张熙从迷惘中醒过来,但见远山含翠云盘如带,近廓村树已老,黄叶飘地,此身站在通往北京和河南的三岔道口。
  “到北京去。”
  张熙几乎没有怎么想就决定了。
  这一路上,
  无论是在省垣还是县城里,到处酒肆客栈里都在流传“当今爷”弑母、篡位、屠弟的谣言,有的地方又在传说“雍正炮轰年羹尧”害功杀能,更有密地议论岳钟麒暗里私购军粮准备起兵造反:“雍正爷召岳大将军进京,岳大将军畏惧,不敢奉诏”……诸如此类的蜚语,更证实了曾静老师“如今天下
  干柴遍布,一点即燃“
  的说法。到北京可以亲自看看是真是假,说不定寻出些新的机缘来。再者,不见见旷师爷,他的钱已经不够返回湖南了。张熙一路不再耽误,径由德州取道保定直趋北京,虽说也有一千多里地,但都是一马平川的驿道,又是秋凉天高气爽好天气,走了小半月也就到了。当日天色已晚,张熙打听着在城东一家小客栈住下。第二天起了个绝早赶往鲜花深处胡同北头弘时的王府。
  此时天刚放亮,张熙觑着眼瞧,只见门口几个太监正在摘灯熄烛,十几个戈什哈挺胸凸肚按刀而立,钉子似的兀立不动。王府正门紧紧闭着,还有几个巡更的沿着胡同高墙一丝不苟地敲着梆子云锣,寒气袭人的清晨寂静中带着肃杀。
  他小心翼翼过去,刚开口说了句:“我是远地投亲,要见府上侍候的旷——”
  “走北偏门通报。”
  一个太监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正门不接外客!”张熙倒咽了一口气,只好向北,走了大约一箭之地,因见一道垂花倒厦门大开着,却是平出平入没有石阶,小贩们推着柴、煤、菜还有挑着一担一担的蛋肉,厨房调料,时新瓜果都从这里过往。一个小太监在门口扯着公鸭嗓子吆喝:“王爷就要下值,快点!混蛋——那猪往北赶,猪不往厨房,要赶到轿房,日你姥姥的倒会想!喂,那车水是叫你喝的!
  是从玉泉山拉来的!“他忙着指挥,张熙叫了几遍才转过脸来,上下打量着问道:”刚才你说什么?“
  “我要见旷师爷。”
  “你是哪里的?”
  “我是湖南来的,旷师爷是我老师的亲戚。”
  小太监好半日才想出他们的关系,看他一身打扮谈吐,绝
  然是来打抽丰的,也不说叫进不叫进,却道:“你先等着,王爷下值了再说。”
  便奔过去张罗别的事去了。
  张熙无声叹了一口气,蹲身坐在下马石上,望着秋空上刚刚起飞的雁阵,心头突然一阵悲怆:母亲这时辰起来了吧,正在纺花还是造炊?
  哥哥呢?……正在劈柴还是已经下田?思量着,听远处有戏子吊嗓子“咿呀——”的声音,还有隐隐的拨筝调弦声传来,张熙一阵感喟,信口吟道:
  当时只应掉头转,转得头来路遥远。何似仁王高阁上,倚栏闲唱望江南。
  “好雅兴,这早晚有人在我府门前头吟诗!”身旁突然有人说道。张熙抬头看时,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牵着马过来,身后还有一大群护卫太监家人。止要开口问,那个小太监早已叩头请安起来,对那青年笑道:“这人是来寻旷师爷的,说是旷师爷亲戚的学生,老远的从湖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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