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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我的直觉,我们该处在赤道以南,眼下是南纬的春末,大雁该往北,寻找温度才对。心里揣摩着,顶在眼睛上的望远镜,却依旧观望远处的鸟群。因为答案会随着距离的拉近,慢慢显露。
“鸬鹚,鸬鹚哎。”炮台上的芦雅,见我离大船不到五十米,便不再狙击保护,也学着我刚才跪射鳄鱼的姿势,通过狙击镜查看遮住余晖飞来的鸟群。
在这个丫头的童年里,她唯一见到过的,也就是乡下渔夫打渔的猎鸟。不像池春那样,出身中上层阶级,豢养的起上千美金一只的金刚鹦鹉做宠物。要是池春在甲板上,一定没芦雅对鸬鹚鸟了解。
虽然两个女性各自了解的飞鸟之间,没有本质区别,但前者的辛勤捕鱼,后者的学舌卖乖,一旦从大自然法则转入人类社会,便颠倒出另一种规则。
耳朵听着芦雅兴奋的喊声,望远镜仍在我眼前,像可以随时狙击的步枪,一刻不敢怠慢的盯着高空目标。两岸林鸟的惊吓,像沧鬼在铁笼中引诱鳄鱼靠近时惊扰到的龙鱼一样。若真是芦雅猜中的鸬鹚或大雁群,那些小鸟不会如此大面积的奔逃。
当我看清队群最靠前飞行的一只头鸟时,托持望远镜的双臂不由得一抖。“芦雅,伊凉,快进大舱,关上舱门。”随着我的喊声,芦雅也把布满恐怖的小脸面向我喊:“你快上来,老鹰来了。”
她不仅不跑,反而担心起我。“伊凉,别管我,你快带着芦雅进舱。一会儿我上了甲板,会有节凑的敲击舱门。快啊,快进去。”我一边大喊,一边不住压低重心,防止严重超载的小皮筏失衡。
伊凉听到我第一声喊叫,就知道天空黑压压而来东西不妙,忙丢下手中的木棍,拉下炮台上的芦雅,急速往舱里跑。
“你要不要冲锋枪,我再丢给你几把。”快进入舱门时,伊凉又跑到船舷问我。“不要,不要,皮筏会沉的,快进去。”我话刚喊完,两个小丫头的脑袋,如鸟窝里怕弹弓打到的幼雏,一下缩得见不着踪影。
芦雅说的没错,天空中黑压压扑来的正是飞鹰,但她不知道,这种鹰是高山和林坡上体格最大,生性最凶的狗头雕。猛禽里面,就属于它们无赖和纠缠不清。尤其附近出现尸臭时,它们会比乌鸦来的还快。
只要发觉餐食猎物的主人,比自己虚弱或寡不敌众,这些狗头雕会立刻上来争抢,没吃几口,食物就被反认成它们的。接着便面红耳赤,撕皮掳肉,警告真正的主人滚远点。我想可能是肢解野猪的气味儿,以及甲板上铺满的死鹦鹉,引起了它们成群结队,从远处的高山赶来。
木棍打死的鹦鹉,毕竟以棕榈果和浆果为食,体内的蛋白质和矿物质含量较高。若拔掉毛发,掏空内脏,相当于无名小镇过节时,外地人来处理的白条鸡。可惜大船没有烧烤烹煮之类的厨具,看着一片片肥嫩乳鸽般的大鹦鹉,一会儿都给狗头雕吃光,真令我痛惜。
要是来势汹涌的狗头雕,像苍鹰捕捉田鼠那样,抓着叼着就走,飞到自己认为安全的树上去吃,倒也如我所愿,怕就怕它们伤人。或者在甲板上进食,使大船成为诱惑整座森林猛禽凶兽的血饵。
我心急得如燃烧起来的一团火,但手上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狗头雕飞到之前,我若还在小皮筏上,它们极可能一起扑落上来叠罗汉。那个时候,谁没翅膀谁最吃亏。
小筏上的肉,说什么也要保住,使之安全卫生的运进船舱。可眼前的局势,怕来不及了。野猪肉上了甲板,正好和落下的狗头雕嘴巴距离最近,真要引发争抢,我极易受伤,有时哪怕破点薄皮糙肉,但食腐动物口腔里的细菌,足可要了人命。
把肉系在绳上,沉浸在水面以下,也不是办法,食人鱼和鳄鱼,会在赶走狗头雕之前,偷吃光我们的食物。上面是强盗,底下是盗贼,一下把我难住了。小皮筏仿佛成了烧热的小锅,而此时的我,正像只蚂蚁。
看来,只有采取敌不动我不动的策略,干脆把肉就搁在皮筏中,先顺着锚链上到甲板,试探一下狗头雕是否袭人,要是死鹦鹉勾引不住它们,我就直接从甲板跳进河里,拼命潜游直到对岸。
万一给鳄鱼捕杀到,一命抵百命,也不亏了,这个时候,我得尊尊重生命,尊重平等,把自己的命看得越高贵,死得就越难瞑目。总比给肮脏的食腐动物叼啄成一副骨架,血淋淋横甲板上吓女人强。
第124章 ~甲板上的病斑花人~
攀着有些微微发烫的锚链,刚把头高过甲板,一只张开着翅膀,臂展两米多长的狗头雕,噗通一声,降落在大船另一只头的甲板。它是飞的最快最靠前的一只,周身灰褐色羽毛,两对儿黑爪子一挨上甲板,就注意到我正看着它。
这只狗头雕,见我直立起了身子,块儿头一下大了很多,顿时显出些局促和紧张。它没直接低下头,去剖食身边凌乱纵横的死鹦鹉,而是谨慎入微的注视着我。
“噗噜噜,噗噜噜,噗噜噜……”没等我揣摩它片刻,狗头雕的大部队,像天空泼洒下的一簸箕黑芝麻,把百米长二十米宽的大甲板,密密麻麻的盖住近大半。
那种潜意识里,似曾相识的危险讯号,一下涌上我的大脑。没错,昨夜黄月枝头上蹲着的黑影,还有凿刻甲板时,发出那当当的恐怖声,正是这群狗头雕。
刚才和我对视的狗头雕,见自己的同伙都已落下,眼神里那种不安和局促,立刻变成了傲慢和凶狠。此刻的它,头垂的出奇可怕,像蓄势待发的弓箭。
我上身剽悍精蛮的肌肉,异常凸出,宽厚胸腔上挂满的汗水,更使铜色的皮肤油亮。可对眼前的阵势,不仅起不到威慑作用,反而吸引得猛禽的眼睛,像无数手术刀划来。
狗头雕虽然是食腐动物,遇到烂臭变质的尸体,照样吃得津津有味。但实际上,它们真正喜欢的,还是新鲜的尸肉。那鱼钩般的嘴,由代代进化而来,已变得异常厉害。哪怕毛皮坚韧的牛羚,同样轻而易举地啄破和撕开,拖出沉重的内脏。
我呼吸时,起伏的胸膛以及腹中蠕动的内脏,虽然隔着皮肤,却也强烈刺激着它们。仿佛穿了薄纱连衣裙的女人,浑身湿透,站在一群满是欲望的男人面前,给人想象湿衣服里包裹的性感部位,什么形状、颜色、还有接触上去的感觉。
这个时候,我万万不能后退或奔跑。大半个甲板上,灰羽毛的凶猛大禽,还在持续落下,扎成堆儿,结成片儿,甚至挤成团儿。本来悠闲漂浮的大船,不到一分钟,仿佛成了晦暗的巨大鹰巢,使毫无准备,忽然扭过脸来看到的人,吓出三魂六魄。
“咕喔,咕喔,咕喔……”狗头雕的喉头,像青蛙两腮的气囊,突突的鼓动。这种低沉叫声,随着大禽不断增加的数量,也跟着逐渐厚重,混响叠加。
这些狗头雕,确实有狗的特性,它们越是摆出围攻的驾驶,就越不能对它们示弱,否则会像托顶不住的水坝,一下把人倾泻在底下。
每一只狗头雕的饥渴程度和警惕性不同,有几只刚从空中落到甲板,就踩着就近的死鹦鹉,伸缩S型脖子开吃,瞧都没瞧我一眼。这些鹦鹉,毕竟是因抢吃晒肉,被我用长木棍打下来的。
鹦鹉群飞来时,先在头顶盘旋了好半天,像登门拜访的客人,要先敲门,给主人些准备时间,才肯进去。又或者是,先表演一番华丽的空中舞蹈,再落下来吃晒肉,也算有偿交换。
狗头雕的造访,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别捏。甚至没押镖的车队遭强盗伏击,给抢夺去了痛快。至少土匪还知道,东西是抢来的,是别人的。
而这群食腐的野禽,完全不会这么理解。凡是没装进其他动物胃里的食物,只要出现在眼前,闻得着够得到的位置,狗头雕都认为,那该是自己的。
这种吃臭肉长起来的脑袋,会想方设法往自己胃里捣腾。它们甚至会把腐肉吃到快涨爆脖子,为的是带回巢穴,再吐出来讨好老婆孩子。
遇到食物链位阶以下的动物,狗头雕会毫不由于扑抓上去,像抢回自己的食物那样。在这种环境下,如果我没有枪,或者它们群起攻之,很容易发生食物链倒转。
一些狗头雕,爪子按着刚死的鹦鹉,开始用钩嘴叼凿。被扯出的鹦鹉内脏,还冒着热气,虽没野猪肚子里的气味儿浓烈,但嗅觉灵敏的狗头雕,却闻得异常充分。
一直用眼睛直勾勾盯我的狗头雕,渐渐受不了这种气味儿的诱惑,暂时放弃了啄食我的念头,迅速参与进甲板上的盛宴。
它们贪婪啄食鹦鹉的姿态,和昨夜在小镜片中观察到的一样。细长裸露的鹰头,能方便地伸进尸体的腹腔,如人工流产的钳子,挖出滩滩血肉。
这大概是所有鹰禽里,长相最丑,吃相最狠的一种。若是下面两条带有锋利爪钩的腿,再长一些,绝对算得上一群会滑翔的小鸵鸟。
原本干燥清洁的甲板,霎时间变得污秽不堪。沾染乌血的鸟毛,肝肠挤出的黏液,像患了急性癣病的皮肤上,冒出的朵朵斑花,狰狞恐怖。
这个时候,我感觉踩着的船尾,开始倾斜上翘。那些数不清的狗头雕,在船头吃的昏天暗地,肆无忌惮。它们仿佛不再用嘴巴享受食物,而是全身的每一处,都沉浸在餐食的快乐里徜徉、游泳。
宽阔延绵的大河,像浓密森林的通风管道,烈日烘烤过河风,带足了温度,如巨大车轮,从我身上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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