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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我只有向你问声好的时间,"他脚刚跨进诺拉的房间,就哇啦地说开了。"我忙得要死。"
诺拉听后把脸一沉。
"哎唷,怎么啦?"
他对诺拉居然逼着他说谎非常恼怒。他回答说医院里在举行示威,他一定得参加。就在说话的当儿,他自觉脸红了。他想她脸上显现出不相信他的神情,这使得他更为恼火。
"哦,好的,这没关系,"诺拉说,"明天一天你得呆在我这儿。"
菲利普毫无表情地望着她。翌日是星期天,他一直想在这一天同米尔德丽德呆在一起。他对自己说,就是出于起码的礼貌,他也应该那样做,总不能把她孤零零一个人扔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呀!
"实在对不起,明天我有约会。"
他知道这是一场他千方百计要避免的争吵的开始。诺拉的脸涨得更红了。
"可是,我已经邀请戈登夫妇来吃中饭"--演员戈登偕同妻子正在外省游览,星期日要在伦敦过--"这事我一周前就告诉你了。"
"实在对不起,我忘了,"他嗫嚅道。"我恐怕十有八九不能来。你就不能另请旁人吗?"
"那你明天干什么去?"
"我希望你不要盘问我。"
"难道你真的不想告诉我吗?"
"我还不至于不愿告诉你,不过硬逼着一个人讲自己的行踪,这也太恼人了!"
眨眼间,诺拉换了另外一副脸孔。她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发脾气,走到菲利普的跟前,拉起他的手。
"明天别让我失望,菲利普,我一直殷切地期望着能同你在一起过个星期天。戈登夫妇想见见你,我们一定会玩得很快乐。"
"要是能来,我倒是极想来的。"
"我待人不算太苛刻,对不?我不是常常找你的麻烦的。你不能不赴那个讨厌的约会吗?就这一次好吗?"
"实在对不起,我认为我不能这么做,"菲利普冷冷地回答说。
"告诉我这是什么样的约会,"她带着哄孩子似的口吻说道。
菲利普抓紧时间编造了个理由。
"格里菲思的两位妹妹要来度周末,我们俩要带她们出去玩玩。"
"就这些吗?"她高兴地说道。"格里菲思很容易就可以找到另一个人嘛!"
他希望能想出个比上面所说的更为紧迫的事儿来。那个借口太拙劣了。
"不,实在对不起,我不能--我已经答应了,我就得信守诺言。"
"可是,你也曾答应过我的。完全可以肯定,是我首先提出来的。"
"我希望你不要坚持了,"菲利普说。
诺拉勃然大怒。
"你是不想来,所以才不来的。不知你前些日子在干些什么勾当,你完全变了。"
菲利普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恐怕我一定得走了,"他说。
"你明天不来吗?"
"不来。"
"这么说,不必再劳驾光临了,"她叫嚷着,这下可大动肝火了。
"随你的便,"他回敬了一句。
"别再让我耽搁你了,"她挖苦地补了一句。
菲利普耸了耸肩膀,走出屋外。他感到如释重负,事情总算还不环。还没有出现涕泗滂沱的场面。一路上,他因这么容易就摆脱那桩事情而额手庆幸。他走进维多利亚大街,买了几束鲜花带给米尔德丽德。
这个小型便宴进行得十分成功。菲利普早先送来了一小罐鱼子酱,他知道米尔德丽德就爱吃这种东西。房东太太给他俩端上来几块炸肉排、蔬菜和一道甜食。菲利普还订了她最爱喝的红葡萄酒。帷幕敞开,炉火熊熊,灯泡安上了米尔德丽德的灯罩,房间里弥漫着舒适惬意的气息。
"这儿真像是一个家,"菲利普满面春风地说。
"兴许我会变得更加不幸,会吗?"她回答道。
吃完饭,菲利普把两张安乐椅拉到壁炉前。他俩坐在上面歇息。他悠然自得抽着烟斗,感到心旷神怡。
"明天你要做什么呢?"他问米尔德丽德说。
"喔,我要到图尔斯山去。你记得那爿店里的女经理吗?嘿,她现在已经结婚了,她邀请我去同她在一起过星期天。当然罗,她想我现在也结婚了。"
菲利普听后垂头丧气。
"可是,为了能同你在一起过星期天,我还谢绝了一张请柬呢。"
他想,米尔德丽德要是爱他的话,一定会说那就同他在一起吧。
菲利普心里明白,诺拉碰上这种情况是决不会犹豫的。
"唔,你这个笨瓜竟干出这号事来。三个星期前,我就答应她了。"
"但是,你一个人怎么去呢?"
"哦,我会说埃米尔外出办事了。她的丈夫是干手帕行当的,他是个态度非常傲慢的家伙。"
菲利普默然不语,一股难过的感情涌上了心头。米尔德丽德凝睇着他。
"你不会连这一点儿乐趣都不给我吧,菲利普?你是知道的,这是我能够出去走走的最后一个机会了,还不知要隔多久才会再有这种机会呐。况且这是我早讲定了的。"
他拿起她的手,笑着对她说:
"不,亲爱的,我要你去痛痛快快地玩上一玩。我只是想让你感到愉快。"
一本用蓝纸包着的小书打开着,书页朝下地躺在沙发上,菲利普懒懒地把它拿了起来。这是一本定价两便士的中篇小说,其作者是科特纳·帕各特。这就是诺拉写书时用的笔名。
"我非常喜欢看他写的书,"米尔德丽德说,"凡是他写的书我都看,写得太美了。"
他仍然记得诺拉对她自己的评价。
"我在那些帮厨的女工里面享有盛誉。她们都认为我颇有绅士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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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威廉·萨默赛特·毛姆/著
张柏然 张增健 倪俊/译
第七十一章
菲利普为报答格里菲思的知遇之恩,便把自己那些暧情昧意的纠葛一五一十地抖落给他听。星期天早晨用过早饭后,他俩身披晨衣坐在壁炉旁抽烟,这当儿,菲利普又给他讲起了前日与诺拉龃龉不和的事儿。格里菲思祝贺他如此干净利落地摆脱了困境。
"同一个女人谈情说爱,这是世上最容易的事儿了,"他故作庄重地说,"可是,要斩断绵绵情丝却令人十分生厌。"
菲利普对自己如此巧妙地摆脱了干系,颇有些沾沾自喜的味儿。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可是心安理得了。一想起米尔德丽德在图尔斯山过得很愉快,他为她的幸福而的的确确感到心满意足。尽管他自己深感失望,但还是没有掠人之美,这对他来说,完全是一种自我牺牲的行为,也正是这一点使得他内心充满了喜悦。
但在星期一早晨,菲利普发觉桌子上赫然躺着一封来自诺拉的信,信上写着:
最亲爱的:
星期六那天,我大发脾气,实感抱歉,望能谅察。请同往常一样于下午来用茶点。我爱你。
你的诺拉
菲利普神情沮丧,茫然不知所措。他走到格里菲思的跟前,把这封信递了过去。
"你还是不写回信的好,"格里菲思说。
"喔,我可不能这样,"菲利普嚷道。"要是我想起她老是在盼我的回信,我心里会很不好受的。你可不知道等待邮递员的叩门声是啥滋味,我可算是有体会的了。我决不能让人家也忍受这种折磨。"
"老兄,一个人要断绝这种关系,又要不让人感到难过,这是不成的。干那号事,你得咬紧牙关。要知道,那种痛苦是不会持续多久的。"
菲利普重新坐了下来,挥笔写了下面这封信:
亲爱的诺拉:
使你感到不愉快,我深感内疚。不过,我想我们俩还是让事情停留在星期六那种地步为好。我认为,既然事情已毫无乐趣可言,那么,再让它继续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你叫我走开,我就走了。我不存回去的奢望。再见。
菲利普·凯里
他把信拿给格里菲思看,并征求他的意见。格里菲思读完后,闪动着晶莹的眼光注视着菲利普。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却只字未吐。
"我认为这封信定能奏效,"他说。
菲利普出去把信寄走了。一上午,他过得很不舒畅,一直在推测着诺拉接信后感情变化的细枝末节。他为诺拉可能要掉泪的念头所苦恼。但是在这同时,他又感到轻松。想象中的痛苦总是要比目睹的痛苦来得容易忍受,何况他眼下可以无拘无束地、情思专一地爱着米尔德丽德了。医院下班时,想到那天下午要去看望米尔德丽德,他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
跟往常一样,他回到自己房间梳理一下。他刚把钥匙塞进门上的锁眼,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人的说话声。
"我可以进来吗?我已经等了你半个小时了。"
这是诺拉的声音。他顿觉自己的脸刷地红到了耳根。她说话时,声调欢快,没有一丝怨恨,从中听不出可资证明他俩双方龃龉的端倪。他觉得自己无地自容。他既害怕又厌恶,但还竭力装出一副笑脸。
"可以,请进吧,"他说。
菲利普把门打开,诺拉在他头里走进起居间。他心中忐忑不安,为使自己镇静下来,他递给诺拉一支烟,同时自己也点了一支。诺拉神采奕奕地凝望着他。
"你这个淘气鬼,为什么要给我写来这么一封可怕的信?我要是拿它当真的话,它足以使我感到痛心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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