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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奋开哈哈大笑。「从他被你收买之后,便不是指纵鹰了。是你的钱弄脏了这个东西,以前本来还算是个人。」
那人也笑了。「能用钱买,不也挺好的?一定要打打杀杀么?」
「这话从你嘴里说将出来,简直是则笑话。还是你也想用钱收买我?」
大太保冷冷一睨,眸光里无丝毫笑意。「……雷老四?」
(第十七卷完)
第十八卷 桑木之阴
【内容简介】
燃江之夜将尽,血河荡只余烬土,但危机仍未结束。战局丕变,为杀出重围,耿照只剩下一件武器、一个选择、一场豪赌——雪艳青与明栈雪的过往,纠结于何地?落难的天罗香之主,将与耿照擦出什麽火花?隐于幕后的黑手一一现身,为逼出总瓢把子雷万凛的下落,在意外闯入的耿照面前,出现了双脚人立的青狼……横里杀出的神秘组织「桑木阴」,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八十六折 孰为牙爪,孰为骨梁
来人正是赤炼堂的四太保,“凌风追羽”雷门鹤。
他与雷奋开素来不睦,两人明争暗斗多年,居然形成了默契:每当雷奋开欲返回风火连环坞之时,雷门鹤必定早一步离开总舵,或在外接到消息,途中便故意盘桓些个迟几天再回,以免撞个正着,又发生冲突,此番亦不例外。
阿兰山的三乘论法在即,皇后娘娘与镇东将军均到了越浦,雷门鹤身为越浦五大商帮的代表之一,岂可稍离?按瞬字部的情报,这几日雷门鹤均在城中活动,忙得不可开交,也避开与雷奋开直面相会的尴尬场面。
越浦城距离风火连环坞,舟行都还有一段,不可能知道这厢的情形。妖刀于总坛肆虐之际,雷老四必在左近。雷奋开冷冷睨他一眼,哼笑道:“老巢起火啦,你还在这儿瞎摸?四太保不回去瞧瞧,坐镇指挥一番?”
雷门鹤笑眯了眼,客客气气团手揖道:“你雷老大都不成,我能济事么?烧了便烧啦,老屋年久失修,最怕火燎,还好我老早便存了一笔银钱,要抚恤伤亡,也好有个照应。烧成了一片白地也好,不管是起新屋或脱手变现,都是上算的生意。”
“你……”
明知是激将,连说辞都与他料想的相差无几,真正入耳时雷奋开仍面色丕变,咬牙振臂踏前一步,腾腾怒火彷佛令林叶为之一摇,气势惊人;忽地抚胸微颤,一句喝骂生生碎在齿缝间,嘴角溢出一抹殷红。
(他……毕竟是受了重创。
舟里的叶振远远见得,萎靡的精神稍稍振作,彷佛燃起一线生机。
雷门鹤只是静静瞧着,依旧笑容可掬,面上瞧不出心思。
“雷老大,咱们年岁都不小啦,动气伤身哪。”
“……你不问问,是谁把总坛闹得天翻地覆?”
雷奋开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森冷的目光直瞅着眼前斗了十数年的老对手。奇妙的是:直到此刻为止,他完全没想过雷门鹤与七玄勾结、驱使妖刀毁灭总舵的可能性。雷老四和他是内斗,或许还有和总瓢把子的恩仇纠结,但谁要想毁灭赤炼堂,雷门鹤决计放他不过。就跟自己一样。
雷老四瘦削黝黑,即使裹进了锦衣华服,满手的翡翠扳指,也难掩那股子江湖匪气。没了赤炼堂,没了纵横天下水道的风火旗,雷门鹤不过是只黄鼠狼,便穿衣裳也不似人。
可惜在雷门鹤心里,日渐凋蔽的风火连环坞远远不等于赤炼堂。
“不管是谁,连你都应付不了,我去添什么乱?明儿善后便是。况且,这儿还有大买卖。”
雷门鹤耸了耸肩,咧嘴笑道:“‘指纵鹰’滴水不漏,严密得像是铁桶一般,这么多年来我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开了道墙缝。你雷老大御下之能,的确没话说。”
雷奋开所料无差,雷门鹤坐镇越浦,既为公事,也是想避免和自己打照面;之所以乘夜偷偷潜回血河荡,正为了和叶振接头,约定的地点便在这处芦苇滩。谁料翼字部的年轻副统领高云盯上自己的顶头上司,沉不住气抢先动手,虽伤了叶振,却也被他逃脱,雷门鹤遂扑了个空。
雷门鹤觊觎“指纵鹰”许久,多年来费尽心思,始终不得其门而入,这回竟有统领级的核心人物主动接头,经过半年的试探,终于确定不是雷奋开设下的陷阱,岂容失之交臂?在岸边发现叶振遗下的秘密暗号,耐着性子等待。其间见总舵火光烛天,常人避之唯恐不及,雷门鹤却判断只有在这种情况之下,“指纵鹰”的反苗才有机会脱离大太保的掌握,要打破这支奇兵的壁垒,今夜至为关键,果然等到了载着叶、雷二人的小舟。
雷奋开冷冷回头,模样看似惫懒,森寒的目光令人毛骨悚然,不啻利刃加颈。
“你花了多少银两,才买通了这个混蛋?”
“远比你想象得少。”
雷门鹤嘻嘻一笑。“不愧是你的属下,物欲出奇得低。那数目说将出来,我都替你雷老大难受。早知指纵鹰忒便宜,早几年我就整批买下来了还不讲价,多的当是孝敬你雷老大的。”
雷奋开一言不发,原本精亮逼人的眸光隐于夜色,忽然失去神采,片刻才咬牙道:“叶振,你到底拿了他多少?”
倚船咻喘的翼字部统领面色苍白,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低声道:“五……五百两。”
“五百两!”
雷奋开倏地抬头,双目迸出血光:“多少年来出生入死、多少弟兄前仆后继,这‘指纵鹰’三字对你,就只值他妈五百两!”
挟着雄浑内劲的吼声震动地面,连打上滩头的潮浪也为之退,小舟喀喇喇地从泥陷里滑开,船尾被汹涌的水流扯得不住弹跳,犹如一杆残断的狗尾草。
雷门鹤五内翻涌,踉跄几步,心中一凛:“这厮发起狂来,谁人能挡!”
正欲抽退,见前方乌影窜闪,雷奋开已掠上船头,一脚踏得舟身沉入激涌白沫,再不动摇。他一把揪起叶振的衣襟,怒道:“当年天苍山十里重围,你怎不死在突围阵中?血旸陂剿杀赤鲨帮五百甲士那一役,怎不与沙河天同归于尽?还有……陷机山无回海死守七七四十九天,你怎不死在土沟壕渠之间,跟其它一百七十一名阵亡的弟兄一样,偏偏要活到现在,为他妈的五百两出卖自己,出卖尊严!”
叶振本已大量失血,再被狮吼般的咆哮贴面一震,七窍都溢出血点。他软绵绵的双腿半垂半跪,使不上力气支撑,下腹不住渗出乌渍,勉强举起一只右手,轻轻攀着那铁铸般的腕子,颤声道:“不……不要杀我……我……我不能死……”
与其说是求饶,倒像在制止什么。雷奋开怒笑道:“叶老三!你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怕死了?你以前,不是叫‘不要命的叶老三’么?”
叶振只是一径摇头,出气多、进气少,兀自扳着他的手腕不放,口里喃喃着“别杀我”、“我不能死”忽听背后一声嘻笑,雷门鹤悠然道:“温柔乡从来都是英雄冢,连指纵鹰也不例外,你家叶统领在崤河镇养了个标致的小寡妇,连拖带的油瓶都是俩粉光致致的女娃娃,将来出落得娇媚可人,正好肥了便宜老子,决计不落外人之田。叶统领的五百两银,怕是给粉头安家罢?”
叶振勉力睁开眼缝,切齿道:“四太保!你……”
心弦牵动,又血嗽起来。
此事他本以为天衣无缝,殊不知“凌风追羽”雷门鹤也非好相与的,手下虽无指纵鹰,一样有罗天网地的本领,两人密切联系的大半年间,叶振的底细早被摸得一清二楚。
雷门鹤成竹在胸,却始终不动声色,此际一股脑儿掀了出来,叶振后路已绝,今日之事若没个结果,以大太保睚眦必报、不留余地的性格,非但要叶振填命,连崤河镇的母女三人也难逃其毒手。
雷门鹤意犹未尽,捻须笑道:“我记得叶统领那相好的……是姓田罢?是了,地契上写得清楚明白,房舍是买给一位林田氏的。”
雷奋开本是怒极,听到“崤河镇”时不禁微怔,及至“林田氏”三字一出,面色丕变,焰尾般的压眼浓眉皱起,“砰!”
将奄奄一息的叶振损落,沉声道:“是她?你拿五百两养的,是林飞的婆娘?”
林飞乃“指纵鹰”翼字部的前任副统领。他死之后,副统领一职才由年轻的高云接任。雷门鹤对指纵鹰下过偌大心血,各人用的虽是假名,原本身分在加入后便舍弃不用,总喊得出十位正副统领的万儿,心念一动,露出猥亵的笑容:“看不出啊,叶统领。‘指纵鹰’真个是有情有义,兄弟情若手足,妻子亦如衣服,部属遗下如花美眷,叶统领顾念甚深,不仅代为照拂,还兼施雨露,好生滋润了久旷的寂寞少妇,啧啧。”
雷奋开冷冷回头。
“老四,我自管我的家事,你那张臭嘴再吐个屁字,我便先料理清静。我说得出做得到,你很清楚。”
雷门鹤笑吟吟地闭上嘴。那份刻意露出的兴致盎然,比尖刻的言语更招人恨。
雷奋开对这人了解甚深,只要不涉对总舵的旧情感,等闲不受撩拨,转头沉道:“我让你去杀光林飞家里人,你倒好了,金屋藏娇啊。女人我从没少了你们的,那林田氏是何等尤物,竟能迷得你忘乎所以,连组织都能轻易背叛?”
叶振似被按着痛处,身子一搐奋力昂颈,叫道:“你莫……莫说她!她……她是好……好女人……”
这几句彷佛用光了仅存的气力,背脊方离船座寸许又重重摔回“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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