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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文侯府出来时天虽然冷但我心底更冷了。
回到军营杨易他们五个统领都在等我。一见我便迎了上来。曹闻道大声道:“统制是不是该出了?”
我点了点头道:“十日之内就要出。”
曹闻道大吃一惊道:“这么快?”
我道:“这是军机到时再说吧。”
我看了看静静的营房叹了.QUAnBEn.口气道:“大家都好好休息吧等一出就连睡个好觉都是奢望了。”
曹闻道还想再问钱文义在一边道:“曹兄休息去吧趁这三天里要把辎重装备都整顿好有的忙呢。”
他比曹闻道要细心得多已经看出我有什么难言之隐。等他们行礼告辞我也回到自己的营帐。一进门便不由苦笑起来。
没想到文侯会给我这样一个任务可是我也不得不去执行。
这次远征是地、火、风三军团联手水军团留守帝都。只是由于路途太过遥远神龙炮无法携带地军团的铁甲车也只能带去四辆而已。如今水军团扩编到两万火军团仍然是七千。此次随同地军团出征的是风军团的六百人和火军团的三千人以及临时编入的常备军一万人加上地军团全军五万人一共也不过六万三千六百人。即使加上沙吉罕要带来的几百狄人骑军离预计的十万远征军也还远得很。
“到底是文侯大人豪爽一夸口就把兵力虚增近一倍。”邵风观一办好交接手续便到了我营中屏退左右低声抱怨。武侯南征那是不折不扣的十万精兵结果仍然全军覆没现在这六万余人要攻打蛇人的老巢困难更大。
我笑了笑道:“说有十万壮壮你的胆不好吗?何况现在虽然只有六万三四千但不会逊于当初的十万南征军的。”
邵风观看了看周围忽然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卷轴小声道:“楚休红你拿着这个看过后烧掉。”
我诧道:“是什么?”
“帝君密旨。”
他出门后我打量起这个卷轴来。卷轴用火漆封口上面还钤着一个印章里面用极难辨认的字体写着“至音无声”四个小字。这是帝君的私章以前也说好帝君向我下的命令都用这个私章封口以示无虚。这种字体极难辨认不知道的只以为是些乱七八糟的花纹根本不会注意。我拆开封口看了下去等看完一遍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帝君在密旨中只说了一件事。此番地军团出监军不再是小王子而是沙吉罕。监军在名义上是全军的最高指挥官但其实只是监视各军主将防备他们有异动。小王子做地军团的监军从来不干涉我反而服从我的指挥因此地军团向无监军掣肘之苦。但文侯却向安乐王进言说此番远征极其危险小王子金枝玉叶还是不去的好。安乐王果然听从了而且还瞒着我。
“此人为甄某新近宠信者年齿虽幼而勇毅果敢兼而有之。以其为监军当有非常之心楚卿切切。”
帝君的密旨中这样写着。文侯应该会让沙吉罕密切关注我的行径一旦我有什么不符合文侯期望的举动他可能便会将我斩杀。帝君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我怀疑这是张龙友的判断帝君未必会关注沙吉罕此人而表面上仍是文侯亲信的张龙友却会看出这一点。现在张龙友也与我越来越疏远但我们毕竟算是同在帝君一方他也不希望我轻易被文侯干掉。
不管张龙友这人如何他的判断应该很有道理。沙吉罕这人年纪虽轻却非易与之辈文侯现在视其为股肱自然是想让他逐步替代我。文侯似乎也没有现沙吉罕这人在谦和的外表下那颗桀骜之心。其实对于我来说文侯能把我明升暗降夺去我的兵权让我当一个闲职安度余生倒更是得其所哉当然这些话若是被曹闻道听到了私下里肯定会指着我的鼻子臭骂我一通说我没有雄心壮志云云。
我苦笑着点燃蜡烛把密旨烧掉了。帝君的密旨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让我决不能放弃兵权。一旦沙吉罕与我生不可调和的冲突可以除掉他。四相军团的四都督虽然帝君和文侯各得其二以单一兵团的实力而言还是地军团最强。如果地军团被文侯掌握那也是帝君绝对不能容忍的。可以除掉沙吉罕那也表示我与文侯彻底决裂帝君与文侯之间的矛盾也摆到了桌面上来。
于公于私我仍然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我看着密旨成为一团焦臭的黑灰揉碎了扑散在地上。不知道将来会变得怎么样现在我也只能努力让帝**之间不起纷争。
自新二年元月一日。帝君即位后第二个年头的第一天远征军终于出了但名义上却是征讨前来进攻石虎城的蛇人军加上册封陶守拙。如同帝君密旨中所言远征军监军居然是沙吉罕。当沙吉罕上前从帝君手中接过佩刀时前来送行的官吏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监军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原本并不受人关注只是一个狄人少年王子成为监军实是史无前例。狄人前几年还爆过反乱沙吉罕本身就是属于质子送到帝都来的帝君让他成为目前帝**最精锐部队的监军大概预示着和狄人的关系变得如蜜里调油了。
虽然听不到但我猜他们在这样说着。也许客居帝都的狄人地位也一下子会升高许多吧如果这使得狄人将来不再叛乱也许倒是件好事。
诸军开始出了。六万多人加上辎重营组成一支浩浩荡荡的洪流自帝都西门出。我正在西门外的临时营帐中看着诸军一路路出城冯奇忽然来报:“楚将军南宫大人求见。”
昨天南宫闻礼陪我去祭了郡主之墓已经算是送过行了没想到他还过来不知会有什么事说。我道:“快请他进来。”
他见过礼后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会意道:“冯奇你们先出去吧。”
等冯奇他们一出去南宫闻礼便将椅子凑近了些低声道:“楚将军下官今日随陛下送行后也不该再过来了只是文侯大人竟然给地军团换了个监军下官思之再三有句话不得不说。”
我道:“是什么?”
南宫闻礼看了看左右越小声地道:“此事大有蹊跷下官恳请将军千万小心此人。”
帝君和文侯都信任南宫闻礼那只是信任他的能力他并不属于这两派之一而他也努力保持着中立因此帝君和文侯都不会把密事跟他说的。只是他也看出其中不对嗅觉当真敏锐。我点了点头道:“是文侯大人大概有意慢慢让他替代我的位置。”
南宫闻礼舒了一口气道:“原来将军已有觉察闻礼实是多事死罪死罪。”
我笑了笑道:“南宫大人我远远不及郡主大概一直很让你失望。其实你在政事上的能力比我强得太多不必太过拘泥。有些事你自己去做吧。”
南宫闻礼的脸上也亮了起来低声道:“多谢将军谬赞闻礼感激涕零。闻礼能学有所用实沾将军余泽。”
因为我的缘故帝君和文侯对南宫闻礼相当支持。正因为这样南宫闻礼对我也渐渐有了信心不像当初现我对政事一窍不通且毫无兴趣时大失所望的样子。我重重拍了拍他的肩道:“南宫兄我们是郡主的羽翼郡主在天之灵也看着我们呢。”
南宫闻礼也有些激动低低道:“是遵命。”他站起来忽然有些扭捏地笑了笑:“还有一件小事本来还要有劳楚将军只是来不及了。”
我奇道:“什么事?”
“我要结婚了。”南宫闻礼脸上浮起一层红晕似是有点不好意思“本想请楚将军做我的男傧没想到走得这么急来不及了。”
我吃了一惊道:“是么?你怎么不早说害我礼物都没备好。是哪家小姐?”
南宫闻礼道:“她叫可娜她父亲是万年县令也不算什么大户人家。”
县令的确是个小官和南宫闻礼不能比看来南宫闻礼这个岳父仕途不算顺利。我道:“是早年定下的婚约吧?”南宫闻礼虽然比我大一些但还算年轻又已是高官想和他结亲的王公贵族一定大有人在。他娶一个县令的女儿多半是父母之命早年就定下的婚约了。只是“可娜”这名字我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南宫闻礼道:“禀报楚将军其实拙荆还是郡主做的媒她以前做过郡主的西席。”
我猛然间想了起来还是第一次在安乐王府见郡主时她和我说起过她的西席叫可娜。那时我只以为那是个年纪甚大的女先生没想到居然也是个年轻女子。我笑道:“那可恭喜你了。喜酒可要备好等我回来再喝过。”
南宫闻礼也笑道:“自然自然。”看来那个叫可娜的女子虽然不是出身豪门但也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得妇如此南宫闻礼也大是满意。
自新二年元月十七日正午大军抵达符敦城同时邓沧澜的水军也由大江下游逆流而上正时抵达。出前文侯曾下过命令要我正好在十七日正午抵达不能提前也不能落后给邓沧澜的命令当然也一样因此我们同时抵达我只是稍早一点。西府军编制一直在五万人现在居然有如此庞大一支人马突然不宣而至一定让西府军也大吃一惊吧我几乎可以想象现在陶守拙在城中手忙脚乱的样子。
由于符敦城北门是水军六万大军要进城并不容易我让诸军在城外临时扎营正在临时营帐中准备入城事宜冯奇忽然过来道:“楚将军邵都督求见。”
这一路上邵风观一反常态一次也没来见我我不知他故意避开我是不是因为担心文侯的耳目忙道:“快请他进来。”
冯奇有些迟疑道:“他还带了个人……”
我笑了笑道:“邵都督难道会害我不行?他带来的人总是靠得住的快请他进来吧别失礼了。”
冯奇答应一声走了出去没一会儿邵风观撩开帐帘走了进来笑道:“楚兄。”
我迎了上去道:“邵兄你……”话未说完他身后忽地转出一个人来。一见这个人我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惊道:“小殿下!”
在他身后的居然是小王子!
小王子上前来行了一礼道:“楚将军末将前来报到请置于麾下。”
我哼了一声道:“胡闹邓将军要回帝都我让他安排人手送你回去。”小王子这般出来一定是瞒着安乐王的。安乐王不见了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哪里还对得起郡主?
小王子听我这么说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急道:“楚将军我有帝君哥哥的密旨可不是自己随便来的!”
我怔了怔道“密旨?”帝君现在政绩没什么密旨倒是了好几道了。小王子这时从怀里摸出一个卷轴道:“帝君哥哥说给你看了后马上烧掉。”
又是这一套。我有点恼怒接了过来道“遵旨。”看了看封口的火漆印果然是那个“至音无声”的私章。我挑开火漆打开卷轴看了看。这道密旨倒是不长帝君在密旨中说文侯以沙吉罕为监军自是有所图谋因此派小王子前来要我好生照顾。万一沙吉罕与我生冲突立刻将小王子抬出可以宣称小王子才是真正的监军。
这条计策很阴损但也正好克制住文侯的计谋。文侯将监军换成沙吉罕无非是想在地军团里安插下自己的势力而监军作为远征军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他对我号施令我也不得不从。但小王子是地军团监军已为人熟知如果我和沙吉罕真的反目就完全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干掉他军心也不会动摇了。
这样的计策一定又是张龙友出的。文侯一直觉得张龙友是个书呆子只会造些奇器有什么图谋多半也不瞒他因此张龙友的计策招招打中文侯的软肋。看了这密旨我越来越觉得张龙友陌生甚至有些害怕他了但信心也更足了些。
将密旨烧了小王子大概也见我脸上平和了些道:“楚将军我可以留在风军团么?”
我道:“不成帝君密旨是叫你留在地军团中。”
小王子大是失望咂了下嘴也没说什么。其实帝君的密旨中并没有说这种事但我知道小王子留在风军团一定想浑水摸鱼趁机尝尝坐飞行机的味道。安乐王以前就交代过我绝对不能让他坐飞行机他私自参加远征军还可以说有帝君支持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他了。我道:“此事王爷知道了么?”
小王子道:“帝君哥哥说他会向父王解释的。楚将军这回可要血战了啊!”他的脸上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似乎巴不得战争越惨烈越好。我道:“你的任务是候补监军不能上前线。平时就编入我的亲卫队吧冯奇!”
叫了一声冯奇走了进来行了一礼道:“楚将军。”
“给小王子准备一套侍卫的军服平时让他带着护面小心别让他暴露身份。”
十剑斩中因为随时都要准备短兵搏斗因此有几个人常年戴着皮制护面。小王子来地军团并不太久但认识他的人不少如果别人看到他只怕节外生枝。冯奇看了小王子一眼大概还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行了一礼道:“末将明白。”
打走了小王子邵风观仍无告辞的意思。我看了看他道:“邵兄你应该不只是为了小殿下前来的吧。”
邵风观淡淡一笑坐了下来道:“楚兄你现在该准备一下如何入手指挥西府军了。”
我也笑了笑道:“果然也瞒不过你。”
邵风观摇了摇头小声道:“我现在倒是更想知道大人如何兵不血刃就解决掉陶守拙这独霸一方的诸侯。”
我看了看周围凑过去小声道:“你觉得他会用什么方法?”
邵风观抬起头道:“屡试不爽的故技。”
“什么?”
“反间计。”
我沉思了一下道:“你觉得会是哪个?”
邵风观小声道:“西府军五路指挥使第一路陶百狐那是陶守拙的亲侄子无疑招不动。二路夜摩天、三路尚师接四路杜禀五路盛昌我想都会有可能。”
我想了想道:“杜禀应该不会。”
邵风观抬起头愕然道:“你怎么能肯定”
我道:“我来过符敦城两次与那杜禀也有过一面之交。此人心中存不住事有什么全挂在脸上。也许能力是有但这种人肯定当不了反间。”
我第一次从高鹫城逃回来路过符敦城时带我回城的西府军队官就是杜禀。当时西府军都督周诺正在整编第三路军准备从下属中提拔一个指挥使那杜禀原本甚有希望因为听得周诺有挽留我的意思马上对我变了脸。文侯所用之人。一定不会是这种心中藏不住事的人这一点只怕陶守拙也想到了所以他解决掉周诺的亲信谷宁后替补上来的指挥使就是杜禀。
邵风观道:“是你来过符敦城。如果不是这两人那么还有三个里你觉得谁最有可能?”
我摇了摇头道:“现在也猜不到。反正”我抬起头笑了笑“马上就会知道了。”
这时冯奇在外面大声道:“都督西府军陶都督求见。”
我和邵风观同时站起身相视一笑走了出去。外面陶守拙领着几个军官站在一处其中一个正是陶百狐另几个却不认识看衣着也是亲兵侍卫一类的人物。见我们出来他们行了一礼道:“楚都督邵都督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我和邵风观还了一礼道:“陶都督请起。”
陶守拙抬起头道:“不知楚都督领兵前来所为何事?”
我道:“陛下圣旨在此陶都督接旨。”
陶守拙一下跪倒在地道:“臣陶守拙接旨。”
陶守拙现在是司辰伯西府军都督圣旨加封他为吏部尚书要他进京供职。我**完了圣旨看着陶守拙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站起身道:“陛下隆恩小臣粉身难报……”
他话未说完身后的陶百狐忽地一个箭步上前跪下道:“两位都督小人万死陶守拙他有不臣之心蓄意谋反!”
诬以谋反那是解决尾大不掉的属下时屡试不爽的借口只是让我大大吃惊的是这个人居然会是陶百狐!陶守拙显然也如晴天霹雳惊道:“百狐你……”可能是他太过震惊张口结舌地说不上来。
陶百狐翻身站起喝道:“将反贼陶守拙拿下!”那几个亲兵已冲上前来一把按住陶守拙。虽然陶守拙弓马未必如何出色但他毕竟也是武将只是那几个亲兵力量既大动作也快一个个都不逊于十剑斩陶守拙被他们按住了根本动弹不得只是叫道:“要造反么?”
陶百狐冷笑道:“大伯你也知造反是死罪么?”他又向我们行了一礼道:“两位都督陶守拙意图谋反小人不敢同流合污唯有大义灭亲以献赤心望两位都督体谅。”
地水两军团聚集符敦城时由我向陶守拙宣示诏书说陶守拙功劳极大将升任帝都吏部尚书。前几年南宫闻礼上疏要求恢复吏部被文侯以事有轻重缓急此事不必急在一时为理由驳回。因此这一次文侯重拾此议要求重设吏部。但这尚书之位是给南宫闻礼留的不管陶守拙识趣愿意放弃兵权入都还是恋栈不去铤而走险动反乱或者想出什么手段来推脱文侯早已安排下人手马上有一个指挥使出来密告陶守拙谋反远征军以雷霆手段将他格杀将五万西府军分而治之一半加入远征军一半则由邓沧澜接掌。也就是说照文侯的计划陶守拙必死无疑。
这是文侯交待的计策。这条计策太毒辣了水军团同来彻底打消陶守拙倚城坚守之心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拿下也几乎就是当年解决周诺的翻版。陶守拙解决周诺时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也有这一天。为了萧心玉的事陶守拙在我心中根本没什么好印象但他这样下场多少也让我有兔死狐悲之感。我也没想到作得居然如此之快勉强笑了笑道:“陶百狐将军果然忠义过人只是说陶都督意图谋反可有证据么?”
陶百狐道:“陶守拙在家中暗藏军器僭用王礼小人即刻前去搜检出来上报两位都督。”
陶守拙惊得目瞪口呆嘶声叫道:“楚都督邵都督那是诬陷!百狐你这畜生我可从来不曾亏待过你……”
陶百狐冷笑一声打断了他道:“大伯你待我甚厚但那总是私情我陶百狐身为王臣唯知忠于陛下。须知君为臣纲忠孝不能两全恕侄儿不孝了。”
岂但陶守拙惊呆了我也已经被惊得呆了。我怎么都想不到文侯居然早就策反了陶百狐有这样一个内应伏在陶守拙身边陶守拙能活到今天都是奇迹了以前只是因为文侯尚无暇顾及吧。陶守拙还要破口大骂什么我叹了口气道:“来人将陶都督暂且关押。”
陶守拙一下子被人拖了下去。陶百狐极是得意上前行了一礼道:“两位都督夜长梦多请进城以防诸营有变。”
他说起话来已当陶守拙如死尸了。事实上陶守拙也已与死尸一般他足智多谋一定还在盘算如何应付文侯这条计策但文侯作得如此快根本由不得他反应。下棋时所谓“棋高一着缚手缚脚”陶守拙殊非弱者当初解决周诺时我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现在却简直不能算是文侯的对手。
等陶百狐带人回城留下一个瘫若死尸的陶守拙邵风观看了看我苦笑了一下道:“楚兄我们也被大人摆了一道。”
文侯让邓沧澜稍晚一些到让我们来宣读圣旨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陶守拙忠于陶守拙的人就一定恨我们入骨当我们是誓不两立的仇敌。如果日后文侯在解决掉我们之后再为陶守拙平反那么西府军一定视文侯为恩人彻底为文侯所用了。这才是文侯计策的全部吧可惜我和邵风观直到现在才算明白已是生米煮成熟饭了。
我低声道:“至少我们现在还没有以谋反之罪将他下狱。”
邵风观看着陶百狐的背影有些厌恶地道:“你说这陶百狐的命能比我们长多少?”
陶百狐做下这种事肯定也已经被文侯安排好死期了但他却完全不曾意识到。我苦笑一下道:“只有大人知道吧。”
邵风观没说什么。陶百狐居然是文侯伏下的那个人这件事本身就让我吃惊我现在都有点不敢相信邵风观了。文侯一定在我身边也伏下了人这个人会是谁?杨易?钱文义?廉百策?甚至曹闻道和陈忠都有可能……自然也有可能是邵风观。
文侯的计划像一台构造精密的机器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运行。元月十八日陶守拙被秘密处决同时处决的还有尚师接、杜禀、盛昌三人。此事外有地风水火四相军团的优势军力压迫内有知根知底的陶百狐主持进行得极其顺利。当初解决周诺时还恶斗过一场这一次只以召集五路指挥使的名义将他们聚齐逮捕三人时他们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西府军五个指挥使一下子解决掉三个当真是大换血。看到杜禀被处决时还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我心中也大是难受。杜禀很早就想着当这个指挥使但如果他没被提拔就不会当这个莫名其妙的出头鸟被除掉了。事后西府军有两万被编入远征军。如我所料但出乎陶百狐意料的是编入远征军的是陶百狐和夜摩天两人的队伍。这也是文侯的一石二鸟之计远征军带走了陶百狐的嫡系留下三支被他解决掉指挥使的部队让他统领单单是逐步替换那些怀疑在心的下级军官就足以忙得陶百狐焦头烂额他就算心怀不轨也再没有能力有异动了。想要保持西府军的稳定唯有一心一意地依靠邓沧澜。
文侯以此一计兵不血刃且一劳永逸地解决了西府军。虽然西府军的战力从此一蹶不振但换来的是他们毫无保留地支持远征军。只要远征军能成功西府军存在的意义就不大了。这是文侯的心思吧五万精锐的西府军在他眼里同样只是一个赌博的筹码而已。
元月二十日远征军再度出。按照文侯的计划我们将直接向西南伏羲谷方向觅路而行。只是与我们的构想大为不同的是原来的官道由于年久失修已经湮没。为了保证补给运输畅通远征军只能采取边修路边前进的方式进行。由于那些路只能是简易路每天行军的度只有不到三十里。也就是说照文侯的原定计划抵达伏羲谷的时间将起码是一年以后。以羽书向文侯禀报文侯仍然要我们按原定计划前进据说因为共和军仍然没有察觉我们已经出。他们也在整兵计划在五月底出师因此我们还有时间。
时间到了三月我们已经进行秉德省境内。秉德省可谓帝国十九省中仅次于朗月省的一个荒凉省份总督廖载雄受命为我们补充给养可谓费尽心思。廖载雄也算是个能吏秉德省人口不多又没有大城人民散居加上蛇人时时出现使得全省残破不堪唯一有利的就是交通不畅才使蛇人未能长驱直入。要提供近十万大军的粮草补给仅仅一个月就让他一头头白了一半。
更大的困难是南方的气候。西南一带闷热三月已进入雨季。当初在高鹫城时就因为瘴气全军一大半病倒我也重病了一场。现在虽是有备而来蒋一模以下的医官也极是得力但还是有数千人得病。我们采取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策略每向前行进一步留下的就是一条休整过的大路。散居在秉德省的人民也渐渐聚拢来沿路出现了不少村落但让这条路变得不平静那些没饭吃的难民铤而走险袭击运粮队。有鉴于此杨易提议招纳民夫让他们为部队运送补给这样一方面可以安置那些难民另一方面也可以解决运输问题。
只是这样只不过解了燃眉之急我知道并不能长久。如果照文侯的计划倒也并非不可能成功但远征伏羲谷从根本上来说已经过了帝国现在的能力远征军一定损兵极重不过两败俱伤的惨胜而已。这样的结果在文侯看来并非不值得但我却无法容忍。
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是我一直下不了决心。
直到三月九日冯奇领着一个人来见我。
那是郑昭。现在到了该下决断的时候了。看到他时我不禁这样想着。
与他交谈了大半天后我让冯奇他们立刻将五德营众将召集到我帐中议事。看着杨易他们五人落座我心底暗自苦笑。现在这阵势又隐隐让我想起许多年前在高鹫城时的情景。那一次栾鹏召集包括我在内的部下准备兵谏反对武侯与苍月公联手正与现在仿佛。不管这次远征的结果如何三月九日这一天一定会作为改变帝国命运的一天载于史册吧。
等他们坐下我站起身道:“五位将军今天请你们来是想和你们商议一下我们此番远征的胜率有几成。”
杨易、廉百策和钱文义都看着我眼中有些忧色。曹闻道也站起来道:“统制你要说的是文侯大人的战略有误是吧。”
曹闻道莽撞但心思并不粗他也约略猜到了我的心思猜不到的大概只有陈忠。我点了点头道:“如今我们这般遇山开路遇水架桥一路南行恐怕起码要花七八个月才能抵达伏羲谷。兵法有云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何况共和军也在捕捉蛇人的踪迹我们有可能要对付前后之敌纵然而胜也将损失惨重。”
与共和军即将反目这几乎已是个公开的秘密也不用瞒着他们。曹闻道沉思了一下道:“统制你的意思呢?”
曹闻道的性子向来有点顾头不顾尾但此时却也踌躇起来。这事实在太过重大他也不敢一下子决断。我道:“我就是无法决定所以才想问问大家。我的意思是决不能让兄弟们无谓牺牲。”
曹闻道道:“怎样才能不无谓牺牲?”他话未说完钱文义插嘴道:“谋求共和军援助?”
他话一出口杨易与廉百策都松了口气。这个意思他们一定也同样想到了只是谁都不敢先出口。曹闻道皱起眉道:“如果共和军有此诚意我同意。”
我苦笑道:“就是不能保证他们有此诚意大人才不想与他们联手。只是这一战无论我们还是共和军想要单方面取胜都很难只有联手才能以最小的损失取得最大的战果。何从景不是呆子他不至于看不到。”
钱文义道:“只是这样一来便与文侯大人的策略完全背道而驰说不好听点那就是……”
他停住了话头曹闻道嘿嘿地笑了笑道:“等如反叛么?”
钱文义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必想到了陶守拙的下场。我心里一阵乱道:“钱将军你觉得这样做不值得?”
钱文义张了张嘴似要说什么但没有出声音。以钱文义的性子一定不会同意这样做但又不会第一个反对。我看了看杨易他们杨易和廉百策都躲开了我的视线八五八书房当我看向陈忠时半晌没说话的陈忠忽然道:“楚将军末将也没什么话好说。不过我只觉得能让弟兄们少一点无谓伤亡总是好事只是这样做的话即使成功都督您一定会被文侯大人革职末将等人也定要受牵连。”
这些连陈忠都想到了别人自然不会想不到只是没人敢说而已。
我道:“我已打定主意日后文侯大人怪罪后果由我一人承担绝不牵连别人。”
陈忠笑了笑道:“都督忒小看我了我说的不是怕受牵连。地军团全军将士生死与共岂会在意这些我是说末将愿与都督甘苦与共一同表态。”
我暗自叹了口气。陈忠到底是老实人我被治罪他们定受牵连他的确不会在意但我想别人一定会在意的起码钱文义就一定在意。固然他们一同表态说支持与共和军联手有利于军心统一可是他们要承担的后果却比我重得多我终不能和他们说要他们来帮我一同背黑锅。但这些话只会让他们多心自不好说出口我道:“五位将军都是国之栋梁是地军团的支柱留下来比离开要有用得多。我已想好此事你们只说不知等我与共和军联系上后你们联名向文侯大人报告说我一意孤行以示与此事无涉日后文侯大人也不会怪罪你们。反正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生米做成熟饭文侯大人也鞭长莫及。”
曹闻道忽地跳了起来叫道:“统制你这是什么话?我老曹可不是这种背后捅刀子的人。要告我曹闻道的名字绝不签上去。”
我看见钱文义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心知他定然又想到当初之事。曹闻道对钱文义一直很看不起这番话说出来钱文义会觉得在讽刺他。我忙道:“这不是落井下石。如果连你们都走了地军团的五万弟兄只怕也要散了。为了地军团你们仍然得留下来。背黑锅的事有我一个人承担就行了你们不值得为此牺牲。何况”我笑了笑心里多少有些苦涩“我多少有些功劳而且此事若成定不会判死罪。如果让我解甲归田整天吃喝玩乐倒也得其所哉。”
他们都没再说什么。即使与共和军联手灭了蛇人但完全与文侯计划背道而驰肯定要有一个人来承担事后的责任的而这个人非我莫属。即使曹闻道再义气也不过无谓牺牲自己而已。
陈忠忽然道:“都督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
曹闻道叹了口气道:“除非大人……”
只有文侯不存在了我才不至于落得这么个下场吧。曹闻道没说完我也知道他的意思。但我不是文侯搬掉文侯自己取而代之的想法从来没有过。文侯纵然跋扈但他的能力让我敬佩得五体投地如果当初没有文侯我即使有帝君支持也根本无法和江妃与路翔势力抗衡帝国恐怕早就分崩离析了。就算我代替了文侯我也缺乏文侯的驭人之术多半只会让国家徒增变乱。我道:“别的话都不用说了此间也无外人我只想让大家表明一下态度究竟同不同意与共和军联手。”
这时杨易站了起来道:“末将同意与共和军联手但不愿在秘报文侯的报告上署名愿与都督共进退。”
杨易话不多此时却出奇地坚决。曹闻道马上接口道:“我与杨兄弟意思一般。”他对杨易一直心存芥蒂现在杨易说地豪迈他登时称兄道弟。
他们两人一表态钱文义与陈忠同时站了起来道:“我也如此都督明察。”
现在没有表态的只有廉百策。廉百策这人心思细密为人也很低调从来不抢先但也从来不落后不知为什么现在却似心事重重。我心中有些不悦但还是尽量平静地道:“廉将军你意下如何?”
廉百策抬起头道:“我……”刚说出一个字见别人都站了起来忙不迭也站起来道:“末将也是如此想的。不过此事还要从长计议为是。”
曹闻道哼了一声道:“从长计议现在非此即彼哪由得你从长计议。”
廉百策似是没听到曹闻道的挖苦仍是低低道:“楚将军此事你不与邵将军商议么?沙吉罕监军那边又该如何应付?”
沙吉罕是文侯派来的监军这事当然不能与他说。此次火军团派来的三千人与地军团一起行动只算是支偏师领军是个备将叫丘神通。因为军衔低所以也不必多虑。不过风军团是全军出动风军团人员虽少却也是四相军团之一邵风观与我平级照理不该瞒着他。我想了想道:“还是等事情办成了再与邵将军说吧。至于监军么廉兄以为如何?”
曹闻道舔了舔嘴唇插嘴道:“这小子不会和我们一条心的不如借机做了他!反正小王子也在我们……”
我淡淡一笑。帝君不惜瞒着安乐王让小王子到前线来打的正是这个主意曹闻道倒是一语说破。我怕他说得太多忙道:“这事观其行再作定夺也不迟。”
这时廉百策压低了声音道:“曹将军有件事不知你想过没有与共和军联手的确事半功倍但一旦大功告成他们反戈一击又该如何?”
我的心里猛地一震。现在我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与共和军联手虽然也担心共和军会不会有反复但一直未能虑及此事。的确现在我们也不能全部依靠共和军补充给养。否则真像廉百策说的万一共和军在事成之后对我们下手就算不正面攻击只消截断补给那我们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唯有冒死突围一途了。真这样的话损失不见得会比独力攻击伏羲谷小。
文侯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一点吧。我默默想着曹闻道道:“老廉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廉百策微笑了一下道:“当初共和军与我们联手为了表示诚意大人开出的条件是什么?”
杨易眼中忽地一亮道:“廉将军说的是让他们提供人质?”
廉百策道:“正是。现在该他们表示一下诚意了这人质必须是共和军中有相当地位的人。”
曹闻道喃喃道:“难道要何从景的儿子?不过听说他的几个儿子都只是些小孩子呢带来可麻烦得很。”
不对何从景现在名义上是共和军领袖但他的儿子却谈不上人质。我道:“不能是孩子应该是另外一个人。”
杨易道:“都督你已有人选了?”
我道:“不错。现在商量得差不多了那么要求共和军提供人质为保证我军与共和军联手一同攻打伏羲谷事前由你们联名向文侯大人密报事后我再上书请求同意。如此没有人反对了吧?”我见他们还有反驳之意道:“别的不用说了我意已决五德营还要保留下去。一旦我有不测地军团归杨易将军全权指挥旁人不得违抗。曹兄你也不必多说。只要五德营坚如磐石我就算被治罪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我说得很是坚定他们互相看了看终于站直了齐齐向我行了个军礼道:“遵命。”
也许五统领之间也有矛盾但这五个人都是识大体、顾大局的人。即使没有我五德营这辆战车仍将滚滚向前成为最不可忽视的力量而只要五德营在就算文侯要除掉我也要三思而后行。
文侯也许能一手遮天但我有五德营就足以与他对抗。
“需要人质?”郑昭想了想“可以我会向何城主汇报此事。”
我笑了笑道:“郑先生我要的人质不是旁人正是你。”
“我?”郑昭抬起头看着我我也迎着他的视线微笑道:“正是。郑先生既是何城主的三士之一又是南武公子左膀右臂在贵军中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如果不是郑先生为质我对你们的诚意就要打折扣了。”
郑昭想了想站了起来向我伸出手道:“好我同意。”
他答应得如此痛快倒也让我小小意外了一下。我道:“多谢郑先生。此事事关重大恕在下无礼郑先生来我军中还望你多多合作不要令我误解。”
郑昭苦笑了一下道:“我也知道让你信任很难只是公子也说过想要让你们相信只有我当人质所以事先早有准备了。”
我呆了呆道:“南武……南武公子也早有预料?”
要共和军提供人质那是廉百策临时想到的我没料到南武公子居然早有预料。丁亨利说南武公子是人中龙凤言谈中神往不已这人当真大不简单。只是这人算计起人来处处从最险恶处出定下的计策也全都阴毒险狠实在让我难以接受。我绝对不信这样的人会真正做到“以民为本以人为尚”的信条。
郑昭道:“自然。公子已与我说过要让你们相信我们的诚意必须提供一个人质而此人非我莫属。”
我也苦笑了一下道:“郑先生你这般说倒显得我们不厚道了还请你谅解。”
郑昭道:“自然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我们换一个立场我也要这么做的。何况在帝都时楚将军放走了我此恩未报郑某也有愧于心。”
我看着他道:“那么郑先生你以为我们这次合作会顺利么?”
我这话已有点咄咄逼人了。我要问的是他们会不会另出阴谋。郑昭毫不退缩也看着我道:“楚将军世间万事皆有因果。诚以待人他人方能以诚相待。楚将军今之良将此理当不会不知。”
我盯着他的双眼。现在我实在有点恼怒自己为什么没能练成读心术否则就能知道他的真心想法了。郑昭愿意当人质一定也担心如果别人前来可能会中我的摄心术。摄心术虽然不能读出别人的心思但可以命令别人说出真话来只是郑昭却不知道我的摄心术不过极偶然才会成功。
半晌我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说着握住了他的手。
我知道我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从现在开始我必须和文侯分道扬镳了。虽然这一天早有准备但我心里却有种异样的难受恍惚想到了曾几何时文侯对我如慈父一般亲切。
“都督廉将军求见。”
我正坐在桌前看着一幅地图斟酌着写一份以五德营统领的语气告我的信冯奇忽然在门口禀报了一声。我抬起头道:“快请他进来。”
他撩开帐帘廉百策低头走了进来。他到我案前行了一礼道:“楚将军。”
我笑了笑道:“廉兄坐吧。”心里却有点不安。廉百策看了看案上的地图道:“楚将军你在看地图啊。”
现在我已经决定与共和军联手就不需要再按已定战略行动了马上就要转道向东西方向绕道而行因此得马上做出遣兵的新方略。廉百策嘴上说着眼睛却瞟着案上那份开了个头的告信我见他如此忙推了推道:“廉将军你看看这般写如何?你来得正好还要借助你抄一份呢。”
廉百策拿起纸来细细地看着。看着他的样子我的心头不禁一痛。五德营五统领自成军以来不知经历了多少战事可以说与我生死与共但显然这些都靠不住。不说别人廉百策就先不会陪我送死的。让他看看这份告书知道这黑锅我全背了也可以定定他的心吧。
廉百策看了一遍抬起头道:“楚将军有句话末将一直想说还望楚将军恕罪。”
我心头正是刀绞一般强笑道:“你说吧言者无罪。”
他说的大概是表示遗憾之类的话吧。我正想着却听廉百策道:“楚将军你用我们的名义告你自己实属不智。末将等人虽位属下僚但也知人伦大义。楚将军你定下这议实是为兄弟们着想末将愿与楚将军共进退。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楚将军既然已定下此议当雷厉风行等事成之后再行禀报文侯大人纵然不悦也无能为力了。但现在禀报文侯大人必然会命令要你收回命令如此一来只有让弟兄们心怀疑虑无所适从。”
他这么说倒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道:“天下事只要无愧于心便是了。廉兄我已经有所准备不是要陷你们于不义之地。至于文侯大人降命要我收回成议那是不可能了等这份东西传到帝都五德营早已开拔到时生米煮成熟饭大人想叫我们回头也已不可能。”我见他还要说什么便指着地图道“郎莫所称的大雪山是在西南一带。我在想这一带气候湿热居然会有万年不化的雪山当真奇特。”
廉百策道:“楚将军末将这些日与秉德土人聊过他们说西南朗月省一带确有雪山。因为此地地势高峻山峦插入云霄因此积雪亘古不化。这一带雪山分布在与香虎国接壤之处两百余年曾有商队为求利冒死探道想越过大雪山入香虎国结果百余人商队出只有两人生还。末将记得此事好像天机法师也记载过。”
这事我也听说过在天机法师的《皇舆周行记》中也记载此事始末。自古以来与香虎国的交通有两条一是从高鹫城往南沿海岸而行再折向西方;另一条道则是先从西方出越过瀚海再折向南边。这两条路线都有万里之遥从路线上看都是绕过朗月省。按理朗月省与香虎国接壤应该从此出最近但朗月省地势太高人烟罕见走这条路实在太危险数百年来只有那支商队试过一次。朗月省僻处一隅当时却出了个大富豪叫宝木措。这个宝木措与香虎国做生意致富但每次商队出少则一年多则两年方能回还权衡之下决定冒险穿过朗月省南部的无人区。应该说宝木措事先准备极其充分他准备了三百匹马一百多人的商队带足一年份的粮草挑选的人手也是当时朗月省有名的猎户。一年后却只有宝木措和一个贴身佣人回到朗月省府。据他说本来他对开辟这条路的艰辛也有准备但不曾料到此间艰辛居然到了这等程度崇山峻岭不断凶猛的异兽层出不穷其中最可怕的便是蛇人。
这就是世人第一次听到蛇人的情形。当时人们只觉得那是宝木措夸大其辞也没人真信。天机法师看到蛇人时才想起宝木措这件事将此事记载下来。读过《皇舆周行记》的人并不太多秉德省的乡民连字也不识当然不会看过这事看来仍然流传在这一带人的口中。我道:“是啊我也看过原来你也看过《皇舆周行记》。”
廉百策向四周看了看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楚将军末将今天过来其实是有件要事禀报。”
我见他说得如此神秘怔了怔道:“什么事?”
廉百策道:“末将找到了那宝木措的后人。”
他的话像是把刀子刺了我一下我一下站起来道:“什么?”
宝木措是第一次见到蛇人的人但由于他是朗月省的土著又事隔两百年我根本没想过居然能找到他的后人。我道:“那个后人手上有没有什么宝木措的遗物?”
这也是顺口一说。那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后人未必能多知道些什么而保留遗物的可能也很小。可是廉百策脸上却浮起一丝笑意从怀里摸出一个卷轴道:“宝木措写了一份笔记他的后人代代相传一直保留。”
我大喜过望几乎是一把夺过他手上的东西。抓住那卷轴时我的手也在抖。居然有这种东西从天而降不啻是上天开眼。我展开来看着那卷轴已经十分陈旧但保存得却很好劈头便是一幅地图后面是一些古怪的文字。我呆了呆道:“是用朗月省文字写的啊……”
朗月省土著是异族语言文字都与帝国通用的有些不同。廉百策又从怀里取出个卷轴道:“楚将军放心末将已命人将这卷轴译成帝国语了地图也照样绘成。”
我打开那卷轴只见这卷轴的样子与那个一模一样但文字却全成了帝国语。我欣喜若狂道:“太好了!有了这个我们的胜算更多了五分。廉兄你真是有心人啊。”
我拍了拍他的肩道:“廉兄你已立下第一奇功那个寻访到这个的弟兄在吗?好好赏赐他怎么赏都不过分宝木措的后人也要好好赏赐。”
廉百策微微笑着道:“楚将军放心末将自会办理。”
廉百策走后我让冯奇在门口守着谁也不见一个人拼命研究那份笔记。廉百策找来翻译的人看来手段甚高译笔非常流畅。当年宝木措从郎月省府哲都出组成的是一百人的大商团。他担心马车不稳因此牛马各带了三百匹已是准备万一粮草不继可以杀牛取食而且牛车虽然慢一点却要稳当许多。
宝木措出时就准备开出一条近路来因此从哲都城出一直到大雪山下这一段他讲得甚为详细地图上也画得很清楚。虽然一路艰辛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快到大雪山下时只有一个随从因为疾病去世牛马一共也只损失了七头都还算顺利。但要翻过大雪山却遇到了难题那一道雪山绵延不知有几千里高耸云天即使空着身子想要翻山而过都几乎不可能更不用说赶着个车队。但宝木措坚信雪山中定然有相同的峡谷只消找到这些峡谷就一定能穿过雪山。
他寻找峡谷的依据是大雪山一带的树木分布。事实上大雪山的确并不是铁板一块。源于秉德省的一条大河流入南宁省以西就是穿过大雪山流入香虎国。只是这条河的河水实在太湍急了根本无法行舟不能充当与香虎国的交通要道。宝木措在贩运货物时曾经过河口现河口的树木很明显比北边年轻。
宝木措不但是个行商有术的富豪还是个相当有见识的人物。他说树种大多由风力传播每到秋天树木结种刮的多是西风种子大多被吹向东边所以一片树林东南边的树木多半比西北边年轻。大雪山山势由西北向东南山脉挡住了从香虎国吹来的南风而这一带的树木大多由风传种。只是在大雪山中段由于树林分布非常密西风吹不进来所以每一片树林间往往是中间的树木衰老四周的树木年轻看不出明显的方向。那道峡谷虽则不能行人但宝木措坚信峡谷不止这一个如果能找到一片与此相近的树林就能找到另一个可以行人的峡谷了。他正是基于这样的想法这才孤注一掷集结了这么多人探险。事实上如果他找到了这条通道那么运费就远较他人便宜可以垄断香虎国与帝国之间的商务了。
宝木措沿大雪山行进了两个月在一个叫“十三道”的村落以东三百余里的地方他现了一片树林特别年轻有些树几乎才长了一两年。而这片树林南边部分古木参天明显要老得多加上附近并没有大河显然这个峡谷是可以行人的。
宝木措很高兴觉得自己运气实在太好了终于找到了这个地方。只是他的运气就到此为止。
他们向这片树林走去。越往南走树木就越是高大甚至有十个人都合抱不过来的巨树。路虽然越来越难走但宝木措每走一步都觉得离目标更近了一步。他坚信在这片树林的尽头一定是一个可以穿过大雪山的峡谷。他甚至已经算好了以后走这条路基本上一次可以节约三个月时间这样每年便起码可以走两次等如获利翻倍。
可是路越来越不好走了。树木太过茂密有的地方他们只能沿路将树伐倒才能让牛车过去。这样一来时间越拖越长。到了第十一天上出来一件事。
虽然读着翻译过来的宝木措笔记但我也感到了当时他心头的恐惧。
那是第十一天晚上。因为赶路实在太累他们睡得很死但宝木措起早摸黑惯了而且他自己也不用去砍树所以睡得还算警醒。半夜里他突然被爱马“真珠”碰醒了。真珠不时蹭着他样子很是惊恐。宝木措看了看四周火塘已经灭了隐约中牛马群都似乎有些躁动不安。他正想着会出什么事惨叫声忽起见边上的一个随从被一个什么东西猛地拖向黑暗那人惨叫连连拼命抓着能抓的东西宝木措还没回过神来那人已一把抓住了他的双腿。宝木措只觉得自己也被拖了过去登时吓得惨叫。
宝木措有个贴身保镖名叫扎西。这人是个哑巴力气极大对宝木措也忠心之至听得宝木措的惨叫立时跳了起来正好看见宝木措被那人拖着滑入黑暗中。扎西猛地拔出刀来一刀将那人的双臂斩断才算把宝木措抢了下来。可是不等宝木措庆幸周围的人几乎同时惨叫起来。
那天篝火已经熄了。宝木措在笔记中说也许这就是那些怪物攻击的缘故。每一天他们都让人守着火塘不让火种熄灭但那天也许是看守火塘的随从太累了竟然睡死过去所以火塘也已灭了。周围净是人的惨叫百来号人也登时陷入一片混乱有些人在慌乱地解着马的缰绳想要逃命但混乱中哪里还来得及他们还没解开绳子就被一道道黑影卷住拖入黑暗。
宝木措眼睛很尖虽然周围一片黑暗只有一些星光他仍然看到了那些黑影的大致样子。“上身犹人下体则如巨蛇。”这是宝木措笔记中所说。
那些怪物几乎无穷无尽地从黑暗中冲出宝木措已吓得魂飞魄散翻身跳上真珠打马向外冲去。
真珠是匹极驯良的马未得宝木措命令从来不会自行跑开因此宝木措从来不将它栓起来。宝木措得以逃生也正亏了这一点。
真珠不愧是一匹价值万金的宝马在黑暗中树林里奔驰竟然如履平地。宝木措听得身后的惨叫越来越微弱他死死抱住马头只顾向前狂奔直到晕死过去。等他醒过来时现扎西在他身边给他包扎伤口。扎西与旁人不同据说此人自幼由猿猴养大平地奔走快逾奔马而且能在树梢上行走。他有这等本事这才逃得一命而宝木措带来的一百来人全部死在树林中了。扎西也如宝木措一般拼命逃生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听得真珠的嘶吼这才现宝木措晕倒在地上。
这一趟损失惨重不过对于宝木措来说还不算什么只是宝木措遇到这等祸事侥幸捡回一条命雄心顿消回到哲都城他连平时走路都怕了从此坐吃山空再也不外出行商。这些就是题外话了宝木措在笔记结尾感慨地写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余少日坚信人力可胜天老来再不作如是想。”他因为后来再不行商家产只出不进到他临死前已经不算什么了连郎月省富都已算不上几个儿子又很不长进因为争夺家产闹了个不可开交把剩下来一点也败得干干净净。廉百策找到的那个大概是其中分到宝木措笔记的那一支吧这人若不是穷极无聊大概也不会把这笔记卖掉的。
宝木措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一篇笔记写得绘声绘色。我看得入神天都快亮了竟然全无倦意还继续研究宝木措绘下的地图。可惜他是从哲都城出的所以地图上从哲都城到大雪山这一段路画得很详细另外的地方却不那么仔细了。我们要找到伏羲谷当然不能绕远道去哲都城逛一圈。好在宝木措的地图上还画了几条可以行走的路线其中一条正是通向秉德省的。如果这条路能打通大约二十天就可以抵达大雪山下了。
正看着冯奇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楚将军。”
我抬起头道:“冯奇什么事?”
“有位先生求见楚将军。”
我呆了呆一时还不明白他的话。现在天还刚有些亮这时候能有什么人来见我?我道:“让他进来吧。”顺手将那卷轴卷好了放进怀里。刚放好门帘已撩开了冯奇和魏风两人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跟了一个人那人身背一柄两尺许的剑后面又跟着两个十剑斩中人。现在十剑斩只剩了九人只是这个名字仍然保留着。
冯奇与魏风两人走进来便一左一右站在我身边道:“楚将军在此郭先生有什么话便说吧。”
那人抬起头向我行了一礼道:“楚都督卑职郭安敏有礼。”
我也不认识这郭安敏是谁道:“恕我眼拙请问阁下是……”
郭安敏笑了笑道:“楚都督卑职是张尚书府中从事以前曾见过楚都督一次只是都督想必忘了我。”
张龙友的人?我不由大感诧异道:“是么?张尚书让卑职来时给卑职这柄剑说都督看过便知道了。”他解下了背后的剑连鞘交给冯奇冯奇略略抽了抽看看没有异样这才递给我。我将这剑接到手里不由呆住了。
这剑的剑鞘极其简单只是两块木头但做得却颇为细致。那柄剑也不是军中用的双手剑而是一柄细剑剑柄上画着一个太极图。
这把剑正是当初我们一同逃出高鹫城在符敦城外我遇到的那个奇丑无比、自称是“神”的神秘剑士的佩剑。我还记得那时张龙友跟我详细说过上清丹鼎与清虚吐纳两派所用太极图的不同这剑鞘正是薛文亦的手笔。我握着剑鞘只觉手也有些微微颤抖。
多久了呢?很久了吧我几乎要忘了。张龙友把这柄剑给我看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他将这把剑保留了那么多年现在我们虽已疏远但在他心里也在怀**当初的相濡以沫同甘共苦吧。我抬起头道:“郭从事这是何意?”
郭安敏又行了一礼道:“张尚书说只消向楚都督说一句当年高鹫城中的两片黑筹都督便知道了。”
我的心里猛地一动许多久远的记忆刹那间奔涌而来。当初我还在武侯麾下为将时被蛇人困死在高鹫城中绝粮之时杀生王柴生相提出要杀工匠女子为食武侯让我们一些将领投筹码决定结果只有我和张龙友投了黑筹反对。知道这件事的现在也只有我和张龙友两个人了。我暗自叹了口气道:“是了我知道。郭从事你有什么话要转达?”
郭安敏道:“请都督屏退左右卑职方可直言。”
我看了看冯奇道:“冯兄你们先出去吧。”冯奇犹豫了一下道:“是。”他转向郭安敏道:“郭先生恕在下无礼要搜检一下郭先生身上。”
这种举动十分无礼郭安敏倒很大度摊开双手道:“将军请。”我见冯奇真有要搜检之意忙道:“不必担心郭从事不是外人。”
冯奇看了看我这才行了一礼道:“那么楚将军我就在门口有事便唤我一声。”
等他们出去我道:“郭从事坐吧。”
郭安敏坐了下来笑了笑道:“楚都督这位侍卫可忠心得很。”
我道:“郭从事此间已无六耳有什么话便请快说吧。”
郭安敏正了正色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低低道:“楚修红将军接旨。”
我吃了一惊跪下道:“臣接旨。”
郭安敏却没有宣读只是将那小包递给我道:“楚将军请你自行一阅。”
我有些狐疑道:“你来打开。”
郭安敏打开包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牛角还有一封帛书。帛书定然是密诏了只是看到那牛角却让我大吃了一惊失声道:“通天犀角!”
这不是寻常牛角是大内密藏的通天犀角。通天犀角吹起来响彻云霄样子却是个小小牛角向来是帝君出巡时开道之物也是奉帝君之命诛杀违法文臣武将的信物。
郭安敏道:“正是。楚都督请看帝君密旨。”
帝君现在似乎很喜欢密旨我出时他便了一份现在又一份。我看了看密旨上是催我尽快讨伐蛇人务必要在年内回返帝都其间有什么事皆可自行裁决万不得已可将通天犀角宣示以此为令军中不论何人皆可由我诛杀。“诸事皆可自便年底之前必返帝都。”另外就是攻破蛇人大营后的善后事宜。字不多我马上便看完了最后这几个字如同铁石一般让我看了都有些心跳。将密旨收好我抬起头道:“帝君为何如此着急?”
郭安敏叹了口气道:“楚都督你可知文侯大人现在在帝都更是飞扬跋扈了么?”
我道:“怎么了?大人如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郭安敏道:“前些天又有蛇人来犯东平城与邓将军的水军团交了一回手。只是这回那上万蛇人连一个都不曾逃走全部被斩杀。”
现在东平城以钟禺谷为将。此人当初以军校第一名毕业我还参加了他毕业的仪式他也是文侯一手提拔起来的。我道:“东平城还有蛇人吗?”当初我们消灭了驻守南安城的蛇人只以为东南一带从此太平没想到又有了蛇人。
郭安敏点了点头道:“蛇人神出鬼没这一次也是突然出现而且想水攻东平城。”
我道:“蛇人在水中虽然能游很长时间不过只要注意保护船只应该不必太过担心。只是这些蛇人难道吃一堑不长一智么?”蛇人在水中固然厉害但我们当然不会也跳到水里与蛇人水战而坐在船上便能占尽上风。当初我在毕炜麾下任先锋增援东平城时就曾与一支蛇人队伍狭路相逢结果将那上千蛇人斩尽自己损失极少。
郭安敏道:“这一次有些不同它们居然也组成了一个船队是正规水战了。”
我呆了呆道:“蛇人也坐船?”
郭安敏道:“是。它们驾船也已熟练若不是水军团有螺舟险些便败在这些怪兽手下。”
郭安敏倒是个健谈的人跟我细细讲了一下。原来螺舟是工部员外郎叶飞鹄设计出来的一种小舟。叶飞鹄此人造船之术极其高妙他设计出一种能在水底潜行的小舟取名为螺舟水军团已配置了十余艘。当邓沧澜看到蛇人居然以船队进攻便先制人命令螺舟出动从水底布下水雷将那些蛇人船队困在江心。这一支蛇人多达万余应该是蛇人留在我们后方的残部全体了。它们此番进攻也是孤注一掷结果费尽心机建起船队连用都没来得及使用便被水雷困住陷入进退两难的绝境终于被邓沧澜一举歼灭。这一战一方面让我们这支远征军解除了后顾之忧另一方面也使得文侯的声望更上层楼以至于民间竟然隐隐有谣言说敌军自觉无能有将帝位禅于文侯之意。帝君因为此事更添忧虑远征之事也由他肯但四相军团中支持帝君的两个都督偏偏远离帝都这让他更觉得不安因此再密诏催我。
在帝君心里一定认为这些谣言都是文侯造的预示着文侯要对他下手吧。帝君是文侯一手扶起来的现在帝君最猜疑的却是文侯了。如果将来我取代了文侯的位置帝君猜疑的对象就该是我了吧。邓沧澜一举歼灭蛇人余部使文侯的威望更增在帝君看来文侯谋反的日期也更近了一天。现在帝君给我诛杀之权那是要我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剿灭蛇人后返回帝都勤王的意思。当初郡主也和我说过文侯非池中之物迟早会有不臣之心也许指的就是这一天?“诸事皆可自便”那么我与共和军联手的事也并不必先向帝君请示了吧。我用五德营五统领的名义告自己现在看来是没有必要了。
“楚都督办得到么?”
郭安敏看我好一阵不说话大概心里也有些担心。我抬起头道:“请帝君放心十二月前必能返回。”
郭安敏送了口气向我行了个大礼道:“都督今之名将既有此言帝君也可放心了。都督那我马上回去帝君在帝都静候将军凯旋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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