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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要转向东南?”邵风观一把撩开我的营帐帐帘还没等坐下便问道“楚兄你在想些什么?”
“邵兄从此间开路而行极为艰难。你也看到过要开出一条路来今年已是根本不可能了。”
邵风观眼珠转了转小声道:“是帝君下令今年必要回返?”
他的心思果然灵敏只是一句话便猜到了。我苦笑道:“邵兄我一直在庆幸不是你的敌人。做你的敌人真是睡觉都睡不好了。”
他打了个哈哈道:“岂敢岂敢强中自有强中手现在睡不好的是我自己。只是这些大人物都是这个模样桥还没过就在准备抽桥板了。”他眼里有些颓唐重重坐了下来道:“只是你这般公然违背文侯之令如何向你的监军交待?”
现在要出了。虽然先前商议时没有和邵风观说过现在却不能隐瞒他了。得到了宝木措的地图我已经想好了一个战略。昨天想了一夜觉得甚是可行。而这个战略必须得到邵风观的大力协助。
我道:“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了对付他的办法了。”
“楚兄我劝你别小看这狄人少年。这小子是长尖牙利爪的别看他年纪不大可不是好对付的人。”邵风观的眼里闪过一丝疑虑“而且我们从东南走的话就是绕过高鹫城了。从那儿走就瞒不过共和军的耳目你与他们联系过了么?”
我点了点头道:“已有密约。”
邵风观一阵愕然咋了咋舌道:“你这么相信共和军么?万一他们到时翻脸该如何对付?”
我笑了笑道:“此事正要邵兄协助了请你过来便为此事。”
我将我的策略向他说了一遍邵风观听得入神半晌说不出话来。听我说完他想了想叹了口气道:“楚兄你越来越阴险了。”
我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么句话来不禁有些尴尬道:“何出此言?这计谋不好么?”
他摇了摇头道:“计谋天衣无缝。只是这种计策我一直以为只有文侯才想得出来。”
我的心里一凛。我所设想的这条计策固然很是周到但想来确实有些像文侯所设计的。也许我不知不觉地成了第二个文侯?
我背后的汗水涔涔而下叹道:“唯刀百辟唯心不易。就算阴险我也认了只要无愧于心就行了。”
邵风观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头道:“我知道。楚兄还记得我以前说过一句话么?我说你是不能当敌人的。”
我道:“是啊。那时我还为你说的是文侯。”
邵风观笑了:“你能忍。不论是怎样的生死关头你总不肯放弃。这种坚忍是最可怕的。我就没你这种坚忍说实话当时帝君来招揽我时我就决定了。如果那时你不原意倒向帝君的话我就立刻向文侯密报一切就算做卑鄙小人也在所不惜。”
我没想到邵风观居然说得如此直率诧道:“为什么你非要把我也拉进来?”
“文侯是我曾见过的最能忍的人他可以在武侯的光芒下韬光隐晦那么多年只是他终究没有经历过生死关。所以我觉得能够对付文侯的只有你了。”邵风观看着我又拍了拍我的肩道:“所以你阴险也不是件坏事。”
我不知道自己该笑一笑还是怎么讪讪地道:“那你就不怕我对你阴险了?”
“当然不怕。”他眼里露出一丝狡黠又带着洞察一切的睿智“你与文侯不同你是个讲情义的人。所以只要我不害你你就不会害我。”
“沙吉罕监军来了。”
冯奇小声地说着看得出他有些不安。当他听说我要请沙吉罕过来商议转向东南时他大吃一惊可能觉得我太过大胆了。
我道:“他来了?快快请他进来。”我见冯奇眼里净是担忧之色不由笑了笑道:“冯兄别担心。”
冯奇打了个立正小声道:“楚将军他带了几十个亲兵要不要我们守在里面?”
沙吉罕也一定嗅到情形不对了吧。只是他再聪明也逃不过我这条计。我道:“不用了。你们在里面他反而会起疑心。”我见他还要说什么道:“你放心吧他不会对我下手的请他进来吧。记得我交代的话。”
冯奇道:“是属下记得。”转身出去了。
门帘一开沙吉罕进来了。一见我他便躬身施了一礼道:“楚都督沙吉罕有礼。”
他的话很客气但他身后的四个保镖已经说明他对我根本就不信任。他是远征军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照理我该去谒见他的所以我假说突染疾病请他过来商议军机大事。
沙吉罕表现得倒是十分殷勤抢到我的床前道:“都督您怎么了?”
我咳嗽了两声装得有气无力地道:“监军大人末将突染沉疴只好有劳监军大人移玉。”
沙吉罕道:“都督大人得的什么病?这可怎生是好?”说得很是关切。
“只怕是中了瘴气了。”我叹了口气“现在我已没办法再指挥诸军只能有劳监军大人全权代理。”
他一下子被我吸引住了凑过来道:“都督大人你这病这么严重?”
我心中暗笑。文侯给他的密令自是一旦我不听从命令就将我拿下现在他一定料不到我居然要把军权全部交给他。这条以退为进诱敌深入之计就算比沙吉罕老到也逃不了。我叹了口道:“此次染病我都不知还会不会好。”
沙吉罕顿了顿忽然低低道:“那么楚将军你去死吧。”
他话音刚落那四个保镖忽地冲了过来拔刀站在我四周。我一怔道:“监军大人这时何意?”手在被子里却已握住了百辟刀。沙吉罕这一手却是大出我的意外我只以为我这样说他表面上的客套总会有的。
沙吉罕的嘴角忽然浮起一丝笑意。看到他这种笑我的心不由一震。这种笑容我太熟悉了分明与文侯一般无二。这个少年虽然是个狄人长大了只怕又是一个文侯。他无声地笑道:“都督大人临来之时文侯大人有命只消你有异心便让我将你当场格杀。楚将军你纵然身染重病但前一阵调兵遣将与共和军暗中勾结此罪即是当诛!”
文侯居然要马上诛杀我!我不禁愣住了。虽然现在与文侯越来越疏远但临来时他还曾经叫我过去面授机宜我心中一直觉得无论如何文侯都不会如此对我。难道我暗中投靠帝君的事已被他知道了?我心里一阵刀绞似的痛苦。我虽然投靠了帝君但我也誓只要文侯不曾真正有不臣之举我就绝不反叛文侯。可是显然文侯并不这么想。
我看着沙吉罕道:“监军大人你杀了我如何向诸军交代?”
沙吉罕看了看身边一人微笑道:“塔卜里你与楚将军说说你有什么本事。”
这塔卜里也是个狄人看长相却与一般狄人的粗壮大为不同。他向我行了一礼道:“禀都督大人在下塔卜里我的本事是制作人皮面具。”
他说到“人皮面具”四字我不由得浑身都抖了抖一瞬间已然明白了沙吉罕的用意。塔卜里与我的身形很是相近沙吉罕是想杀了我后让这塔卜里扮成我。因为我自称身染重病扮成我后旁人多半现不了。这样一切就真正由他掌握到时他再放出消息说我因重病而死也没人怀疑了。如果我用的不是这种计策而是寻常的想赚他过来只怕反要弄巧成拙被他将计就计了。
我看着沙吉罕慢慢道:“沙吉罕你真个要杀我?”
我盯着他他一开始也在看着我过了一会终于挡不住我的视线扭头道:“我……”才说了一个字他浑身都是一震双手也在抖像是痛苦之极。
成了!我按捺不住的欣喜。我病榻后面有一个小小空间郑昭坐在里面。把沙吉罕叫过来再用摄心术控制住他这便是我的计划。郑昭告诉我要用摄心术必须让对方心情不定因此我紧盯着他趁他目光一闪烁郑昭一举成功。
他那四个保镖却不知道沙吉罕出了什么事那个塔卜里道:“王子怎么了?”
沙吉罕神情甚是痛苦我知道他这是在与郑昭的摄心术相抗。但这摄心术来无踪去无影只怕他根本不知如何相抗法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正看着他沙吉罕忽然伸手去拔腰刀只是这小小腰刀像是有千钧之重他拔出来时慢得异乎寻常。
他是要杀我?我怔了怔脑中忽地灵光一闪喝道:“别让王子自杀!”
那四个保镖已是六神无主恐怕觉得沙吉罕受命要杀我却又于心不忍听我一说更要以为沙吉罕天人交战之下想要自杀。那塔卜里倒是忠心耿耿一把抢掉沙吉罕的腰刀道:“王子您别想不开啊。”
沙吉罕是想自刺一刀以此来打破郑昭的摄心术。他的腰刀一被抢掉浑身一震忽地平静下来。我心知郑昭的摄心术已完全控制住了沙吉罕心头窃喜道:“沙吉罕王子你还要杀我么?”
沙吉罕摇了摇头道:“你们以后听楚将军的命令吧。”
塔卜里急道:“王子你要做什么?”沙吉罕方才还叫他们来杀我转眼就要他们听从我的命令一定让他们都无所适从。
沙吉罕的喉咙里咕噜了两声喝道:“听从楚将军吩咐!”
他一声厉喝嘴里忽地喷出一道血柱人已向前倒下。塔卜里一下扶住他又看了看我一张脸自然是迷惑不解。
郑昭的摄心术居然能隔空杀人!我也大吃一惊。我这副惊愕的样子在塔卜里他们看来自然毫无可疑之处。我道:“快快去叫蒋医官过来!”我故意不说把沙吉罕送到医营生怕将沙吉罕送出后他居然没死反倒苏醒过来。刚说完耳边听得郑昭低低道:“将他们拿下!”
郑昭的声音也极是虚弱。我不由得又吃了一惊见塔卜里要走忙道:“这样只怕来不及等等我叫人进来冯奇!”
塔卜里向我行了个大礼脸上已满是羞愧。方才他们还拿刀逼着我现在我如此为沙吉罕着想这等以德报怨之举便是狄人也大为感动吧。我突然间中气十足地叫人他也顾不上怀疑。
冯奇原本就守在门口听得我的叫声十剑斩的几人同时抢了进来。他生怕沙吉罕会对我不利进来时手还按在腰刀上一进来见居然是沙吉罕胸前沾满了血倒在一边不由诧异我招了招手道:“冯奇动手!”
这是我事先交代好的。只消一叫他们进来便突然动手将沙吉罕他们捉住。他们动手极快塔卜里他们还在准备我让冯奇他们帮忙抬人毫无防备十剑斩的九人突然动手两个服侍一个这四个狄人纵然强壮近身格斗却远远不是冯奇他们的对手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四人同时被打晕了。冯奇原本还要对付沙吉罕但还不曾动手见沙吉罕已摔倒在地不由一怔。
等这四人被打翻我翻身从床上起来道:“好先将这四人和沙吉罕的尸带到后帐。小心不能让旁人察觉。”
沙吉罕不明不白地死了那四个保镖也毫无防备冯奇定然一肚子疑惑。只是他什么也不说行了一礼将这四人抬到了后帐。等他们一走我撩开隔帘道:“郑兄!”
郑昭的脸色极为苍白。他坐在一张椅子上双手抓着胸前见到我道:“拿下了么?”
我道:“都拿下了。”他的样子太过虚弱我将他扶到床上让他躺下道:“郑兄怎么让沙吉罕死了?”
郑昭喘息了一阵道:“这狄人少年意志当真坚强我险些便控制不住他没办法只好杀了他。”他抬眼看着我道“楚兄有一件事我要求你。”
我道:“什么?”
“马上将那四个狄人杀了。”
我怔了怔马上明白过来道:“是因为你的摄心术能杀人?”
郑昭的脸更加苍白了苦笑道:“是啊我又给了你一个把柄。”
郑昭的摄心术居然有了这等威力任谁都会害怕只怕那个南武公子知道郑昭有这种本领第一个**头也会是除掉他以绝后患。
看来共和军远非自己所标榜的那样是一片无忧乐土一样有勾心斗角明争暗斗。杀了那四个保镖世界上就只有我知道郑昭有这种本领所以郑昭说又给了我一个把柄吧。
我的脸大概也有些苍白了喃喃道:“郑兄承蒙你不杀高谊可感。”他只是不能对我用读心术摄心术依然可用的。如果他要杀我一样也杀得掉。
郑昭苦笑一下咳了几声道:“别以为这种杀心术是易用的这是种借刀杀人之术你若不动杀机我根本杀不了你。方才这狄人少年杀机已然极盛我不杀掉他他马上就要砍落你的头了。”他咳了两声道:“别说了马上将那四个狄人杀了斩草除根!”
现在郑昭最害怕的就是自己会杀心术的事传出去吧。只是沙吉罕手头有一支三百人的狄人骑兵。虽然不多不过狄人骑兵以悍勇闻名也须小心从事。我本来想控制住沙吉罕让他布命令逐步解除这三百狄人骑兵的武装可是现在沙吉罕已死这条计便行不通了。我想了想道:“等一下再杀有个人还有用仍要倚仗郑兄你。”
郑昭犹豫了一下他使出杀心术已极其疲惫要他再用这种术法一定是勉为其难。但他也知道现在我们已是骑虎难下无论如何都要拼一拼了。他点点头道:“好吧我知道你想利用那会做人皮面具的塔卜里。这人意志远不及那沙吉罕我还撑得住。”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瓶子喝了一口长吁一口气道:“该怎么做?”
他打开瓶子时我闻到一股忘忧果汁的味道。忘忧果汁服下立竿见影能马上止痛提神但这种果汁治标不治本事后对人身体有损因此只是权宜之计给士兵在战场上受伤后服一口。我道:“好你先歇一歇等一下我会将那塔卜里带到这里听我说‘动手’两字你便控制住他。”
我将我的计划跟他说了一遍郑昭点点头道:“我记得了。”
我道:“你再休息一下吧有劳了。”让他坐回隔帘后我让冯奇将邵风观五德营统领还有小王子他们找来。
他们来得很快邵风观进来时还想说两句笑话但看我一脸凝重便没说什么。我让他们坐下道:“诸位现在已是我们远征军的生死关头了。方才监军沙吉罕与数人来行刺我。”
如何对付沙吉罕我只约略向邵风观说了一点五德营五统领都还不知道但他们一定也猜到我迟早会解决沙吉罕。听我这样说曹闻道“忽”地站了起来道:“什么?统制我去杀了他!”
我道:“不必了沙吉罕已死。”
这话一出不但是五统领便是邵风观也变了脸色。曹闻道说是要去杀了沙吉罕但谁也不会当真。可是如果我杀了沙吉罕那就是公然反叛。我对邵风观所说的计划也并不是要杀沙吉罕的。
杨易道:“都督沙吉罕虽然最该万死只是该如何向文侯大人交代?”
我道:“这是以后的事了现在的关键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对付他那三百个亲兵。”
官场上这种事用得最多的口吻就是“暴病身亡”但说沙吉罕在我帐中突然暴病而亡只怕是火上浇油。杨易踌躇了一下道:“一不作二不休干脆……”
杨易的意思是趁消息尚未走漏将那三百人一同杀了吧。这种时候本由不得我善心可要将那三百个无辜狄人一同杀了这事我实在做不出来。我道:“全都杀了太残忍了。我倒有个主意那沙吉罕有个手下擅能制作人皮面具沙吉罕方才便准备将我杀了易容为我让你们不起疑心。我们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这人来骗过那三百人。”
杨易道:“这人会听么?纵然威逼他万一到时他变卦岂不是弄巧成拙?”
杨易还不知道郑昭有摄心术的事。我微笑道:“他不会变卦的。”
曹闻道忽然道:“统制那位郑昭先生是不是在这里?”
他的话让我大吃一惊。郑昭前来商议此事极其机密郑昭也瞒得极好。我不知道曹闻道是怎么猜到的马上又想起当初曹闻道与我奉命捉拿郑昭时都中过他的摄心术。事后曹闻道最上不说但对郑昭一定耿耿于怀现在想到能控制那塔卜里的最佳人手便是这个能控制他人心神的人了。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好身后忽然传来郑昭的声音:“曹将军果然神目如电。”
我扭过头只见郑昭撩起隔帘走了出来。他的脸色此时已恢复常态倒是曹闻道的脸色有点不好看。邵风观他们也没想到郑昭居然在我帐中邵风观已吃惊道:“郑先生!”
郑昭微微一笑向我道:“楚将军这位杨将军所定之计才是上上之策。那三百狄人军不是易与之辈留着总是祸害不如解决了便是。”
你当然觉得杀了他们最好。我心底想着还没说话邵风观忽道:“郑先生所言有理我觉得也是彻底消灭了为是。”
我心头一乱道:“怎么消灭?”
廉百策在一边插嘴道:“让那人假扮沙吉罕监军只消放出风说小王子奉命前来诸军紧急检阅。再让小王子命沙吉罕交出监军大印让那假沙吉罕假装不肯起兵谋反便可名正言顺地杀了他们。”
这计策很是毒辣廉百策虽然没说支持哪一边但他出了主意显然也是支持将狄人军全灭的。军中成军而且这三百人还是属于监军的这实是兵家大忌廉百策心里肯定也很想将他们解决掉了。
现在邵风观和两个统领都同意了全歼狄人军的事我的心头一阵乱道:“只是这样太不讲信义了……”
邵风观道:“兵行诡道哪有信义可言。”他抬眼看了看曹闻道、陈忠与钱文义道:“三位统领意下如何?”
曹闻道敲了敲桌案道:“统制末将也觉得还是一举解决了为上策不然便是块心病。”
陈忠看了看我没说什么钱文义却道:“都督不愿多有杀伤自是仁者之心。”
我不由一阵苦笑。钱文义不愿得罪我他虽然没有明白支持全灭狄人军之议但这话里显然也有这样的意思。我还在犹豫曹闻道低低喝道:“统制现在已势成骑虎纵然不杀这三百人我们叛逆之名也逃不了的。唯一的办法便是先封了口只消能一举消灭蛇人有了此功回到帝都后纵然文侯大人想怪罪也不会说什么话了。”
我脑海中一亮。曹闻道虽然有些莽撞但他这话实是至理。我违背文侯意图与共和军联手那已经形同叛逆杀不杀这三百狄人军都改变不了叛逆之实。只是那毕竟是三百条人命啊要我这样毫无理由的一律斩杀这样的命令我当真开不了口。我正想着曹闻道又在桌上一拍道:“统制当机立断杀了吧!”
我还没说话杨易也已站起身道:“统制若不杀这三百人势必酿起大祸。当机立断此时不能由恻隐之心。”
如果我还是当初前锋营的那个小小百夫长我一定会厉声斥责说他胡言乱语吧。只是现在我说不出来。杀了那些无辜狄人我做不到。可是因为不杀他们日后文侯清洗我就要连累五德营中层以上的军官这样的事我更不敢想象。
我的心里乱成一片隐隐约约地也有些能够理解当初武侯的决断了到了现在这样的位置许多事都已经由不得自己了吧。我暗自叹息。假如我仍然是个只知冲锋陷阵的小军官恐怕会更好一些。
陈忠道:“只是那三百人根本没有罪过杀了他们如何服众?”
曹闻道低低道:“他们属于沙吉罕的亲兵这就是死罪了。一旦这三百人作乱那要死的就远远不止三百人了。”
陈忠道:“可是他们未必作乱……”话未说完便打住了垂下了头。
邵风观道:“楚兄现在该你下决心了。”
我看了看他们。现在代表五德营的五统领大半还有代表风军团的邵风观代表共和军的郑昭都同意全歼狄人军了我要做什么决策已是不言而喻。我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出颤抖道:“好吧就按杨统领的计策办。”
这正如郑昭所说是一条上上之计但我的心头依然疼痛不堪。我蓦然又想到了百辟刀上的那八字铭文。“唯刀百辟唯心不易。”当初觉得这八个字平平无奇现在才越来越觉得其中的痛苦与悔恨。有时候只能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
当年的李思进老来只怕活在自责中而我也会如此么?
有郑昭的主持一切都依照计划运行。塔卜里被郑昭控制着改扮成沙吉罕的样子沙吉罕因为长了一嘴胡子年纪虽小身材却相当高大与我相差无几塔卜里扮他比扮我更容易。加上是夜间以小王子奉命前来接替监军之位为由阅兵郑昭控制着塔卜里当众表示反抗。那些狄人军果然忠诚根本无暇分辨这是真的沙吉罕还是假的沙吉罕便当众作乱。只是五德营已严阵以待狄人军还没来得及冲到我跟前几乎是看瓜切菜一般被五德营料理了。三百狄人军包括塔卜里在内一个都没留下级全部斩落。
我与小王子并辔站在观礼台上看着那些狄人军在五德营的攻击下溃不成军。狄人都是骑军可阅兵时都没骑马他们不能一展所长更不是五德营的对手。看着满地的残臂断肢我突然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在战场上更血腥的场面都看到过可是现在这种屠杀却让我极其不舒服。
“楚将军你看那人本领不错啊。”
小王子突然叫了起来指着场中的一个狄人。此时狄人已经只剩下三四十个了扔在垂死挣扎其中一个持枪的狄人枪法大是高明左右挡格五德营结阵而行的士兵居然一直拿不下他。不过以那人的本领之强仍然无法对抗结成阵势的五德营正步步后退。而这时五德营围成的圈子已越来越小再近得几步那人便退无可退只能死在刀枪之下了。
我道:“是啊这人枪法不错。狄人枪法大多不佳这人倒是个异数。”
小王子抓耳挠腮道:“楚将军我想……这个……那人本领很好是不是让他死得体面一点?”
我道:“你想与他比枪?”
小王子点了点头。他嗜枪法如命见那狄人枪法如此出色难免技痒难忍。
我沉下脸来道:“不行。现在你与他比枪那才是看不起他在他临死前还要戏弄他一番。还是让他死在刀枪之下吧死得像个汉子。”
那人果然像条汉子此时他已退无可退四面皆是压上来的五德营终于大吼一声猛地向东边冲去。这拼死一击当真凌厉他刚冲上两步两支长枪已然刺穿了他的身体。但这狄人浑若不觉仍然向前冲去一枪刺向一个士兵。这种一命搏一命的拼死战法谁也挡不住那个运气不好的五德营士兵被这一枪刺了个对穿。不等那狄人拔出枪来前后左右同时有十几支枪刺过来这一次他再想搏命也不成了浑身上下皆是血洞整个人都像浸在血里。
看到那狄人的搏命一击小王子失声“啊”了一声。那狄人的枪法出色但最后一枪却已不是枪法了可偏偏是这一枪谁也挡不了。小王子的身体都有些抖大概想想方才如果真的去比枪那人搏命杀来他也未必能挡住。他喃喃道:“这算什么枪法。”
我道:“小殿下战场上枪术其实并不能决定对决的胜负。”
战场上你死我活谁也不会来与你一招一式地比枪。武昭老师号称天下第一枪假如他上了战阵一对一时别人大概奈何不了他但只消三四个士兵上前围攻他就根本难逃性命了。战场上决定胜负的其实是一股悍不畏死的勇锐之气。只是小王子养尊处优他可以将枪术练到精益求精却少了这股气势。
小王子默然不语。半晌他道:“楚将军那么难道为将之道别的几乎可以不用说就是要心狠手辣么?”
我垂下头道:“兵者凶器终是不祥之物。虽然战场上要心狠手辣但如果一味心狠手辣你这人的本身也要成为一件凶器。为将之道最重要的该是仁者之心。”
“仁者之心?”
“是啊。仁者爱人视天下人皆如己身如此方可为将。”
我这样说着心口又是一阵绞痛。这些话我能做到么?以前我还对丁亨利说他们共和军说的一套做的一套可即使是我岂不也是如此?仁者爱人我能做到多少?
原谅我吧。如果你们化为厉鬼找人抵命我愿随你们入地狱担荷此罪孽。
看着那最后一个狄人成为一具尸体我默默地说着。那狄人虽死仍然不倒站立在正中血已将他周身都湿透了眼里仍然透出愤怒与不解。
解决了狄人军后我马上就调集诸军紧急出转道向东南方向。
我与郑昭走在队伍前面郑昭骑术倒也不差骑在马上十分灵便。我们一路聊着各地风物倒更似两个多年未见的老友在寒暄。但郑昭从来不对我说共和军内部情形有几次我旁敲侧击想问他海老的事他总是把话题岔开我知道他一定对我抱有戒心。
我也一样。
从秉德省向东南绕过高鹫城需要四到五天。我们是三月十一日出到了三月十五日傍晚前面探路的斥候来报我军前锋离高鹫城已经只有三十里了。
高鹫城。这个噩梦一般的城池的名字又出现在耳中时我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一个梦一个长长的噩梦。
负责开路的曹闻道这时带马过来到了我马前两丈开外便行了一礼道:“统制共和军押粮使者来到。”
郑昭给我的条件就是由共和军提供粮草本来说好是在高鹫城会合没想到居然变卦了。我不知曹闻道为什么要离那么远道:“让他过来。”
曹闻道迟疑了一下道:“统制粮草的事最好你自己去看一下。”
曹闻道向来心直口快现在这么吞吞吐吐的样子实在有点叫我怀疑。我扭头看了看郑昭见他也正看着曹闻道眼神有些异样心头一凛道:“郑先生失陪一下。”
郑昭被我一叫浑身都是一颤又笑道:“楚将军请便。”
郑昭一定要对曹闻道施展读心术了只是被我一下打断他现在多半还读不到什么。我生怕夜长梦多将胯下飞羽夹了夹道:“曹将军快随我来。”等离郑昭有了一二十丈确认他现在已经用不出读心术了我小声道:“有什么事?”
曹闻道低声道:“共和军丁亨利也来了他说有话要告诉你。”
丁亨利?我略微呆了呆道:“走吧。”
押粮使者名叫孙叔全是五羊城关税司主簿孔人英的副手这次给我们带来了三十万斤粮草补给。五羊城一直以来就以富庶著称现在后方已经稳定与海外的贸易十分频繁已完全恢复旧观因此虽然五羊城人口众多但他们的存粮极其丰足三十万斤粮草对他们来说等如九牛一毛。远征军从秉德省出以来虽然粮草还够到了这里时也已吃得七七八八所剩无几了孙叔全的这批补给来得极为及时。
我让曹闻道通知钱文义过来负责接收这批粮草然后带马向丁亨利走去。到他跟前我拱拱手道:“丁将军真是有缘啊别来无恙?”
丁亨利正站在粮车前两个亲兵牵着他的马。见我过来他也拱拱手道:“楚将军好久没见了。”
我跳下马向丁亨利走去道:“丁将军命我前来有何指教?”
丁亨利道:“楚将军有件事必要向楚将军禀报。”
他说得很是郑重我道:“什么事?”
丁亨利迟疑了一下道:“我们本来打算是将粮草运到高鹫城囤积开战时再运送就不至于接济不上了。只是……”
高鹫城位于伏羲谷与五羊城的中间将此地设为中转站的确可以事半功倍。我道:“是啊现在为什么要这样运?”
丁亨利道:“原本进行顺利只是我们来到此处才现高鹫城中不知何时竟然盘踞了一批蛇人。我带来的只是一支运粮队正想要向后方请援正好你们来了。”
我怔了怔道:“有这等事?”
丁亨利苦笑了一下道:“这也是我情敌过甚没有先行查看弄得现在进退两难。楚将军你来得正巧此事只能倚仗楚将军你了。”
“混蛋什么来得正巧明明是下了个圈套!”曹闻道在案上重重一拍“楚将军他们明摆着是要我们先和蛇人恶斗一场。”
我苦笑了一下。我不相信以丁亨利的本领居然会连高鹫城中有蛇人都不事先查探明白。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仅仅是让我们露一手吗?还是像在南安城那样想要对我们偷袭?
我看了看杨易和廉百策道:“杨将军你意下如何?”
杨易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道:“都督共和军也许就埋伏在附近他们想要的只怕是看看我军真正的实力。”
我沉默了一下道:“廉将军你说呢?”
廉百策没有抬头皱起眉半晌才道:“楚将军上一次和共和军联手合攻南安城我军的实力丁亨利应该已经知道了。”
那一次明士贞逃到营中当时正是奉了海老之命要与我们火拼结果何从景权衡之下不再听信海老提议反要将海老拿下。那时海老让共和军与帝**火拼的理由是帝**的诸多武器但明士贞告诉我共和军已有了一种神威炮与帝**火军团的神龙炮相埒。何从景大概觉得帝**的武器并不大占上风所以才会对海老起疑吧。我点了点头道:“是。”
“方才那丁亨利过来我在他身上没闻到有火药之味。恐怕”廉百策抬起头有些忧虑地看着我“楚将军恐怕共和军已经明了一种比我们的火药更有效的东西了。”
比火药更有效?我呆了呆一时还想不通是什么意思。回过神来我道:“真会如此?”
廉百策道:“方才丁亨利与楚将军你交谈时末将有意与那些共和军押粮队搭话。他们虽然不知底细但隐约也听说何从景手下有个叫虚心子的人明了一种白色火药。”
火药是硫黄、硝石、炭合并而成现在的配方约略是七硝一硫二炭。硝石虽是白色但因为掺有硫黄与炭粉所以拌匀后颜色是灰黑色的。听廉百策说什么白色火药我道:“难道用的是纯硝石么?”
廉百策道:“是不是纯硝石我们现在也探听不到。不过共和军用了这种白火药末将以为他们一定是想在实战中测试一下。”
曹闻道在一边道:“他们若要测试趁我们没来时自行攻击蛇人岂不是更好?”
共和军测试的并不是炮火的威力而是与帝**神龙炮的比较吧。我还没说话廉百策已冷笑道:“他们要测试与我们的神龙炮相比哪个威力更大。”
曹闻道诧道:“他们测这个做……”刚说了半句他一下睁大了眼道:“是要对我们下手!”
廉百策点了点头道:“如果他们的火炮射程、威力不及我们到时一旦双方开战吃亏的是他们。需要这等临阵磨枪的测试显然他们马上就要用炮火来对付我们了。”
曹闻道呆住了。共和军迟早会对我们下手大家心中都有准备。只是现在对蛇人巢穴的远征还不曾开始共和军就在准备对付我们廉百策这等说法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可是丁亨利手下有相当强的武装他要攻破盘踞在高鹫城的蛇人残军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现在他要如此做作我也只能承认廉百策的想法极有道理。
陈忠忽然道:“只是那位丁将军看上去是个正直的人他会这么做吗?”
廉百策冷笑道:“正直?也许他是个正直的人。只是在正直的共和军眼里我们都是些帝国鹰犬都是需要斩尽杀绝的。”
陈忠没有再说什么。其实在他们眼里现在共和军虽然是同盟同样也是迟早要消灭的一支叛军而已。我想说丁亨利不会这么做但却说不出口。换了我会这样么?我想说不会但也知道这只是一句谎言。
我道:“廉将军你虽然这样认为可是有证据么?”
廉百策站起身向我行了个大礼道:“都督末将若无十分把握决不敢如此嚣张。末将在共和军中布有一个眼线这消息是他舍命得来请都督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眼线?我不由怔住了马上又点了点头道:“好。”我想了想看了他们一眼道:“现在神龙炮的有效距离是两百步左右明日攻打高鹫城我自有办法。只消瞒过丁亨利他们就不敢对我们轻易下手了。”
他们几个都站了起来道:“遵命。”
开完这个战前会议我突然觉得疲倦之极。我走出营帐向操练场走去。
这个操练场只是临时踩出来的并不如何平整。南疆的气候湿热草木繁盛现在更是生得郁郁葱葱。为了扎营辎重营曾将草皮略微割了一道但留下的杂草还是深可没膝。我走在草丛中拣了块石头坐下呆呆地看着渐渐沉下去的夕阳。
“统制。”
曹闻道的声音突然在我背后想起。我转过头却见他站在我身后五尺远的地方。我笑了笑道:“曹兄你不休息么?坐一会吧。怎么了板着个脸?”
曹闻道坐到我身边。如果是平时私底下他对我向来嘻嘻哈哈的现在脸色却很凝重。他看了看四周小声道:“统制我觉得我不认识老廉了。”
我道:“怎么了?”
“老廉平时从不出头有什么话也总是在最后说。现在他好像变了个人一样。而且他在共和军中放眼线谁让他这么干的?”
我忽地一震。曹闻道的话提醒了我廉百策作为五德营的一个统领居然瞒着我在共和军中布眼线这完全不像他的性格啊。如果说他暗中有推翻我之心以他这种谨慎小心的性子一定要瞒住我的为什么今天如此锋芒毕露?现在为了丁亨利这件事我搞得焦头烂额这些事都没想到听曹闻道一提醒我才觉得其中大有不寻常之处。我道:“你觉得呢?”
曹闻道摇了摇头道:“我怕老廉也会和老钱当初在东平城时一样。统制我觉得你对他们都未免太相信了钱文义到底出卖过你一次你还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
我心头一阵乱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的决策对不对。
不我应该相信他们。杨易钱文义陈忠廉百策曹闻道虽然他们性子各不相同但都与我出生入死那么多年了我如果不信任他们那么这场仗也不用打了。
我拍拍他的肩道:“曹兄我们一同作战也有六七年了吧地军团正式成军也有几年了。这几年五德营百战百胜还不曾打过败仗靠的不正是上下一心吗?”
曹闻道没说什么。我们与蛇人交手已有几十次了战斗中廉字营与勇字营配合也相当默契曹闻道是个天生的军人他自然知道战争中团结一致的重要性。
我道:“廉将军不管做什么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先我们就要相信他。我相信五德营的每一个弟兄先是五德营的一员相信他绝对不会做出有损五德营的事。”
曹闻道大概被我一席话说得蒙了点了点头道:“是。”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不由暗自苦笑。方才说得慷慨激昂但曹闻道的话也不无道理廉百策的身份实在有些微妙。他说起“眼线”这两个字时我就不自觉地想到了……文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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