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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爷果然脸色更难看了,用力咳嗽了一声,瞪了沈宜春一眼:“满嘴里说的都是什么,哪有个大家小姐的样儿!”
沈宜织暗笑。沈家从沈老爷这一代才发起来的,说暴发户还比较确切,哪里是什么大家。沈宜秋姊妹两个也就是在闺学里读过几年书,大概连个四书都没念完,琴棋书画更是谈不上,大约也就是在自己家里称个“大家小姐”了吧。
“老爷,太太,郎中来了!”一个青衣丫鬟匆匆打帘子进来,目光先在屋里扫了一转,待看见站在屋角的沈宜织,稍稍松了口气。
这是沈府的家生大丫鬟宝林,从前是吴氏一手调教出来的,如今在正院里也算是得脸的。吴氏死后,她时常悄悄给沈宜织院子里送点东西,尽量的照顾一二。沈宜织还是很感激她的,见她来看,就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无事。
虽然不是大户人家,但郎中来了也没有一屋子女眷站在这里的。姑娘们全部退入里屋,王氏不肯让柳姨娘让她的床,就只能在外头椅子上坐着,抬了个屏风来挡住,只伸出一只手给郎中诊脉。
郎中提着药箱进来,只见屏风后面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指甲上还涂着鲜艳的凤仙花汁,腕子上两对缕金镯子,轻轻一动就叮当做响。他也是在当地大户人家里走过的,见手上并未搭一块薄绫之类,就这么明公正道地伸出来等人诊脉,不由得肚里暗笑。沈家如今虽有了钱,离着那真正大户人家的作派却还差得远呢。
沈老爷坐立难安,一见郎中便道:“小妾晨起久立晕倒,烦先生快些给诊一诊,看是否身体有恙?”
王氏不肯进里屋,坐在旁边不停冷笑,只等郎中诊出柳姨娘并无大碍,便要叫人动家法。屋子里沈宜春也是严阵以待,沈宜秋却转眼将屋中众人都扫了一眼,忽道:“宜织,你身子可好了?要不要郎中也给你诊一诊?虽说开了春,那池水仍是冷的,莫落下了病根。”
沈宜春立刻回头瞪了沈宜织一眼:“姐姐你管她做甚!一个小妇养的,难道还要娇惯着养不成?”这个庶姐越是长大,那容貌就越是出落得好,也就越将她比了下去。只恨那荷花池子没将她淹死,别说落下病根,真是病死了才好呢。
“小妇养的”四个字可是把白姨娘和沈宜红都骂进去了。白姨娘面色不变,底下手却紧攥着帕子,暗地里咒骂。
沈宜织低头站着,好像没听见沈宜春的话,却指了指白姨娘的手:“姨娘,帕子要扯破了。”
沈宜秋的目光立刻落到了那条可怜的丝帕上,挑眉轻笑一声:“姨娘这是怎么了?也身子不适?要不要让郎中诊完了柳姨娘的脉再来给姨娘诊一诊?”
白姨娘怔了一怔,差点骂出来。沈宜织这一句话,就把沈宜秋的注意力引到了她身上,这二木头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难不成真是突然开窍了吗?白姨娘顾不上多想,脸上已经摆出了笑容:“看大小姐说的,柳姨娘伺候老爷辛苦,是替夫人分忧有功,才得老爷夫人的关怀,婢妾哪里有这份福气呢。”
沈宜织暗笑。果然白姨娘也不是能受气的。虽说姑娘们是主子,姨娘只是下人,但也没有姑娘去责罚姨娘的。此时王氏在外头,白姨娘就是堵了沈宜秋的心,沈宜秋此时也拿她没什么办法。若说告诉王氏来处置白姨娘——现在明显是柳姨娘更让王氏糟心。
沈宜秋果然被堵得一口气上不来。有心骂回去,无奈白姨娘说的什么伺候老爷之类的话,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实在说不出来。正暗地里咬牙,便听外头郎中已经诊脉完毕,起身向沈老爷道:“恭喜沈老爷,尊宠这是有喜了。”
这一句话像在屋子里投下了一颗炸弹。沈老爷顿时喜欢得嘴巴要咧到耳朵根上去,连声叫人:“快,快封十两银子的脉敬来!叫轿子送先生回去。”
里屋静得如同坟墓。沈宜秋姐妹都怔住了,连白姨娘也瞪大了眼。王氏僵坐在外头,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只有沈老爷送了郎中,转头回来就扑到屏风后头:“如秀,我的好如秀哟,哈哈,有喜了!若是给老爷我生个儿子,你就是咱们府上第一功臣!”又一迭声地叫两个小丫鬟,“快去叫府里的小轿过来接姨娘,若姨娘闪失了一点半点,小心你们两个的皮!明儿起也别来请安了,这天冷地滑,万一摔着如何是好?叫厨房好生准备,想吃什么只管去要……”
☆、第五章
王氏咬牙切齿,眼看着小轿抬了过来,两个丫鬟搀着娇弱无力直哼哼的柳姨娘上了轿,沈老爷竟亲自跟在后头走了,不由得气得浑身颤抖。府里自从沈宜红出生之后就再无人有孕,如今柳姨娘这一怀上,沈老爷可不要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万一将来再生个儿子,柳姨娘岂不要飞上天去?
沈宜秋姐妹两个见人走了,便也从里屋出去,围着王氏立了,不知说什么才好。沈宜织领了宝兰贴着墙挪出来,一直挪到门边上站好,见王氏眼圈已然红了,暗叫不妙,当即离着老远伸出手来,怯生生道:“太太,太太别难过,给你帕子——”
沈宜春一肚子气没处发,转头骂道:“要你个小妇养的来献殷勤,快滚!”本想反手抽沈宜织一巴掌,回头才发现离得太远够不着。
沈宜织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装出被骂怕了的模样,一拉宝兰回身就钻出门去,一溜烟离了正院。
白姨娘眼见沈宜织溜了,就只剩下自己来面对王氏的怒气,不由得心里暗暗叫苦。柳姨娘当面打了王氏的脸,她自然觉得出气,可是柳姨娘这一怀孕,自然也踩到了她头上,又觉得气愤不甘。两相权衡之下,便上前堆起笑脸道:“太太且不用烦恼,这才刚怀上,坐不坐得住胎还未必呢,更何况她也未必生得出儿子来。”
沈宜春冷笑一声:“姨娘怎的这般好心了?刚才不是还挺欢喜的么?”
王氏听了,想起柳姨娘被扶上轿子时那份装模作样,再想到白姨娘平日里没少了做张做致,不由得一肚子气都发到了白姨娘头上,抬手就是一记耳光,怒骂道:“你这贱人,是盼着老爷绝后不成?打量着老爷绝了后,这家产就让你养的丫头带去做嫁妆不成?”千贱人万贱人的骂不住口,只吓得沈宜红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沈宜春听着十分痛快。沈老爷素来宠爱白姨娘,连带着对沈宜红也十分疼爱。两个大女儿反而退了一步。尤其沈宜春,性子跋扈,容貌在姐妹中又是最差的,沈老爷对她并不怎么上心,因此一直都对两个庶姐妹十分嫉妒。此刻借了机会,挥手也给了沈宜红一耳光,骂道:“嚎什么丧!敢是看着你的嫁妆没了么?”
白姨娘又气又急,一把搂过沈宜红就嚎哭起来:“柳姨娘有福气,将来给老爷生了儿子,这沈家都是他的,我一个婢妾,哪里敢说什么。三小姐你自己想嫁妆,拉扯我们红儿做什么?我倒盼着老爷有儿子,怎么三小姐倒好像不欢喜了?若不欢喜,为何不去打柳姨娘,打我们这命苦的做什么!不如这时候找人家嫁了,老爷此时还没儿子,想来定会厚厚给三小姐一份嫁妆。”撒泼打滚,嚎得震天响,口口声声都是在说王氏不满柳姨娘有孕。
若论撒泼,王氏当真撒不过白姨娘。沈宜春再悍也不过是个未嫁的姑娘,听着白姨娘满地乱滚的胡搅蛮缠指桑骂槐,一时都没了主意。王氏不由得拍着椅子喝骂道:“成何体统,来人,请家法!”
白姨娘已经滚到门口,闻言拖起沈宜红就往外飞走,嘴里说着:“既要我们娘儿死,也不消太太动手,我们这就到老爷眼前去,一头碰死了干净!”
王氏气得双眼发直,知道若被白姨娘去闹到沈老爷面前,只消说自己不喜柳姨娘怀孕,今日就万难讨好。沈老爷多年无子,盼儿子盼得两眼发直,自己可在别的事上作威作福,可只要说到子嗣,那就得远远退开。
想到此处,王氏只得忍下了气,拍着椅子骂丫鬟们:“还不快把姨娘拦回来!”
白姨娘听着王氏已经有些色厉内荏,便改了口哭道:“我苦命的孩儿,一早晨过来连汤水都没得吃,只怕冻饿坏了,又没钱吃药……”
王氏听得头疼,又骂丫鬟:“一群没眼色的小蹄子,送姨娘回她自己院子去!”
白姨娘达到目的,便搂着沈宜红一路假哭着回去了,只剩下王氏在这里生气,气了一回头疼起来,又嚷着叫人再去请郎中,闹了个天翻地覆。
正院里撒泼打滚的闹,西小院里却是安安静静的。宝兰分着绣花线,看一眼沈宜织,忍不住道:“姑娘,白姨娘不会来咱们院子里生事吧?”沈宜秋本来是要找沈宜织的麻烦,却被她引到了白姨娘头上去,以白姨娘那不肯吃亏的性子,哪里会善罢甘休呢?
沈宜织一针针刺绣,笑吟吟道:“放心,此时柳姨娘有了孕,正是当宠的时候,又偏偏没法伺候老爷,白姨娘这时候正琢磨着怎么能把老爷拉到自己房里,顾不上找我们麻烦。”
宝兰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姑娘真是跟从前不一样了。”今天的事儿,她看得眼花缭乱,除了沈宜织把沈宜秋的气引到白姨娘身上那一幕她看明白了之外,其余的还是稀里糊涂。似乎沈宜织也没做什么,但偏偏今天她们主仆是毫发无伤地脱身了,倒是白姨娘和四姑娘,听说一人挨了一耳光呢。
今天这事到底是运气好呢还是别的什么,宝兰觉得自己实在看不出来。只是沈宜织跟从前判若两人她却是看得出来的。换了从前,今天这场面她们少不得被王氏母女拿来撒气,哪里能这么容易就脱身呢?
沈宜织停下针,端详着自己刚绣出来的一片叶子,笑了笑:“傻丫头,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有什么想不清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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