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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劝他,文章写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够,论名儿也浪得差不多!”
汪希眠老婆忙说:“就是就是。”
庄之蝶却一时瓷在那里,只是皮笑肉不笑。牛月清剜了他一眼,说:“之蝶你这呆子,只顾说话,也不拿水果让嫂子吃?”
庄之蝶忙取了水果给汪希眠老婆了,才记得去给赵京五拨电话,问他怎么又回去了,赶快来帮着做饭呀!
这时候,院子里的喇叭嗡儿嗡儿吹响了三下,一个声音在喊:“庄之蝶下来接客!庄之蝶下来接客!”
汪希眠老婆说:“这是谁在叫呀?”
庄之蝶说:“讨厌得很,门房那韦老婆子负责倒负责,就是太死板,这么收我下去接客,我倒像个妓女了!”
乐得汪希眠老婆一脸细纹。
庄之蝶要出门下去,厨房里牛月清就唤了:“今日家有贵客,别的来人都拒绝了,让老婆子就说你不在家。”
庄之蝶说:“我还请了老孟和周敏他们。”
牛月清沉吟了一下,说:“你倒会计划。这也好,都热闹热闹。”
却悄声说道:“孟云房那张嘴云苫雾罩的,他要在场,什么话也说不成,借钱的事怎么提?”
庄之蝶说:“你这会儿给她说吧。”
牛月清说:“遇难堪事你就龟头缩了?”
庄之蝶一笑还是走了。牛月清便提了开水壶来书房给汪希民老婆茶碗续水,说说笑笑着道出借钱的事。汪希眠老婆倒爽快,当即就答应了。倏忽楼道一阵脚步响,就听得孟云房干戳戳的嗓子在嚷:“汪嫂子在哪里?”
牛月清和汪希眠老婆就住了后头,迎出来。
孟云房已到了门口,张口叫道:“一年没见了,只说你显老了,你竟比夏捷年轻面嫩,你让我们还活人不?我现在知道了,汪希眠创造力那么旺盛,原来源泉不老嘛!”
汪希眠老婆说:“你这个老鸦嘴,不作践我就没话说了,你要看上我,你和希眠换换!”
孟云房就对夏捷说:“我愿意,你一定比我更愿意,希眠一张画卖千百元,比跟着我享福的!”
夏捷瞪了孟云房一眼,也笑了说:“汪希眠不会看上我,你给嫂子当个伙夫还是可以的。”
汪希眠老婆过来拧夏捷的嘴,两人就乱作一团,亲热得如孩子。孟云房坐下喝茶,拿眼睛还在瞅那老婆,说:“嫂子,我说你年轻你还不信,之蝶你也瞧瞧她头上的火焰多高!”
汪希眠老婆吓了一跳:“头上有焰?”
孟云房说:“什么动物头上都有焰的,焰的大小明暗表示着生命力的长短强弱。”
庄之蝶说:“你不知道老孟现在学气功?”
汪希眠老婆说:“听说过,果然神神道道的。”
孟云房说:“什么是神神道道?我已经弄通了《梅花易数》、《大六壬》《奇门遁甲》、《皇极经世索隐》也是读过三遍,出外做过三次《易经》报告了。现在正攻《邵子神数》这是一本天书,弄通了,你前世是什么脱变,死后又变何物,现生父母为谁,几时生你,娶妻何氏,生男还是生女,全清清楚楚……”
庄之蝶说:“按你这么说,什么都是有定数的,那就用不着奋斗了。”
孟云房说:“定数是当然有定数,但也不是说人活在世上不用奋斗。我琢磨了,正是在定数之内强调奋斗才能使生命得到充分的圆满的。《邵子神数》海内外流传的原本极少,而解开这本书的钥匙原也有一本书的,现在可以说绝迹,其中有六位数字我总算倒腾开了两个数字。这你不要笑,孕磺寺的智祥大师他也没办法,如今研究这本书的人疯了一般……”
牛月清就过来说:“云房,你别在这里海阔天空,你今日任务还是当厨师!”
孟云房说:“瞧瞧,这就是我的定数,将来当了国家主席了,也是要给政治局的人做饭的。”
就去了厨房。
汪希眠老婆见孟云房走了,便对庄之蝶说:“之蝶,那件事你怎么不给我说?”
庄之蝶说:“什么事?”
汪希眠老婆说:“还有什么事?昨儿在我家要是说了,现成的东西就拿来了!”
庄之蝶说:“这都是月清胡成精。蒙你关照了。”
夏捷听不懂,问:“什么事呀,鬼鬼祟祟的!”
庄之蝶没言语,汪希眠老婆说:“之蝶,这事可不能给她说吧,明日莲湖公园东兴桥头第三根栏杆下见,不见不散。”
庄之蝶也说:“暗号照旧。”
夏捷噘了嘴说:“好狗男女,我向月清告密去!”
说过了,心里却不悦起来,知道他们故意说趣话岔开真实事情,把她当了外人,就问周敏两口怎么不来,家里有没有五子棋,唐宛儿来了,这次非赢了不可。语未落,有人敲门,这女人就一边去开门一边骂:“小骚精你架子大,做老师师母的都来了,你们悠哉悠哉才到,敢是在家又日捣了一回才出门的?”
门一开,门口却站着赵京五,身后一个提了大包裹的小美人脸都红了,当下捂嘴过来叫庄之蝶。庄之蝶出来,倒也惊讶了。小美人说:“庄老师,我来报到呀!”
庄之蝶一时措手不及,呆在那里。赵京五说:“柳月刚才找我,说辞了那家要过来。我说改日吧,今日庄老师家请客的。可柳月一听更乐了。说这不正需要我了吗?我想想也对,就领她来了!”
庄之蝶就一手拎了大包裹,一手引了柳月到厨房来见牛月清。说:“月清,你瞧谁来了?前几日我对你说过找个保姆的,偏今日京五就领来了!”
牛月清看时就笑了:“今日是怎么啦,咱们家要开美人会议了!”
一句话说得柳月轻松了许多,叫了声“师母,往后你多指教了!”
一双眼就水汪汪地滴溜儿,看自己新的主妇中等身体,稍有些胖,留有时兴的短发型,却用一个廉价的塑料发箍在那里箍着,方圆大脸,鼻子直溜,一双眼大得无角,只是脸上隐隐约约有些褐斑点子。
牛月清问:“叫什么名字?”
柳月说:“柳月。”
牛月清说:“我叫月清,你叫柳月,这么巧的一个月字!”
柳月说:“这就活该我进你家门的。”
牛月清就喜欢了:“这真是缘分!柳月,你现在看到了,我们家就是这般样子,要说劳累不怎么劳累,只是来客多,能眼里有水,会接待个人就是了。不进这个门是外人,进了这个门就是一家子,你庄老师整日价在外忙事业,咱们姐妹两个就过活了!”
柳月说:“大姐这般说话,柳月是跌到福窝了。只是我乡里出身,人粗心也粗,只怕接人待物出差错,别人骂我倒可,影响了你们声誉事却大。你权当是我的亲姐姐,或者说是我家大人,多要指教,做得不到你就说,骂也行,打也行的!”
一席话说得牛月清越发高兴,柳月就一支发卡把头发往后拢个马尾,绾了袖子去洗菜。牛月清一把拦了,说:“决不要动手,才来乍到,汗都没退,谁要你忙活?”
柳月说:“好姐姐,我比不得来的客人,之所以赶着今日来,就是知道人多,需要干活的,要不我凭什么来热闹?”
牛月清说:“那也歇歇气呀!”
庄之蝶领了柳月认识这些常来的客人,又参观房子,柳月瞧着客厅挺大的,正面墙上是主人手书的“上帝无言”四字,用黑边玻璃框装挂着,觉得这话在哪儿看过,想了想是读过的庄之蝶的书上的话,原话是“百鬼狰狞,上帝无言”现在省略了前四字,一是更适于挂在客厅,二是又耐人嚼味,心里就觉得作家到底不同凡响。靠门里墙上立了四页凤翔雕花屏风,屏风前是一张港式椭圆形黑木桌,两边各有两把高靠背黑木椅。“上帝无言”字牌下边,摆有一排意大利真皮转角沙发。南边有一个黑色的四层音响柜,旁边是一个玻璃钢矮架。上边是电视机,下边是录放机。电视机用一块浅色淡花纱中苫了,旁边站着一个黑色凸肚的耀州瓷瓶,插偌大的二束塑料花,热热闹闹,只衬得黑与白的墙壁和家具庄重典雅。
柳月感叹,有知识的人家毕竟趣味高,哪里会像照管孩子的那家满屋子花花绿绿的俗气。客厅往南是两个房间,一个是主人的卧室,地上铺有米黄色全毛地毯,两张单人席梦思软床,各自床边一个床头矮柜。靠正墙是一面壁的古铜色组合柜,临窗又是一排低柜,玫瑰色的真丝绒窗帘拖地,空调器就在窗台。恰两张床的中间墙上是一巨幅结婚照,而门后却有一个精致的玻璃镜框,装着一张美人鱼的彩画。
柳月感兴趣的是夫妇的卧室怎么是两张小床,一双眼睛就疑惑地看着庄之蝶。庄之蝶知道她的意思,说:“这床能分能合的。”
柳月就咯咯地笑。这一笑,书房里的汪希眠老婆、夏捷就跑出来,柳月窘得满脸通红。庄之蝶介绍了,夏捷一把拉了柳月到书房,直盯盯看着,说:“这哪里是保姆,来了个公主嘛!”
问:“是哪里人?”
柳月说:“陕北人。”
汪希眠老婆说:“我知道,那里有两句活:‘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你长得很美一定是米脂县人!”
柳月点了头说:“汪家大姐真有知识!”
汪希眠老婆说:“有知识的是你家主人哩,你瞧瞧人家这书房!”
柳月扭头看起来,这间房子并不大,除了窗子和门外,凡是有墙的地方都是顶了天花板高的书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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