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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若要问的是物事,物为木,木在口内是困;若要间人事,人在口内为囚。”
庄之蝶脸色白了,说:“当然是人事。”
孟云房说:“人事虽是囚字,有牢狱或管制之灾,而可贵的是你为水命,囚有水则为泅,即你能浮游得救。但是,即便是能浮游,恐怕游得好得救,游不好就难说了。”
庄之蝶说:“你尽是胡说。”
起身去给孟云房茶碗续水,心里却慌慌的。
第16章 绯闻生祸
夏捷和唐宛儿下了三盘棋,唐宛儿都输了;输了又不服,拉住夏捷还要下,卧室里就啊地一声惊叫。庄之蝶续了水正把壶往煤炉上放,听见叫声,壶没有放好,哗地水落在炉膛将煤火全然浇灭,水气和灰雾就腾浮了一厨房。他已顾不得捡那空壶,跑进卧室,牛月清已满头大汗坐在地毯上,床上的凉席也溜下来,一个角儿在牛月清身下压折了。众人都跑进来,问怎么啦?
牛月清仍是惊魂未散说:“我做了个噩梦。”
听说是梦,大家松下气来就笑了,说:“你是给我们收魂了,吃了你一顿饭真不够你吓的!”
牛月清也不好意思地爬起来,先对了穿衣镜理拢头发,说:“梦真吓死我了!”
孟云房说:“什么梦?日本鬼子进村啦?”
牛月清说:“这一醒来我倒忘了。”
众人就又笑。牛月清摇了摇头,认真他说:“我多少记些了。好像我和之蝶正坐了汽车,突然车里冒烟,有人喊:车上有炸药要爆炸了!人都打跳,我和之蝶就跳下来跑,之蝶跑得快,我让他等我,他不等,我跑到一个山崖上了,没事了,他却来对我说:咱俩命大哩。我不理他,关键时候你就自顾自了?”
汪希眠老婆和夏捷迷眼看着庄之蝶,庄之蝶说:“看我什么,好像我真的那样干了?”
大家又一阵笑,牛月清又说:“我说着就拿手去推他,没想这一推,之蝶就从崖上掉下去了……”
夏捷便说:“好了好了,那谁也不吃亏了,他没有带着你跑,你也把他推下崖了。我看你是做主人的先醉了,醒来不好意思,就编一个谎儿调节尴尬场面的吧。”
牛月清说:“我都吓死了,你还取笑!谁是醉了?有能耐咱再喝一圈儿!”
庄之蝶说:“你那能耐大家都领教过了,我提议难得这么多人聚一起,咱照相留个纪念吧!”
唐宛儿首先响应,待赵京五第一个给庄之蝶和牛月清拍过合影,就立于两人背后,偏要把一颗脑袋担在牛月清的肩上,说:“给我们也来一张,就这么照!”
接着相互组合,一卷胶卷咔咔咔立时照完。周敏看了一会热闹,心里发急,对庄之蝶和牛月清说他才到杂志社,不敢多耽误的,便到杂志社去了。
因为喝得有些多,下午又没能按时上班,周敏一路赶得急,脸是越发烧烫。半路上先买喝了一瓶酸梅冷饮,心身觉得清朗了许多。一进文化厅大门,便见院子里有人凑了一堆议论什么。周敏初来文化厅,又是临时招聘,一心要在此改邪归正,立稳阵脚,重新生活,所以手脚勤快,口齿甜美,对谁都以礼相待。听见那堆人里有人说:“说曹操,曹操就到,就是这小伙儿!”
当下笑了一下,要走。
一个人走近来说:“周敏,你行的!”
周敏说:“什么行的,请你多关照啊!”
那人说:“你这么客气,真是也学了庄之蝶的一手了!庄之蝶总是对人说他没写什么,可几天不见,一部小说就出来了。你越是夸他写得好,他越说是胡写的。可说实话,庄之蝶写得好是好,还真没一部作品让文化厅的人争读争议。你这一篇,是爆炸性哩!”
周敏说:“你们都看了?”
那人说:“文化厅没人不看了的,锅炉房那老史头不识字,还让人读着给他听的。景雪荫今早一下飞机,听说连家也没回,那小丈夫就拉她来找厅长,大哭大闹的好是凶火!她闹什么的?别瞧平日一本正经的,原来也勾引过人家作家!可为什么不嫁了庄之蝶?是那时认为庄之蝶配不上她吧,现在后悔了,经人说破又恼羞成怒了?她能认得什么人,真金子都丢了,只会仕途上往上爬,这是她父母的遗传!”
周敏不待他说完,就旋风般地向楼上跑去,一推杂志社门,除了钟唯贤,编辑部的人部在,正在叫骂不休。周敏问:“真的出事啦?”
李洪文还在发他的脾气:“姓景的要是这样,咱们就不去,她是中层领导,看能把咱们怎样?”
苟大海说:“她老子是高干,子女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嘛。听听广大群众的反应,咱们办杂志是为社会办的,不是为她个人办的!”
周敏知道景雪荫一定是来编辑部闹过,事情已无法和平处理了,就说:“她啥时回来的?庄老师让咱们注意她回来的时间,一回来就先拿了杂志去说明情况,你们没人去吗?”
李洪文说:“昨天下午成批的杂志一运来,武坤如获至宝先拿了一本,连夜去找景的丈夫,不知煽了一夜什么阴风,那丈夫今早来找厅长。等景雪荫一下飞机,两口又来闹。那小子口口声声他是景雪荫的丈夫,别人不在乎这事他在乎!哼,武坤和他老婆都干了什么?他倒为这篇文章充男子汉!”
周敏坐在那里身子发软,中午吃下去的好酒好菜往上泛,心想,怕鬼有鬼,绳从细处断了,这不仅给庄之蝶惹了事,自己一个临时招聘人员还能在杂志社干下去吗?就问李洪文:“钟老师呢?”
李洪文说:“厅长来电话叫去了。”
过了一会,钟唯贤回来,一见周敏,说:“你来了?”
周敏说:“钟老师,我对不起咱编辑部了!”
李洪文说:“这是什么话?不是你对不起谁的事,出了事,咱不要先检讨,一切要对作者负责,对杂志负责。再者,这事直接影响到庄之蝶的声誉,他是名作家,以后还想向人家要稿不要?”
钟唯贤卸下眼镜,凸鼓的眼球布满血丝,用手揉了揉,并没有揉去眼角的白屎,又把眼镜戴上了,说:“这我知道。可现在事情闹大了,景中午来厅里闹了一场,我也坚持不承认犯了什么错,她立马三刻去省府见主管文化的翟副省长了,翟副省长让宣传部长处理,部长竟让她捎了一封信给厅长,上有三条处理指示:一是作者和编辑部必须承认写庄与景的恋爱情节是无中生有,造谣诽谤,严重侵犯景的名誉权,应向景雪荫当面赔礼道歉,并在全厅机关大会上予以澄清。二是杂志社停业整顿,收回这期杂志,并在下期杂志上刊登声明,广告此文严重失实,不得转载。三是扣发作者稿费,取消本季度奖金。”
李洪文一听就火了:“这是什么领导?他调查了没有就指示?厅里也便认了?”
钟唯贤说:“厅里就是有看法,谁申辩去?”
苟大海说:“他们怕丢官,咱杂志社去!老钟,你要说话,你怕干不了这个主编吗?这主编算个屌官儿,处级也不到,大不了一个乡长!”
钟唯贤说:“都不要发火,冷静下来好好琢磨琢磨。周敏,你实话告诉我,文里所写的都真实?”
周敏说:“当然是真实的。”
李洪文说:“婚前谈恋爱是法律允许的,再说谈恋爱是两人的事,我不敢说周敏写的真实,可谁又能说写的不是真实?景雪荫现在矢口否认,让她拿出否认的证据来,文中说她送庄之蝶了一个古陶罐,古陶罐我在庄之蝶的书房见过的,她也要赖了?”
钟唯贤说:“给我一支烟。”
苟大海在口袋里捏,捏了半天捏出一支来,递给钟唯贤。
钟唯贤是不抽烟的,猛吸了一口,呛得连声咳嗽,说:“我再往上反映,争取让领导收回三条指示。大家出去谁说什么也不要接话,全当没什么。但要求这几天都按时上班,一有事情大家好商量。”
说完往自己新搬进的独个办公室去,但出门时,头却在门框上碰了,打一个趔趄,又撞翻了墙角痰盂,脏水流了一地。他骂道:“人晦气了,放屁都砸脚后跟!”
李洪文笑了一声,说句:“老钟你好走啊!”
把门关了,说:“庄之蝶在写作上是个天才,在对待妇人上十足的呆子。景雪荫能这么闹,可能是两人没什么瓜葛,或者是景雪荫那时想让庄之蝶强暴了她,庄之蝶却没有,这一恨十数年窝在肚里,现又白落个名儿,就一古脑发气了?”
苟大海说:“强暴这词儿好,怎么不强暴她就发恨?”
李洪文说:“你没结过婚你不懂。”
苟大海说:“我谈过的恋爱不比你少的。”
李洪文说:“你谈一个吹一个,你也不总结怎么总是吹,恋爱中你不强暴她,她就不认为你是个男子汉,懂了没?”
苟大海说:“周敏,你有经验,你说。”
周敏自个想心思,点了点头。李洪文说:“庄之蝶要是当年把景雪荫强暴了,就是后来不结婚,你看她现在还闹不闹?”
正说得好,门被敲响,李洪文禁了言,过去把门开了,进来的还是钟唯贤。钟唯贤说:“我想起来了,有一点特别要注意的,就是这几天在机关碰上了景雪荫,都不得恶声败气,即使她故意给你难堪,咱都要忍,小不忍事情会越来越糟。”
李洪文说:“你当过右派,我可没那个好传统。”
钟唯贤说:“啥事我都依了你,这事你得听我的!”
说完便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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