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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她看了看他之后,】突然脸上泪流满面。
庄之蝶赶忙就要爬起来,说:“阿灿,你后悔了吗?是我不好,我不该这样的。”
阿灿却又扑起来搂了他躺下,说:“我不后悔,我哪里就后悔了?我太激动,我要谢你的,真的我该怎么感谢你呢?你让我满足了,不光是身体满足,我整个心灵也满足了。你是不知道我多么悲观、灰心,我只说我这一辈子就这样完了,而你这么喜欢我,我不求你什么,不求要你钱,不求你办事,有你这么一个名人能喜欢我,我活着的自信心就又产生了!我真羡慕你的夫人,她能得到你,她一定干什么事情都干得成功,干得辉煌,我嫉妒她,太嫉妒她了!但你相信,我不敢去代替她。也不去那么想。我和你这样,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和负担的!”
庄之蝶从没有听到过女人给他说这样的话,他爬起来,擦干了她的眼泪,说:“阿灿,我并不好,你这么说着倒让我羞愧!”
就坐在那里,木木呆呆起来。阿灿却说:“我不要你这样,我不要你这样!”
再一次把他抱住,头倚在了怀里,两人静静地坐了会,阿灿轻声问:“你想抽支烟吗?”
手就去床头的烟盒里抽出一支,叼在嘴里点着了,取出来塞在庄之蝶唇上。
庄之蝶却取下了,说:“你让我能再闻闻你的香吗,让你的香遮遮我身上臭气!”
阿灿温顺如猫地睡平了,庄之蝶就跪着,从头到脚又吻着闻了一遍。啊!好香好香呀!他告诉了阿灿“求缺屋”的地址,他希望他们还能见面,阿灿满眼泪光地答应着。
西京大雁塔下有个名字古怪的村子,叫爻堡,人人却都能打鼓。相传,爻堡的祖先是秦王军中的一名鼓师,后落居在此了,鼓师的后代为纪念祖先的功德,也是要团结了家族,就一直以鼓相传,排演“秦王破阵”的鼓乐。世代的风俗里,二月二是龙抬头的日子,在爻堡却是他们的鼓节,总要打了一面杏黄旌旗,由村中老者举旗为号。数百人列队击鼓去城里大街上威风。那时街上店铺图吉祥,鼓队所到之处,便将三尺三寸红绫缚于带旗人的头上,千支头万支头的鞭炮放得天摇地动。
到了这些年,形势衍变,爻堡人仍是击打鼓乐,却以鼓乐为生。城南郊区的农民经营企业,一有新开发的产品要宣传,突破了多少万元要报喜,就请爻堡人的鼓乐。因此上,城墙圈内的市民光在二月二满街跑着瞧鼓乐队,平日一听得鼓响,就知道那又是城郊农民发了业了,有了钱了,来城里张扬显夸的,就潮水般地涌了去看。
这一日,是星期天,鼓乐又在街上击响,声势比往昔又大了许多。牛月清和柳月先是在家里缠毛线团儿,鼓点子就惹得心里慌。双手框着毛线束儿的柳月不时地走神儿,牛月清骂句“猴沟子你坐不稳!”
却收了毛线,要柳月去拿了她的高跟鞋来,说要看咱都看去。两人就收拾了一下头脸,来到街上。
街上人山人海的只是走不过去。柳月就牵了牛月清的手,跃过了行人道栏,只从自行车道里避着车子往前走。牛月清挣脱柳月的牵扯,嫌不雅观,却又喊:“柳月,你走那么快,是急得上轿吗?”
牛月清只说庄之蝶赌气住了文联大院那边,一两日即回来的,没想到许多天日不见踪影,自个心就有些软了,却也要长一口作夫人的志气,硬撑着也不去的。这样在家呆得烦闷,也寻思丈夫往日嫌其不注意收拾,就买了几件新衣,把平日穿的并不旧的衣裳全给了柳月,今日看鼓乐出来穿了一双尖头高跟皮鞋,走不到一会儿,已憋得脚疼,只恨柳月走得快。
柳月返回来,只好放慢脚步,说:“这鼓乐队我可没见过,陕北乡里逢年过节闹社火,但鼓也没敲得这么紧的,把人心都敲得跳快了!”
牛月清说:“街上看鼓乐是要看的,但不仅是看鼓乐,还要看看鼓乐的人才有意思呢!”
柳月这才注意街上的人物怎么这般多,都穿戴这般鲜艳。便立即发现了有许多人瞅着自己看,悄声说:“大姐,你好漂亮,人都看你的。”
牛月清说:“看我什么,老太婆了谁还看的,是看你哩!”
柳月虽穿的是夫人送她的旧衣,但柳月是衣服架子,人又年轻,穿着并不显旧,更比新做了的衣服合体。听了夫人的话,知道街上人在看着她,偏高扬了头脸,不左顾右盼,只拿眼角余光扫视两旁动静,将那一副胸脯挺得起起的。牛月清说:“柳月,不要挺得那么起!”
柳月就吃吃地笑。
好容易挤到钟楼下,鼓乐队从东大街就开过来,围观的人更多,两人跳上了一家宾馆门前的喷泉石台上,便见三辆三轮车并排驶着,一个巨大的标语牌就横放在那三轮车上,牌上金粉写了“101农药厂厂长黄鸿宝向全市人民致意!”
三辆三轮车后,是一辆三轮车上站着一个黑胖汉子,笑容可掬,频频向两边人群挥手。再后又是四路三轮车纵队。两边的车上是钹手,持着黄铜黄系儿的响钹;中间两排车上各架一面大鼓,红色鼓圈,焦黑泡钉,而所有人都是右肩斜着到左胯,挂了黄边红绸缓带,上写“101农药厂报喜队”阳光底下,两边的铜钹在手中猛拍三下,呼地一声双手高举,将钹一分,齐刷刷一道金光闪耀,那击鼓人就里敲三下,边敲三下,在空中绾了花子,一槌却在空中停了,一槌落下,如此数百人动作一律,鼓钹交错有致,早博得街上两边看客齐声喊好,掌声不绝。
牛月清看了半会儿,突然说道:“瞧那黑丑汉子,像毛主席检阅部队的,现在有钱,什么格儿都可以来了!那人我是认识的,到咱家去过的。”
柳月说:“我说怎么眼熟的?我记起来了,他这般威风,到咱家对庄老师却龟孙子似的!”
突然叫起来,“哎,哎——”
牛月清说:“胡叫什么,尖声乍语的像个什么!”
柳月说:“那不是唐宛儿吗?”
牛月清看时,人窝里正是唐宛儿和夏捷,两个人容貌美艳,服饰时兴,显得非常出众。听见叫声,唐宛儿的一颗头转轴似的扭着四周看,终于看到了这边,就叫道:“柳月,你和师母也看热闹了,庄老师没来?”
两人就挤过来,跳上石台,拉手攀肩,嘻嘻哈哈不停。这边原本花团锦簇,笑得又甜,早惹得众人都拿眼光来瞅,便有一帮闲汉在那里冲了她们笑。四人忙避了眼。
听见一个人说:“小顺,小顺,你没听见吗,你魂儿走了吗?”
一个说:“瞧,四个炸弹!”
柳月听着了,悄声问夏捷:“炸弹是什么?”
夏捷说:“就是说你能把他震昏!”
柳月就捅了唐宛儿的腰,说:“你才是炸弹的。今日打扮得这么娇,让谁看的?美死你!”
动手偏拔了她头上一个发卡,别在了牛月清的头上。牛月清取下来,看是一枚大理象牙带坠儿的发卡,说:“宛儿,周敏也给你买了这卡子?”
唐宛儿脸先红了,“嗯”了一声。
牛月清说:“你戴上好看的,你庄老师前年去大理开会,也买了一枚给我,太大太白艳,我怎么用得出来!还一直放在箱里,我只说大理有这货,西京也有卖的!”
就重新卡在唐宛儿头上。唐宛儿就用脚踢了一下柳月。柳月从石台跳下去,没站稳跌在地上,把那灰白萝卜裤沾了土,就使劲抖着,重新上来。唐宛儿说:“你好大方,遗下那么多好东西也不捡了?”
柳月就往地上看,说:“什么东西,没有啊?”
唐宛儿说:“一裤子的眼睛珠子,让你全抖了!”
三人愣了一下,就都笑起来,牛月清说:“宛儿这骚精想得怪!今日要说让人看得最多的怕只有你宛儿!”
第39章 牛的感慨
这时候,鼓乐突然停歇,产品介绍单就雪片似的在那边人头上飞,森林般的手都举起来在空中抓,柳月便跑过去抢了。就见得鼓乐队的人都突然戴上了面具,有的是蚜虫,有的是簸箕虫,有的是飞蛾,有的是苍蝇,奇形怪状,形容可惧,一齐唱起来: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101——把我们杀死!把我们杀死!杀死!杀死!
唱毕了,鼓乐就又大作。如此唱了击鼓,击鼓了又唱,街上人一片欢呼,尽往前去拥挤,一时秩序大乱。就听见有妇人在破口大骂了:“哪个死不要脸的把我的钱包偷了!小偷,小偷,你以为乡里人都有钱吗?‘101’有钱,我哪儿有钱,就那些进城要用的五十元你倒看上了?城里人,你偷我的钱不得好死!”
有人就喊:“是小偷偷了,你骂城里人?”
那妇人就又骂道:“城里的小偷,你偷我的钱买好吃好喝,你老婆吃了不生儿,狗子吃了不下崽!”
有人就说:“这好了,你给计划生育了!西京城里贼多,谁叫你不把钱装好?”
妇人说:“我哪里没装好?我在人窝里,几个小伙子就身前身后挤,直在我胸上揣,我只说小伙娃娃家没见过那东西,揣呀你揣去,我是三个崽的人了,那也不是金奶银奶!谁知这挨枪子的挨砍刀的不是要揣我的奶是在偷我的钱!”
街上人一片哄笑,妇人说:“我气糊涂了,我说了些什么呀?”
身子就在人窝里缩下去,人群又如浪潮一般。夏捷就对唐宛儿说:“这你要吸取教训哩,今日又是没戴胸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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