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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把我当宝贝看,采纳我的建议,重新处理老汪,从轻发落,然后我就去上班。”
“入地呢?”
“我就是臭狗屎,和老汪一丘之貉,一并从重处理。别说放羊,该杀该剐,我没有二话。”
“你希望上天还是入地?”
“我听你们的决定。”
“好,那你就上天。”
“你承诺的你一定要做到。”
“要我立字据吗?”
“立在纸上不如立在心上。我给铁部长是提了两个条件,其中之一是说破完了‘光密’,我要带走一个人,不过那个人,原来说的不是老汪。”
黄依依出院后不久,就来找安在天了。她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安在天抬起头来,见是她,道:“门没关,直接进来就是了。”
黄依依走到他跟前,欲言又止,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安在天问:“怎么了?有什么事?”
“我……”
“你又怎么了?”
“我……我想跟你借十块钱。”
“你工资那么高还借钱?”
“我工资是高,可开销也大,我要买衣服,买零食,进了城还要下馆子,再加上养那只小松鼠……”
“那也够了。莎士比亚说过,不要借钱给人,也不要借别人的钱。”
黄依依脸红了,说:“……你要不方便就算了,我不上街就是了。”
“你还要上街?乱跑什么,这身体还没完全复原呢!要买东西,让小查替你去。”他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想了想,掏了另一只口袋,又翻出一张来,一并递给了黄依依。
“一共二十,发了工资我就还你。”
黄依依来到小卖部,买了很多吃的,饼干,水果,挂面,还有一条烟。
她又检查了一遍钱包,确定里面已经空了。
黄依依出院以后,有了一些变化,比如她以前唾弃加班,现在却自己也开始加班了,甚至有的时候比安在天走得还晚。
星期天,天刚蒙蒙亮,黄依依穿着长衣长裤和胶鞋,戴着草帽,背着一只军用挎包和水壶,一副要出门远行的样子,悄悄地出了楼。人们都还在睡觉,周围静悄悄的。突然,黄依依感觉到什么,抬起头来——
却是张国庆,他是来水台拎水的,看见了她,不知是该打招呼还是该躲开,一时手足无措。黄依依想躲开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把草帽压低了一些,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张国庆低低地,这是他第一次对黄依依说话,道:“……你的水壶盖子没拧紧……”
黄依依被他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可能是因为走得太匆忙,水壶盖子的确没有拧紧,正往下滴水呢,衣服都湿了一块。
张国庆不再敢看她,打开水龙头,接水。
黄依依把水壶盖子拧紧,也没有跟他道谢,就急急地走了。那样子,好像是要躲着人。
张国庆家里,刘丽华还在呼呼大睡,张国庆蹑手蹑脚地进来,脱掉外衣,随后撩开被子,钻了进去。
刘丽华被张国庆身上带回来的寒气弄醒了,她气急败坏地,一脚把张国庆踢下床来。
张国庆:“你……干什么?”
刘丽华嘟囔了一句:“水烧上了吗?”
“都烧好了,够你洗脸刷牙的了。”
“哼,你就是不愿意伺候自己的老婆,要是一个野婆娘,为她办件事,看你不屁颠屁颠的,能把屁股乐成八瓣。”
张国庆看着床,却不敢再上去。
刘丽华突然坐起来,迷迷糊糊地:“快给我拿尿盆!我憋不住了……”
黄依依出了后门,不久太阳出来了。山路崎岖,黄依依柱着木棍,翻山越岭去找汪林。
正午时分,汪林挥着一把镰刀,正在路边的山涧里收割草。
黄依依一路跟人打听着过来,老远看见了他,大声喊道:“老乡,请问一下,前面是不就是701的农场了?”
汪林猛然间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愣了一下,他抬过头来,万分吃惊地看着她。
黄依依也倍感意外:“老汪……”
汪林只是看了她一眼,他胡子拉茬的,似乎自惭形秽,又低下头来割草了。
黄依依跑上来:“老汪,我来看你。”
汪林不理她,继续干活。
“老汪,你这是怎么了?不理我,我来看你,你不高兴?我给你带了一条烟,是你嫌贵一直不愿买的那个牌子……”她一路跋山涉水的,透着十分的疲惫、辛苦。
有一滴眼泪,掉在汪林割草的手背上。
“你真不理我?我知道我不好,你为我没了官,背了处分,在单位里丢人了,无地自容……你要恨我,你就骂我,或者干脆打我一顿吧。我跟他们说了,我来跟你一块儿放羊,同吃同睡同劳动,可他们不肯,我死,他们都不肯……”
汪林压低了声音:“你跟着我走,别离我太近了,不能让农场的人看见。”
汪林带着黄依依走进了一个废弃的窑洞,他突然回过身来,一把抱住黄依依,并把她往墙上推去……
空气中回荡着的是粗重的呼吸,有一只野猫跑了出去。
中午,星期天的院里空荡荡的。
疯子江南手上抱着一只受伤的灰鸽子,在念念有词的:“……你好啊灰鸽子,我知道你是给我送密码来了……他们都说我疯了,破不了密码了……可他们哪里知道,我现在每天都在破译密码,我每天破一部,密码到处都是,破不完的……我是天才,是不是?你肯定知道,那些造密专家听了我的名字,都闻风丧胆,吓得尿裤子……呵呵……江南,江南,‘紫金号’……”
安在天过来,手里拿了一瓶紫药水和一个棉签,小心地给鸽子的腿抹上。抹好了药,鸽子扑腾了几下,飞走了。
江南跟鸽子“再见”。
小查跑了过来,急急地说:“安副院长,黄研究员不见了。”
安在天问:“她没在宿舍?”
“她说好星期天跟我一起进城买东西的,可班车上没她,宿舍里没人,单位也没有,我都去看过了。”
“她会不会到树林里喂小松鼠去了?”
小查都要哭了,说:“安副院长……我思想激烈斗争了好半天,我还是汇报给你吧。她一大早就走了,从后门走的……”
“后门?”
“对。”
“她去后山农场了?”
窑洞里,黄依依和汪林并排躺着,炕上铺着汪林的衣服。
黄依依问:“你这边吃的好吗?”
“比猪好”。
“睡觉呢?”
汪林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你不是来看我的,你是来可怜我的。”
“老汪,你这个时候,不能离开人……”
“你从来也没有和我在一起过,所以谈不上离开不离开的。”
“我们不是在一起吗?”
“我们在过一起吗?我和你在一起,不过是一男一女彼此的身子绞在了一起,从来也没有心和心连在一起。我知道你爱安在天,你跟我好,就是为了忘记他。多少次,你在我面前恍惚的时候,我都知道你在想他,在想为什么跟你亲热的是我而不是他。我也看过苏联的小说,读过他们写的诗,忘了曾经有一个叫什么斯基的人说过,‘世上最容易发生的事,就是明明爱着这一个,娶的却是另外一个。’以前我不明白这句话,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四十不惑,可我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为了一个不爱我的女人,丢了官,又丢了人。”
“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有谁愿意跋山涉水到达爱的彼岸,我不愿意了,因为岸上没有人,我也没有船。”
日落西山的时候,黄依依拖着疲惫之躯回来了。
小查跟安在天汇报这个情况时,他理智上是不相信的。所以,当他亲眼看见她从后山农场回来,他竟有一种被毁灭的感觉。当天晚上,安在天就去找她了……
安在天迈着沉重的步子,上楼。走廊上,不知谁家火上坐的水烧开了,“咕嘟”、“咕嘟”的。
黄依依脸都没洗,就瘫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安在天敲门。
黄依依听见了敲门声,她懒得起来,迷迷糊糊地睁了一下眼睛,又睡过去了。
敲门声执著地响着。安在天继续敲门,他终于不耐烦了,大喊了一声:“黄依依,开门!”
黄依依听见是安在天的声音,登时就醒了,她赶忙起身,匆忙之中还将换下来的胶鞋和脏外衣,踢到了床底下。她冲到外间,倒了杯开水,开了包饼干,做出正准备吃东西的样子,这才跑去开了门。
安在天冷冷地看着她。
黄依依故作吃惊地叫了一声:“哟,是安副院长。我还以为是小查今天进城,给我带回好吃的来了。我还没吃晚饭呢!好容易熬到了星期天,懒得去食堂……”
安在天闷声不响,进了门,自己径直找了个位置坐了。
黄依依不解地看看他,问:“嗳,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怎么了,人不舒服吗?”
“心里不舒服。”
黄依依“扑哧”一声笑了,说:“心里不舒服就来找我,你找错人了吧。不过,你孤家寡男一个,又能去找谁呢,找我就找我吧,反正我也是孤家寡女一个,算是半斤八两,一回事。”
安在天嘲讽道:“你怎么会是孤家寡女呢?”
黄依依不安起来,说:“安在天,你今天怎么阴阳怪气的?”
“这要问你。告诉我,你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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