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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正是早晨县衙进柴草和用水的时候,忽然有个打柴的人来到了跟前,放下柴担抽出一把快刀,直奔他俩而来。御史的弟弟惊慌急迫,忙用手去挡刀,被砍断了手腕,接着又被一刀砍掉了脑袋。县令见状大惊,抱头鼠窜而去。打柴人还在那里四顾寻找。差役吏员们急忙关上县衙的大门,拿起木棍大声疾呼。打柴人于是用刀自刎而死。役吏们纷纷凑过来辨认,有认识的知道这打柴人就是田七郎。县令受惊以后镇定下来,这才出来复验现场。见田七郎僵卧在血泊之中,手里仍然握着那把快刀。县令正要停下来仔细察看一下,七郎的僵尸忽地一下跃起,竟然砍下了县令的头,随后才又倒在地上。县衙的官吏派人去抓田七郎的母亲和儿子,但祖孙二人早已逃走好几天了。
武承休听说七郎死了,急忙赶去痛哭,表达哀伤之情。仇人们都说是他指使田七郎杀人。武承休变卖家产贿赂当权的人,才得以幸免。
田七郎的尸体被扔在荒野中过了三十多天,有许多飞禽和狗环围守护着他。武承休把七郎的尸体取走,并且厚葬了他。
田七郎的儿子当时流落到登州一带,改姓了佟。后来当了兵,因为立功升到同知将军。他回到辽阳时,武承休已经八十多岁了,这才领着他找到父亲的坟墓。
【 产 龙 】
壬戍年间,淄川县邢村李家的媳妇,丈夫死了,她还怀着身孕。孕妇的腹部时常有变化,忽然胀得像瓮一样粗大,突然又缩成了细细的一束。分娩时,过了一天一夜也生不下来。仔细看去,看见个龙头,一见人就又缩了回去。家里人都非常害怕,没有敢靠近的。
有个王老太太,烧上香,迈着作法的步子走来,用手在产妇身上一边往下按一边念着咒语。不多时,胞衣掉下来,没再见到龙;只有几片鳞。都和酒杯一样大。随后生下一个女孩,皮肉透亮得像水晶一样,连脏腑都能看得很清楚。
【 保 住 】
藩王吴三桂还没有反叛的时候,曾经谕令将士:谁能独自擒获一只老虎,可以享受优等俸禄,并赠送他“打虎将”的称号。将士中有一个人,名叫保住,身体健捷得像猴子那样灵巧。官邸中建高楼,梁木刚刚架起来,他能沿着楼角往上攀登,顷刻之间登到顶颠,站在脊檩上,快速行走,来回三四趟;走完就从上面跳下来,挺直站立。
藩王有个爱姬善弹琵琶,她弹的琵琶是用暖玉做的牙柱,抱着它,整个房子里都会温暖,爱姬当宝贝藏着它,没有藩王的手谕,从不拿出来让人看。一天晚上举行宴会,客人提出想观赏琵琶的奇异,藩王正好懒得走动,答应明天再看。这时候保住在旁边,说:“若不奉大王命令,臣也能将琵琶取来。”藩王先让人速告府中,内外戒备森严,然后才派保住去取。
保住越过十几重院墙,才到达王姬住的院子里。只见室内灯光明亮,而门却紧闭着,无法进入。廊檐下有只鹦鹉栖宿在架子上。保住于是学作猫叫,随后再学作鹦鹉鸣,急呼“猫来了”,作出扑飞的声音并且很急迫。听见王姬说:“绿奴,快去看看,鹦鹉被猫扑杀了!”保住隐藏到暗处。一会儿一个女子挑灯出屋,她的身子刚刚离开门,保住已侧身进入屋内。见琵琶放在桌上,王姬在旁守护着,便直往桌前提起来快步出屋。王姬惊呼:“贼来了!”警卫们听到呼喊声全都冲出来,看见保住抱着琵琶走了,追他已经赶不上了,向他射去的箭像雨点那样密集。保住一跃登到树上。墙下原有大槐树三十多棵,他穿行于树梢上,像鸟飞移于树枝间那样轻巧,树尽登屋,屋尽登楼,飞一样奔向殿阁,不亚于鸟类,转眼间就不知去向了。
客人们正在饮酒。保住抱着琵琶飞落在筵席前,门还像原先那样紧闭着,并未惊动鸡犬鸣叫。
【 公 孙 九 娘 】
于七失败后,因这桩案件受牵连而被杀的人,以莱阳、栖霞两县为最多。有时,每天搜捕几百人,都被杀在演武场上。鲜血满地,尸骨纵横。有的官员发慈悲,给被杀者捐出一笔钱买棺材。于是,省城棺材铺里的棺材都被购买一空。那些被杀者大都埋葬在城南郊。
康熙十三年,有个莱阳的书生来到济南。他的亲友中,有两三个人也在这里被杀。他买了些纸香祭品之类,来到城南郊累累荒坟之中,祭奠那些死者的魂灵。晚间,就在荒坟旁的一座寺院中。租赁一间房子住下。
第二天,莱阳生因有事进城去了,天很晚还没回来。忽然有一位少年来访,见莱阳生不在寓所,摘下帽子,鞋子也没有脱,就仰躺在床上。仆人问他是谁,那少年闭着眼也不回答。当莱阳生回到寺院时,天已经很晚,夜色朦胧,什么也看不分明。他亲自到床边去问,那少年直瞪着两眼说:“我在等你的主人,你在一边絮絮叨叨追问什么?难道我是盗贼不成!”莱阳生笑着说:“主人就在这里。”少年听了,急忙起身,戴上帽子整整衣服,向莱阳生作揖礼拜,坐下与莱阳生殷勤地道寒暄。听他的口音,好似曾经相识。急喊仆人拿来灯火,一看,原来是同乡好友朱生,他也因于七一案被杀了。莱阳生大吃一惊,不禁向后倒退,转身欲走。朱生向前拉住他,说:“我与你有文字之交,你怎么这样薄情?我虽然做了鬼,但朋友的情分,还是念念不忘的。如今对你有所冒犯,望你不要认为我是鬼就猜疑。”莱阳生坐下,问他有什么话要说。朱生说:“你的外甥女孤身独居,还没有婚配。我很想找个夫人,几次托人去求婚,她总以无长者作主而推辞了。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把这件事办成。”
原来,莱阳生确有一个外甥女,年幼时就失去了母亲,寄养在莱阳生家。十五岁那年她才回到自己父亲身边,后被官兵捕到济南。她听到父亲惨死的消息,又惊吓又哀痛,不久就死了。
莱阳生听了朱生的请求说:“她有自已的父亲作主,求我干什么?”朱生说:“她父亲的灵柩,被侄儿迁走了,已不在这里。”莱阳生又问:“她过去都依靠谁呢?”朱生说:“与邻居的一位老太太住在一起。”莱阳生私下思虑,活人怎能给鬼做媒?朱生说:“如果蒙您应允,还得请您走一趟。”说完站起来,拉住莱阳生的手。莱阳生坚决推辞说:“到哪里去?”朱生说:“你尽管跟我走就是。”莱阳生只好勉强跟他走了。
向北大约走了一里多路,有一个很大的村庄,全村约有几百户人家。走到一座宅院前,朱生停下叩门。立刻有位老太太出来,敞开两扇门,问朱生有什么事。朱生说:“请您告诉姑娘,她舅舅来了。”老太太进去,不一会又返身出来,邀莱阳生进去,回头对朱生说:“两间屋子太狭窄,有烦公子在门外稍候片刻。”莱阳生跟随老太太进去,见半亩荒院中,有两间小屋。外甥女迎在门口哭泣,莱阳生也哭了。
走进屋里,灯光微弱。只见外甥女容光秀丽,白皙如同生时。她眼泪汪汪地望着舅舅,问家中舅母与姑姑都好?莱阳生说:“大家都好,只是你舅母已去世了。”外甥女听了,又哭起来,说:“孩儿从小受舅舅与舅母的抚养,恩情未能报答一点,没想到自己先被埋葬在沟里,让人感到愤恨。去年,大伯家的哥哥把父亲迁走,把我弃置在这里,毫不挂念。我一人在这几百里外的异乡,孤苦伶仃,像深秋的燕子。舅舅不以我孤苦之魂可弃,又赐我金钱和锦帛,孩儿都收到了。”莱阳生把朱生求婚的事告诉她,外甥女只是低头不语。老太太在一旁说:“朱公子以前曾托杨老太太来过三五次,我也认为这是一门好亲事,可是姑娘自己总是不肯马马虎虎地应下来。今天有舅舅作主,也就满意了。”
说话间,有位十七八岁的姑娘推门进来,后边跟着一个丫鬟。姑娘一眼瞥见莱阳生,转身要走,外甥女拉住她的衣襟说:“不必这佯,是我的舅舅,不是外人。”莱阳生作揖行礼,姑娘也整整衣服还礼。外甥女介绍说:“她叫九娘,姓公孙,栖霞县人。她的爹爹也是世家子弟,后来败落了,眼下也变成了这般穷愁。孤孤单单,事事不称心。我俩很要好,经常往来。”说话间,莱阳生偷眼看九娘,只见她笑时两眉像秋天新月一勾;羞怯时,脸颊像泛起红晕的朝霞,实在是天上的仙人。莱阳生说:“可见是大家闺秀!小户人家的姑娘,哪有这般的仪表风度?”外甥女说:“而且是个女学士,诗词造诣都很高,昨天还给我些指教。”九娘微笑说:“小丫头,无缘无故败坏别人的名声,叫阿舅听了笑话。”外甥女又笑着说:“舅母死了,舅舅还未续娶,这个小娘子,你能满意吗?”九娘笑着跑出去,说:“这丫头犯了疯颠了。”虽然这话是开玩笑、而莱阳生心里对九娘颇有好感。外甥女好像也觉察到了,便说:“九娘的才貌天下无双,舅舅若不以她是地下之鬼为忌讳,我就与她母亲说说。”莱阳生很高兴,但心中老是疑虑人鬼难以婚配。外甥女解释说:“这倒不妨,舅舅与九娘是有缘分的。”莱阳生告辞时,外甥女说:“五天后,月明人静时,我就派人去接你。”
莱阳生出门后,不见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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