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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将近中午的时候,黑帽人还没来到。缪生想去街市上稍微走走看看。贾某叮嘱他不要走远了,缪生答应着出了门。看到街市上的商贩贸易,如同人世间一样。到了一处地方,见高高的围墙上安装着棘刺,像是一座监狱。对门有个酒馆,很多人纷纷往来进出。酒馆外是一条长溪,黑水涌动,深不见底。正要站住窥探,就听到酒馆里有人招呼道:“缪君怎么来了?”缪生急忙看去,原来是邻村的翁生,是他十年前的旧文友。翁生走出来与缪生握手,高兴得像生前那样,就约到里面喝起酒来,谈起了两人分手后的情况。缪生庆幸将要复生,又遇到了旧友,便开怀痛饮。他喝得酩酊大醉,顿时忘记自己已死,旧态复发,渐渐地絮叨挑剔起翁生的毛病来。翁生说:“几年不见,你怎么还像以前的老样子?”缪生向来讨厌别人说他酒后的毛病,听到翁生的话,更加愤怒,便砸桌子跳骂。翁生斜了他一眼,拂袖而去。缪生追到长溪的边上,伸手去抓翁生的帽子。翁生生气地说:“这真是个不讲理的人!”便把缪生推落到溪水中。溪水并不太深;然而水中尖锐的刀子多如麻杆,穿透了缪生的胁下和小褪,固定住不能动,一直疼到骨髓。黑水中拌杂着粪便等脏东西,随着呼吸灌入咽喉,更受不了。岸上笑着围观的人像堵墙,并无一人伸手救他。正在危急的时候,贾某忽然来到,看见缪生,大为吃惊,便把他扯出来拖回家去,说:“你没有治了!死了还不觉悟,不配再作人!请你仍旧跟着东灵使者去受斧刑吧。”缪生异常恐惧,哭着说:“我知罪了!”贾某这才说:“刚才东灵使者来过,等候你来立契约,可你却在外面纵饮游荡不归。而他很忙不能再等,我已经立了契约,付钱一千让他走了;其余的钱,以旬末为期限。你回去后,应当赶快想法筹办,夜里到村外旷野,叫着我的名字烧了它,许下的这个愿就可以了结了。”缪生全都答应了他。贾某于是催促缪生上路,送他到郊外,又叮嘱说:“务必不要背弃诺言连累我。”这才指示路途让他回家。
当时缪生已经僵卧了三天,家里人都说他醉死了,然而鼻子里的气息还隐隐约约的像悬丝一样。缪生这一天苏醒后,大吐一场,吐出黑汁好几斗,臭不可闻。吐完,汗水湿透了褥子,身体才觉得清爽。他把这些奇异的事情告诉了家里的人。立即觉得刺伤的地方疼痛肿胀,隔了一夜成了疮,还幸好没大溃烂,到第十天上渐渐能够拄着棍子行走了。家里人都求他偿还阴间的欠债,缪生计算了一下所用的钱,没有几两银子不能办成,心里很吝惜,说道:“过去也许是醉梦中的幻境罢了;就算是真的,东灵使者因为是私自放我,怎么敢再让冥王知道?”家里人劝他,不听。然而缪生心里很警惕,不敢再纵饮。邻里乡党都喜欢他的进步,便稍稍和他在一起同饮。
过了一年多,缪生把阴间的报应渐渐忘记了,胆子慢慢大起来,旧态也渐渐萌发。一天,缪生在同姓晚辈家里饮酒,又骂同席的主人。主人把他赶出门外,关上大门径直回去。缪生吵骂多时,他的儿子才知道,来到把他扶持回家。缪生进屋,脸朝墙壁跪在地下,自己叩头无计其数,说:“这就还您的债!这就还您的债!”说完,便倒在地上。看了看他,已经气绝了。
【 阳 武 侯 】
阳武侯薛禄,是胶东薛家岛人。他的父亲薛公非常贫穷,为本乡官宦人家放牛。这家有块荒地,薛公在那里放牛时,常见蛇和兔子在草丛中相斗;以为是块不同寻常的风水宝地,于是向主人请求要来作墓地,并盖了间茅草房居住着。后几年,薛公的妻子临产,当时大雨突降,恰巧有两个指挥使奉命稽查海路,经过这里,就到薛家屋里避雨。看见房顶上乌鸦、喜鹊成群地聚集在上面,争着用翅膀覆盖漏雨的地方,觉得很奇怪。一会儿薛公从里屋出来,指挥问道:“刚才你在干什么?”薛公便把妻子生孩子的事告诉了他们。又问生了个什么孩子,薛公答道:“是个男孩。”指挥更加惊愕,说:“这个孩子日后必定非常显贵!不然的话,怎么会得到我们两位指挥来护守门户呢?”两人赞叹着走了。
薛侯已经长大了,但是挺脏的脸上垂着鼻涕,很不聪明。岛上的薛姓家族,本来隶属军籍。这一年应该薛公家出一口人去戌守辽阳,薛公的长子很为这事发愁。当时薛侯十八岁,人们都认为他太憨痴,没有给他提亲的。他忽然对兄长说:“大哥嘀嘀咕咕的,该不是因为愁咱家没人能去当兵吧?”兄长说:“是啊。”薛侯笑着说:“倘若你肯把丫鬟给我作妻子,我就去服役。”兄长很高兴,就把丫鬟许配给他。薛侯立即携带妻室赶赴辽阳。才走了几十里,天忽然下起了暴雨。路边上有一处高耸的石崖,夫妻二人就跑过去躲避到下面。过了一会,雨停了,他们才再上路。刚刚走了几步,崖石就崩塌了。附近村里的人远远地看见有两只老虎从石崖下跃出,逼近依附到他二人身上就不见了。薛侯从此便勇猛超人,丰采立刻异于往常。后来他因为军功显赫被朝廷封为阳武侯世袭爵位。
到了天启、崇桢年间,世袭阳武侯爵位的薛家某公死了,没有儿子,只有遗腹,于是暂由旁支来代替。当时凡是世袭爵位的人娶的妻妾,只要有了身孕就得报告给朝廷知道,官府便派遣一个老年妇女伴守着她,直到生下孩子才算完事。过了一年,这位薛夫人生了个女孩。产后,腹部还有震动,总共过了十五年,更换了几个伴守的老妇人,又生了个男孩。本来应该嫡支赐封侯爵,但是旁支都吵闹反对,认为这孩子不是薛家的血统。官府收容了原来那些伴守的老妇人,用了各种办法进行拷问,全都承认孩子真是薛家的后代无疑。这才决定把爵位赐封给了他。
【 赵 城 虎 】
赵城县有一位老妇人,七十多岁了,只有一个儿子。一天她儿子进山,被老虎吃了。老妇人痛不欲生,哭叫着到县衙门告状。县官笑着说:“老虎能用官法去制裁它吗?”老妇人更加哭闹不止。县官呵叱她,也不害怕。县官可怜她岁数大了,不忍心惩罚她,就答应为她捉虎。老妇人趴在地上不走,一定要等县官发出捉虎公文才肯回去。县官实在没有办法,就问堂上的衙役,谁能去捕虎。一个叫李能的衙役,喝得醉醺醺地走到县官面前,自告奋勇说:“我能!”李能拿着勾牒下去,老妇人才回去了。
李能醒过酒后很后悔,又一想,这可能是县官应付老妇人的骗局,以解脱她的纠缠,所以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便拿着勾牒去交差。县官发怒地说:“你说能办到,怎能容许反悔!”李能很为难,便请求县官召集猎户进山提虎,县官答应了。李能召集了所有的猎人,日夜埋伏在山谷中,希望能捕捉到一只老虎,搪塞过去。过了一月多,一只虎也没捉到,李能为这事挨了几百板子,冤苦无处申诉,就到城东庙里跪下祈祷,失声痛哭。一会儿,一只老虎从外边进来。李能惊慌失措,害怕被老虎吃掉。老虎进来,哪里也不看,只是蹲立在门当中。李能向老虎拜祝说:“如果害了老妇人儿子的就是你,你就趴下让我捆起来。”接着就拿出绳索捆住老虎的脖子,老虎俯首贴耳让他绑了。李能牵着老虎来到衙门,县官问老虎说:“老妇人的儿子是你吃了?”老虎点点头,县官说:“杀人偿命,是自古以来的定律。况且老妇人只有这一个儿子,你杀了他,老妇人风烛残年,依靠什么生活?如果你能给她当儿子,我就赦免你。”老虎又点点头。县官于是让衙役给老虎松了绑,放它走了。
老妇人埋怨县官不杀了老虎为她儿子偿命。第二天早晨,她打开门,看见一条死鹿。老妇人卖了鹿皮鹿肉,用来度日。从此老虎经常送东西来,有时衔着金钱或布匹扔到院子里。老妇人从此富裕起来,生活比她儿子在世时还好,心中不禁暗暗感激老虎。老虎来了,时常趴在屋檐下,一整天不走,人畜相安。几年后,老妇人死了,老虎来到房中大声吼叫。老妇人平素的积蓄,足够置办葬事的,家族中的人一块来把老妇人埋葬了。刚把坟墓修好,老虎突然跑来,送葬的宾客都吓跑了。老虎一直跑到坟前,像打雷一般嗥叫了一会儿,才走了。村里人在东郊立了一块“义虎祠”,至今仍在。
【 螳 螂 捕 蛇 】
一个姓张的人,偶尔在山谷中行走,听到山崖上发出很大的响声。他找到一条小路攀上去,偷偷地看。只见一条碗口粗的大蛇,在树丛中颠倒扑打,用尾巴乱打柳树,柳枝劈劈啪啪纷纷地落下来。看那翻转跌倒的样子,好似有什么东西制住了它。但是,细细一看,并没什么东西。他感到疑惑不解。便慢慢地向前靠进几步,但见一只螳螂紧紧地伏在蛇的头顶,用它那刀似的前爪,撕抓蛇头;蛇竭力摔动着头,想把螳螂摔下来,但总也摔不掉。过了好半天,蛇竟然死了,它头顶的皮肉,早被撕裂开了。
【 武 技 】
李超,字魁吾,家住淄川县的最西边,他性情豪爽,好施舍和尚。一天,偶尔有个和尚托着钵盂到他家化缘,李超让和尚饱餐了一顿。和尚很感激,便说:“我是少林寺僧人,有点武艺在身,愿意教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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