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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去西湖,不吝惜船钱!”不一会儿,只见一只彩船,从空中飘飘落下,船四周缠绕着团团烟云,
几个人一起登上去。见船上一人手持短桨,桨尾密密地排列着长长的鸟翎,形状像羽毛扇,摇起桨,只觉清风习习。彩船渐渐上升,直入云霄,然后又往南飞去,快得跟离弦的箭一样。
过了一刻工夫,觉得彩船落到水中。只听船外笙歌管弦,一片嘈杂。出船舱一望,见明亮的月光荡漾在烟波缭绕的水面上,数不清的游船正游来荡去。船家停下船桨,任彩船自由行驶。彭好古仔细一看,果然是西湖。这时彭海秋去船舱后取出些美酒佳肴,大家欢快地对喝起来。不一会儿,有只楼船渐渐驶近,依傍着彩船并行。彭好古隔着楼船的窗子往里一看,里面有两三个人正在笑闹着下围棋。彭海秋举起一杯酒对女子说:“用这杯酒为你送行。”女子喝酒的时候,彭好古对她恋恋不舍,惟恐她立即走了,暗暗地踢了踢她的脚。女子秋波一转,脉脉送情。彭好古更加动心,请求约定再见之期。女子说:“如你喜爱我,只要打听娟娘的名字,没有不知道的!”彭海秋把彭好古的绫巾送给女子,说:“我为你们代订三年后相会之约。”随即起身,把女子托在手掌里,说道:“仙人啊仙人!”伸手扳住邻船的窗户,把女子从窗格里塞了进去。窗格有只盘那样大小,女子伏身像蛇一样钻了进去,一点也不觉狭窄。一会儿便听邻船有人道:“娟娘醒过来了!”楼船渐渐荡了开去。
彭好古远远地见那只楼船已经停泊,船上的人纷纷下船走了,游兴顿时没有了。便和彭海秋说想上岸游览游览,刚商量着,船已靠了岸。于是大家弃船登岸。彭好古独自一人在前,漫步走了约一里多路,彭海秋从后面赶上来,手里牵着匹马,让彭好古骑上;自己又转回去,说:“等我再借两匹马来。”过了很久,也没回来。这时,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了。仰头一看,斜月西转,天色将明。丘生也不知去了哪里。彭好古牵着马,徘徊路边,不知如何办好。又骑马回到原来停船的地方,只见人和船都不见了。想到腰包里没带钱,彭好古更加忧愁惊慌。天大明后,他见马背上有个小口袋,伸手一掏,摸出三四两白银。用它买了点吃的,等着彭海秋和丘生回来,不知不觉已到了中午。他想,不如先去拜访娟娘,也可以慢慢访查丘生的消息,可等他打听娟娘的名字,并没有一个知道的。彭好古兴致索然,第二天只得骑马往回赶来。幸亏马比较温顺,性不烈,半个月才回了家。
起初,彭好古三人乘船上天时,他的童仆忙跑回家说:“主人已成仙升天了!”全家人都悲哀地哭起来,以为他不会回来了。彭好古返回家,把马拴好走进院子里,家里人见了,都惊喜地询问他。彭好古详细讲了奇异的经历。又想到自已一人返回老家来,恐怕丘家听说后会来追问丘生的下落,便告诫家里人不要声张。后来,彭好古说起马的由来,大家因为马是仙人送的,都好奇地到马厩里观看。到了马厩,马已没有踪影,只有丘生被用缰绳拴在马槽上!众人极为惊骇,叫出彭好古来看。见丘生垂着头站在那里,面如死灰,问他也不答话,只是两只眼一张一闭而已。彭好古很不忍心,把他解开扶到床上。丘生就像丧失了魂魄,彭好古给他灌些汤水,他稍稍能咽下去。到半夜,丘生多少清醒过来,急急忙忙地跑到厕所里,屙下来几个马粪蛋,又吃了点东西,才能开口说话。彭好古在床头细问究竟。丘生说:“我们下船后,彭海秋引着我边走边谈。等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他开玩笑般地拍了拍我的脖颈,我只觉迷迷糊糊的,一下子跌倒在地。趴在地上稍定了定神,再看看自己,已经变成马,心里也明白,但是不能说话。这真是奇耻大辱,实在不能让妻子儿女知道,请求你不要泄露这事!”彭好古答应了,命仆人用马驮着送他回了家。
彭好古自回家后,一直思念着娟娘。又过了三年,他的姐夫在扬州做官,他便去探望。扬州有个姓梁的公子,跟彭家素有来往,设宴邀请彭好古。酒席上有几个歌女,都过来拜见梁公子。梁公子问娟娘怎么没来,回答说病了。公子发怒地说:“这奴婢自以为声价高,用条绳子去把她捆来!”彭好古听到娟娘的名字,惊疑地问是谁。公子回答说:“是个妓女,才貌广陵数第一。因为有点名气,所以敢傲慢无礼。”彭好古怀疑是偶然重名,但触动了心事,又着急地想见见她。
一会儿,娟娘来了,梁公子盛气凌人地斥责了她一顿。彭好古仔细打量了一下,果然是中秋节见过的那个娟娘。便对梁公子说:“她跟我有旧交,请你宽恕她。”娟娘看了看彭好古,显出惊愕的样子。梁公子来不及深问彭好古,便命娟娘斟酒。彭好古问她:“《薄幸郎曲》还记得吗?”娟娘更加惊骇,凝神注视了他一会,才开始唱起那支旧曲。听她的声音,跟当年中秋节时唱的一模一样。酒宴结束,梁公子命娟娘陪客人入寝。彭好古握着她的手说:“三年之约,今天才实现了吗?”娟娘说:“那天我跟人游西湖,喝了几杯酒,忽然像醉了一样,朦朦胧胧地只觉被一个人带到一个村子里。一个小童领我进入一家,席上有三个客人,你是其中的一个。后来乘船来到西湖,又把我从窗口送了回去,你拉着我的手恋恋不舍。我以为那都是幻梦,但绫巾真在,我至今还珍藏眷。”彭好古也讲了那件事的经过,两个人相互惊叹感慨了一会儿。娟娘扑到彭好古的怀里,哽咽着说:“仙人已给我们作了媒人,您不要以为我是个风尘女子,可以舍弃,就不再想念我这个苦海中的人!”彭好古说:“船中订下的约会,我一天也没忘。倘若你有意,我就是倾囊出资,再卖了这匹马,只要能把你赎出来,我也在所不惜!”
第二天一早,彭好古把这意思告诉了梁公子,又从姐夫那里借了一千两银子,削去了娟娘的乐籍,把她带回了老家。娟娘有次偶然到那座别墅去,还记得当年喝酒的地方。
【 堪 舆 】
沂州宋君楚侍郎家,一向崇尚看风水,连家中妇女们都能读看风水的堪舆书,通晓其中的道理。宋侍郎死后,他的两个儿子各立门户,为父亲选择营葬的风水宝地。凡听说有善相地脉、看风水的人,兄弟俩都不远千里,争着请了来,于是两家分别招罗了上百名风水先生。这些人天天骑着马去郊野看坟地,分成东西两路出入,就像是两支军旅。过了一个多月,两家分别寻到了自己中意的风水宝地。这个说把父亲埋在这里子孙会封侯;那个说把父亲埋在那里后代会拜相,两兄弟各说各理,互不相让,便都赌气不再商量,各自去营建坟墓,又是搭锦棚,又是插彩旗,两处都齐备了。
到了发丧那天,灵柩抬到岔路口,兄弟俩分别率领着自己门下的风水先生又争执起来。从早晨一直争到太阳西斜,还是决定不下。客人不耐烦,纷纷都走了。抬灵柩的役夫们换了十次肩,最后疲惫地撑不住了,干脆把灵柩扔在路边,也走了。两兄弟索性不葬了,就在停灵枢的路边,纠集工匠,搭起了茅棚,以遮蔽风雨。哥哥在一边建了房子,留下人看守;弟弟也学着哥哥的样,建了房子派了人。哥哥再建房子,弟弟也再建,这样三年后,这个地方竟成了村落。
又过了许多年,两兄弟相继去世了。嫂子与弟妹一块商量,打破了丈夫们水火不相容的议论,妯娌二人一齐乘车去野外,看那两座坟地,说都不好。于是二人重新准备聘礼,请风水先生另择宝地。每找到一个地方,必要先生画成地图量给她们看,以鉴别优劣。先生们每天都呈进好几份地图,妯娌两个全都指出了毛病。过了十几天,才找到一个地方。嫂子看了地图,喜欢地说:“可以了!”拿给弟妹看。弟妹看了后说:“埋在这地方,日后我们家当先出一个武举人。”葬后三年,宋侍御的长孙果然考中了武举人。
【 窦 氏 】
南三复,是晋阳地方的官宦之家,有一座别墅,离家十几里路,他每天骑马去别墅一趟。一次,路上遇雨,正好走在一个小村里,见一农人家,门里很宽敞,就进去避雨。临近村的人因南家是大户人家,所以都惧怕他们。
过了一会儿,主人出来邀请南三复进屋休息,样子十分谨慎恭敬。南三复走进一间斗大的小屋,坐下后,主人才拿扫帚殷勤地扫地,接着浸了蜜水当茶,招待南三复。南三复叫主人坐下,主人才敢坐。南三复问主人姓名,主人说:“姓窦,名廷章。”一会儿又献上酒,烹来鲜雏,伺候非常周到。
窦翁有一女儿,刚到束发年龄,来给南三复烫酒,时时等在门外,稍稍露出半侧身子来,年纪约十五六岁,美丽无比。南三复一见动了心。雨停后,他回到家里,日夜想念这个妙龄女子。
过了一天,南三复带了布匹粮食,又去小村窦家,想寻找增进关系的台阶。此后,他常常经过窦家,有时带了酒肴来在窦翁家留连。女子也渐渐与他熟悉了,不大避讳他,常常在南三复面前来往。南三复看她一眼,她就低下头微微一笑。南三复越来越神魂颠倒,不超过三天必到窦家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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