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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着粱有才大骂:“豺狼!鼠子!以前你挑着担子,满脸是土,像鬼一样。结婚时,浑身汗臭气,身上的污垢掉下来几乎砸塌了床,脚上老皴一寸多厚,叫人整夜恶心。是我进了你家,你才坐吃三餐,脱了你那身穷鬼皮。母亲在上,难道我是说谎吗?”粱有才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翠仙又说:“我自己知道我没有倾国倾城的相貌,不配侍奉富贵的人;像你这样的男人,我自认为还配得过你。有什么亏待你的地方,竟不念一点香火之情?我岂不能盖楼房、买田地?就是看你一身穷骨头,天生乞丐相,早晚不能白头到老!”说完了,丫鬟婆子们连起手来,团团围住梁有才。看见小姐斥骂他,便一起唾骂,都说:“不如杀了他,何必多说!”梁有才害怕,跪在地上认错,直说自己知道悔改了。翠仙又生气地说:“卖妻子已是十恶不赦,够残忍的了,况且还把同床人卖去当妓女!”话还没有说完,众人都怒日圆睁,一起用簪子、剪刀刺梁的肋下、踝骨。梁有才嚎啕大哭,叫喊着求饶。翠仙制止住说:“可以暂时放了他,他就是不仁不义,我还不忍心看他害怕的样子。”便领着丫鬟使女们下楼去了。
梁有才坐着听了一会儿,没有动静了,心里想偷跑。一仰头,看见满天星斗,东方已发白了。四面一片苍茫的原野,灯也没有了,房子也没有了,自己坐在峭壁上,向下看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心里害怕掉下去。身子一动,轰隆一声随着乱石就掉了下来。幸亏半山腰有棵枯树挡了一下,没有掉入山谷。他肚子挂在枯树上,手足都够不到东西。向下看茫茫然不知有多少丈深,身子一动也不敢动,连喊带怕,声嘶力竭,全身都肿了,眼、耳、鼻、舌、身,都一点劲也没有了。
太阳渐渐升高了,才有个打柴的人看见梁有才。他找了条绳子来,把梁放下山崖,已经奄奄一息。打柴的人把他送回家去。到了家,大门敞着,家里一片荒凉,像座破庙,桌椅板凳都没有了,只有一张绳结的床和一张破桌子,还是他家的旧物。零零乱乱地还放在那里。梁有才浑身无力地躺下,饿了,就向邻居家要口饭吃。接着身子肿处溃烂了,成了癞疮。乡里人看不起他,都不理他。梁有才没有办法,卖了破屋,住在土洞里,在街上乞讨,随身还带着一把刀。有人劝他用刀换点吃的,粱有才不肯,说:“住在野外,要防备虎狼,得用它自卫。”
后来,梁有才在路上遇到劝他卖妻子的那个人,走到近前与那人说话,忽然抽出刀来把那人杀了,于是被捕入狱。县官得知这里面的一些情由;没忍心虐待他,只是把他关起来,没有多久,梁有才便死在狱中。
【 跳 神 】
济南的风俗,民间有生病的人,就在闺房内求神占卜吉凶。请来老巫婆敲打带铁环的单面鼓,舞步婆娑,跃然作态。叫做“跳神”。而这一风俗在京城中尤其盛行。良家少妇们也时常自已这样做。在堂屋中,托盘里放着肉,盆子里装着酒,条几上点燃着大蜡烛,比白天还明亮。一个少妇扎着短裙子,弯屈起一只脚跳“商羊舞”,另有两人各抓着少妇一条胳膊,在两边架着她。少妇口中念念有词地絮叨着,像是在歌唱,又像是在祈祷,字句或多或少,长短不齐,虽然不合韵律,却拖着长腔。室内几面鼓同时乱打,犹如雷鸣,声音杂乱刺耳。少妇的嘴唇一启一合,掺杂着鼓声,听不清唱的什么。不久,少妇低下头来,眼睛斜视着一旁,站立全靠别人搀扶,不搀扶就向前倒下去。一会儿,少妇忽然伸着脖子高跳起来,离地一尺多高。室内各个女子都严肃起来,惊恐地张望着说:“祖宗来吃饭了。”便呼地一口气吹灭了灯,室内外一片昏黑。人们都惊惧地屏住呼吸立在暗中,谁也不敢交谈一句;即使说话也听不到,因为这时的鼓声太乱了。“祖宗”吃了不多时,就听到少妇厉声呼唤公婆和兄嫂的小名。这才一起点燃蜡烛,躬着腰询问吉凶。看那酒杯、盆子和托盘里,都已空空的了。人们看少妇脸色的变化,观察她面部表情是恼怒还是喜悦,恭恭敬敬地问长问短。少妇有问必答。问病的人中有在内心非议的,神已经知道,便指出某人讥笑我,大不敬,要脱下他的裤子。这个讥笑神的人自顾全身,已是光溜溜的裸体,每每在门外的树梢上找到裤子。
满洲的妇女,尊崇侍奉神尤其虔诚,即使有一点儿疑惑,也一定求神来判断。“跳神”的人常是穿着整洁,骑假虎假马,拿着长兵器,在床上舞动,叫做“跳虎神”。假马假虎的姿势显示出威武愤怒的样子。跳神的人声音粗重,有时自称是关羽、张飞或赵公明,都不一样。气势威严,阴冷可怖。男子如从窗纸上开个小孔往室内偷看,就立即被长兵刃从窗内穿出刺中帽子,挑进屋里去。一家里的老妇人、媳妇、姐妹,都严肃地瑟缩着,小心翼翼地像群雁排成“一”字形站在那里,不敢胡思乱想,也不敢轻举妄动。
【 铁 布 衫 法 】
有个姓沙的回民,学得了铁布衫大力法。他把五指并起来,用力砍下去,可以砍断牛脖子;横着捅过去,可把牛肚子穿一个窟窿。
他曾经在仇彭三公子的家里,把一块又粗又重的木头悬挂在空中,让两个体壮力大的仆人使足力气把悬木推出很远,然后使悬木猛然荡回来;沙某用赤裸裸的肚子迎接撞来的悬术,“砰”的一声响,悬木被顶出老远。沙某又掏出自己的生殖器,平放在石头上,用木槌子使劲砸,没有一点儿损伤;只是怕刀罢了。
【 大 力 将 军 】
查伊璜,是浙江人。有一年的清明节,他在野外一座寺庙里喝酒,见大殿前有口古钟扣在地上,这钟足有一个可盛两石的大水瓮那样大,钟身上和地下留着清清楚楚的用手抓过的新痕迹。他很惊疑,趴在地上往钟里看了看,里面藏着一只可装八升左右的小竹筐,筐里不知有什么东西。他便命几个人抓着钟耳,奋力一提,古钟纹丝没动。查伊璜更加惊疑,便继续坐下喝酒,等着那个往钟里藏东西的人来。
过了一会儿,走来一个年轻的乞丐,把讨来的饭堆在钟的一边;然后一只手掀开钟,另一只手把饭抓进筐里,一连掀了好几次,才把饭放完。然后仍把钟扣好,走了。过了不久,他又回来了。掀开钟抓把饭吃起来,吃完掀钟再取,轻松得像开个柜子一样。查伊璜和同座的人都惊骇不已。查伊璜起身问道:“你这样一个堂堂男子汉,怎么讨饭呢?”乞丐回答说:“我饭量大,没人愿雇我做工。”查伊璜见他力气极大,劝他从军,乞丐忧愁没有门路。查伊璜便把他带回家中,让他饱餐一顿,估计他的饭量,大概比普通人多吃五六倍。又替他换了新衣新鞋,赠他五十两银子作为路费。送他从军去了。
过了十多年,查伊璜的一个侄子在福建做县令。有个叫吴六一的将军忽然来拜访他。交谈间,将军问查县令:“查伊璜是你什么人?”查县令回答说:“是我叔父。不知他与将军在何处有过交往?”将军说:“他是我老师,分别十年了,我非常想念他。麻烦您告诉他一声,请他赏光来我家作客!”查县令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一声,心想:叔父是个名儒,怎么会有武弟子呢?
过了不久,查伊璜正好来到侄子这里,查县令便告诉了他这件事,查伊璜茫然记不起;因那将军问讯自己时很是恭敬迫切。查伊璜便命备马,带着仆人去登门拜访。将军急急忙忙地迎出大门来。查伊璜打量打量他,一点也不认识,心里怀疑将军认错了人。但将军对他却越发恭恭敬敬,将客人请进家,又穿过三四道门,忽见院中有女子来来往往,查伊璜知道这是将军的内院,不禁站住不前。将军又作揖请他再往里走,一会儿走进堂屋,只见掀门帘的、搬椅子的,全是年轻的侍妾。查伊璜落座后,刚想问个明白,见将军脸上微一示意,便有个侍妾给他捧来官服。将军匆忙站起来更衣,查伊璜不解他要干什么。众侍童帮着将军穿戴整齐,将军又命几个人过去按着查伊璜不让起身,自己大礼参拜起来,犹如拜见皇帝一样。查伊璜极为惊愕,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将军拜完,又换上便服在一边陪坐,笑着说:“先生不记得那个举钟的乞丐了吗?”查伊璜才恍然大悟。过了会儿,将军摆上了丰盛的酒宴。下面奏起乐曲。喝完酒,将军去为查伊璜安排了住宿的地方,又命几个侍妾服侍着他,自己才告辞离开了。
第二天,查伊璜因为酒醉起得很迟,将军已在他卧室门外问候多次了。查伊璜得知后,心里很不安,想告辞回去。将军把大门锁上,不让走,查伊璜见将军连续几天不干别的,只是在清点家中的奴仆丫头、骡马器具和珍玩服饰,亲自监督着造簿登记,一再告诫不要遗漏了。查伊璜以为这是将军的家务事,所以也没有深问。一天,将军拿着全部家产的登记簿,对查伊璜说:“我能有今天,全出于先生当年的厚赐。现在的一个奴婢、一件器物,我都不敢独自享有,请把我的一半家产分给先生!”查伊璜大吃一惊,坚决推辞。将军不听,又拿出窖藏的数万两银子,一分为二。又按登记簿点出一半古玩、床几等物,堂屋内外都快摆满了。查伊璜再三阻止,将军不顾,又按姓名点出一半奴婢仆人,随即命点出的男仆收拾行李,女仆收拾器具,并且嘱咐他们要好好伺候先生,仆人们齐声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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