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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看见魏经历穿着官服走出来,坐到大堂上,神气威猛,和白天见的大不一样。那些断头折臂的人,一齐趴到地上,同声叫喊冤枉。魏经历说;“你们都是被海寇杀害的,冤有头债有主,为什么乱告官长呢?”众鬼大声喊着说:“按规定不应该调遣,我们是被错误地调动后,才遭到杀害,这是谁给我们造成的灾难呢?”魏经历又多方为巡抚的父亲解脱。众鬼大声叫冤,乱成了一片。于是,魏经历叫过鬼卒,说:“可将那个官放到油锅,稍微炸一下,于理也是应当的。”看魏经历的用意,似乎想借此平息一下众鬼的怨愤。当下就有两个恶鬼把巡抚的父亲捉来,用锋利的钢叉刺入油锅。巡抚见此情景,心里又惊又痛,无法忍受,不觉脱口喊了一声。刹时,庭中寂然无声,眼前的一切都不见了。巡抚惊叹不已,悄悄地回去了。天明之后,巡抚去看魏经历,见他已经死在公馆里。
【 颠 道 人 】
从前有个疯颠的道士,谁也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他居住在蒙山的寺庙里,有时唱有时哭,很不正常,谁也猜不透他,有人曾见他煮石头当饭吃。
一次正逢重阳节,本县有个贵人带着酒登山,乘坐着华丽的车子游玩。喝完了酒从寺庙经过,才到门前,只见疯颠道士光着脚穿着破道袍,自己撑着一把大黄伞,学着给帝王清道的声音从庙里出来,意思很有嘲弄这位富贵人的味道。这位贵人很羞惭恼怒,指挥着他的仆人们追赶辱骂道士。道士大笑,转身向后跑。仆人们追得很急,道士便扔了他打的那把伞。仆人们一起上前撕破了伞,结果一片片伞布变成了鹰隼,到处乱飞。众人这才害怕起来。伞柄转动,又变成了一条巨大的蟒蛇,红色的鳞片非常耀眼。众人喊叫着想跑开,有一个同来蝣玩的人制止他们说:“这不过是迷惑人眼的幻术罢了,哪能咬人?”说完持刀直奔蟒蛇。蟒蛇张着口愤怒地迎上来,把他吞进口里咽了下去。众人更加害怕,护拥着那个贵人急忙奔跑,跑到三里之外的地方才停下来歇息。派好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到寺庙去侦探,见道士和蟒蛇都不见了。刚要回去,听到老槐树内有气喘如驴的声音,他们害怕极了。开始时不敢走近老槐树,后来慢慢隐蔽着靠近,见老槐树已经腐朽,中间空空的,有一个洞像盘子那么大。有一个人试着爬上去往洞里一看,只见那个斗蟒蛇的人倒立在树洞之中,而洞孔大小只能容进两只手,没有办法把那人弄出来。急忙用刀劈树,等到把树劈开,那人已经昏死过去。过了一些时候,稍微苏醒过来,抬了回去,道士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 胡 四 娘 】
程孝思,是四川人,自小聪明,能写文章。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家里非常贫困,无衣无食,只好求胡银台雇佣他干点文书差事。胡银台试着让程生写了篇文章,看了后非常高兴,说:“这人不会长久贫困,可以把女儿许给他。”胡银台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都是还在怀抱中时就跟大户人家订了亲的。只有小女儿四娘,是妾生的,母亲早就死了,十五岁了还没订亲。胡银台就把四娘许给了程生,招赘他为女婿。有人讥笑胡银台,认为他老糊涂了,胡乱许亲。胡银台毫不理会,打扫了房子,让程生住下,饭食、衣服都优厚周到地供给。公子们鄙视程生,不愿和他同吃,连仆人、奴婢们也常常挪揄程生。程生默默地忍受着,毫不计较,只是刻苦攻读。众人在一边故意厌恶地讽刺他,程生照旧读书,停也不停;那些人又鸣锣敲钟,前后捣乱,程生干脆拿起书本,到卧室里读。
起初,四娘还没出嫁时,有个神巫能预知人的贵贱。神巫把胡银台的子女们挨个看了一遍,都没有奉承的话。只有四娘来后,才说:“这是真正的贵人!”等到四娘嫁给程生,姊妹们都叫她“贵人”,以此嘲笑她。但四娘性情端庄,寡言少语,听到别人这么叫她,就像没听见。渐渐地连丫鬟、婆子们都这么叫起来。四娘有个丫鬟叫桂儿,十分不平,大声说:“怎知我家郎君就不会做贵官?”二姊听到后,嗤之以鼻,说:“程郎如做了贵官,挖了我的眼睛去!”桂儿发怒地说:“到那时,恐怕舍不得两颗眼珠子!”二姊的丫鬟春香说:“二娘如果食言,我用我的双眼代替!”桂儿更加愤怒,拍着巴掌发誓说:“管教你们都成了瞎子!”二姊恼恨桂儿言语冲撞,甩手就给了她几巴掌,桂儿号啕大哭。胡夫人听说这件事后,也不置可否,只是微微冷笑了一声。桂儿吵嚷着向四娘哭诉,四娘正纺着线,听后不动怒也不说话,照旧纺织。
正赶上胡银台做寿,女婿们都来了,带来的贺礼摆满了屋子。大媳妇嘲笑四娘说:“你家送的什么寿礼呀?”二媳妇就说:“两肩挑着张嘴呗!”四娘面色坦然,一点也不羞惭。人们见她事事都像傻子一样,更加欺侮她。惟有胡银台的爱妾李氏,是三姊的生身母亲,总是敬重四娘,经常照顾怜恤她。还常嘱咐三娘说:“四娘外表憨厚,内里聪明,精明不外露。你那些姊妹兄弟们都在她的包罗之中,自己还不知道。况且程郎昼夜苦读,怎会久在人下?你不要效仿他们,应该善待四娘,将来也好见她。”所以三娘每次回娘家,总是加意和四娘交好。
这年,程生因为胡银台帮助,考中了秀才。第二年,学使驾临进行科考,正好胡银台去世了。程生披麻戴孝,像儿子一般悲痛。因为这事程生没能赶考。丧期过后,四娘赠给程生银子,让他补进“遗才”籍。嘱咐说:“过去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之所以没被赶走,只因为有老父亲在。现在是万万不行了!倘若你这次去能考中举人,回来时还可能有这个家。”程生临别,李氏、三娘都赠送了很多礼物给他。
程生进了考场,发愤揣摩,仔细构思,以求务必考中。不久,放榜了,他竟榜上无名。程生没能实现夙愿,气怒不堪,没脸回家。幸亏银子还多,就带着行李进了京城。当时,胡家的亲家们大都在京城做官,程生恐怕他们讥笑自己,便改了名,编了个家乡住址,向大官家谋求差事做。有个姓李的御史大夫,是东海人,见了程生后很器重他,收他做了幕宾,并资助费用,给程生捐了个“贡生”,让他去参加顺天科考。这次,程生连战连捷,被授予“庶吉士”的官职。程生便跟李公讲了实情。李公借给他一千两银子,先派了个管家去四川,为程生买宅子。这时,胡大郎因为父亲亡故,家里亏空,要卖一处别墅,这个管家就买了下来。然后,又派车马去接四娘。
原先,程生考中以后,来了个报喜的。胡家一家人都厌恶听到这种消息。又审知名字不符,将报喜人赶走了。正好三郎结婚,亲戚朋友们都来送礼庆贺。姑嫂姊妹都在,惟独四娘没被兄嫂请来。这时,忽然有个人奔跑了进来,呈上寄给四娘的一封信。兄弟们打开一看,面面相觑,脸上失色。此时酒宴中的亲戚们才请见四娘。姊妹们惴惴不安,恐怕四娘怀恨不来。不一会儿,四娘竟翩然而来。那些人纷纷凑上去,祝贺的、搬座的、寒喧的,屋里一片嘈杂。耳朵听的,是四娘;眼睛看的,是四娘;嘴里说的,也是四娘。但四娘仍像以前一样凝重端庄。大家见她不计较过去,心中才稍微安宁了点。一会儿忽见春香跑了进来,满脸鲜血。众人一起询问,春香哭得回答不上来。二娘呵斥了她一声,春香才哭着说:“桂儿逼着要我的眼睛,要不是挣脱,眼珠子让她挖了去了!”二娘大为羞惭,汗流满面,把粉都冲下来了。四娘依旧不动声色,漠然置之。满座人一片寂静,接着便陆续告辞。四娘盛妆而出,惟独拜了李夫人和三姊,然后出门,登上车走了。大家才知道买别墅的就是程家。
四娘初到别墅,日用东西都很缺。胡夫人和公子们送来了仆人、丫鬟和器具,四娘一概不要,只接受了李夫人赠送的一个丫鬟。住了不久,程生请假回来扫墓,车马随从如云。到了岳父家,先向胡银台的灵柩行了祭礼,然后参拜了李夫人。等胡家兄弟们穿戴整齐要拜见程生时,程生已上轿打道回府了。
胡银台死后,他的儿子们天天争夺财产,把他的棺材扔在那里不理会。过了几年,棺木朽烂,渐渐地竟要把屋子当作坟墓了。程生见了十分伤心,也不和胡家兄弟们商量,自己出资,选了下葬的日子,事事尽礼,隆重安葬。出殡那天,车马接连不断,村里的人都赞叹不已。
程生做官十几年,两袖清风,乡亲们凡遇难事,他无不尽力。胡二郎因为人命案被牵连入狱,审案的官员,是和程生同榜考中的,执法非常严明。胡大郎央求岳父王观察写了封信给这个官员,人家却置之不理。胡大郎更加害怕,想去求四娘,又觉没脸见她,便让李夫人写了封信,自己拿着去了。来到京城,胡大郎不敢冒然进程家,看见程生上朝走了后,才登门求了见。盼望四娘念手足之情,忘记过去的嫌隙。门人通报后,便有原来的一个老妈子出来,领着他走进内厅,草草地摆上酒菜。吃喝完,四娘才出来,脸色温和,问道:“大哥在家事情很忙,怎么有时间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大郎跪倒在地,哭泣着说了来由。四娘扶起他来,笑着说:“大哥是个好男子汉,这算什么大事,值得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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