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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郎!嫦娥在这里!”宗子美忽若梦醒。稍定,嫦娥气忿地说:“颠当贱婢!害了我又杀了郎君,我不能轻饶她。”二人下山就赁了一辆车子,回到寓所。宗子美就命家人准备行装,自己返身到西城去答谢颠当。但到了那里,原先的房舍完全变样了,宗子美惊愕慨叹而归。暗想,幸亏嫦娥未发现。进门,嫦娥迎笑说:“你见到颠当了吗?”宗子美惊愕得说不上话来。嫦娥说:“你想背着我嫦娥,怎么能见到颠当呢?请老实地坐在那里,她一会儿就会自来的。”不多会儿,颠当果然来了,仓惶地跪在床下。嫦娥用指头弹着她的头说:“小鬼头,害人不浅!”颇当连连扣头,但求免死。嫦娥说:“把别人推到火坑里,而自己想逍遥天外?广寒宫中十一姑,不几天就要下嫁,需要绣枕头百幅,鞋百双,可以跟我去,共同完成。”颠当恭恭敬敬地说:“只要分给我,定按时送来。”嫦娥不许,对宗子美说:“你若同意的话,就放她走。”颠当瞪眼看着宗子美,但他只笑不说话。颠当生气地看着他。颠当乞求回家告诉一声,嫦娥答应了,颠当于是就回家去了。宗子美向嫦娥问起颠当的生平、身世,才知她是西山的一只狐狸。宗子美买好车子,等待着。第二天,颠当果然回来了,他们就一块返回家乡。
嫦娥这次回来,举止很持重,平日从不轻率地与家人说笑。宗子美强迫嫦娥扮装游戏,她从不肯,只是偷偷怂恿颠当去做。颠当很聪慧,善于谄媚男子。嫦娥喜欢单独过夜,宗子美每想与她过夜,她常以身体不舒适推辞。一天夜里,已是三更天了,还听到颠当房中,吃吃笑声不断。嫦娥让婢子偷偷去看个究竟。婢子回来,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请夫人自己去看看。嫦娥伏在窗上,向里看,只见颠当凝妆扮作自己的形状,宗子美抱着她,呼叫嫦娥。嫦娥轻蔑地一笑,回到屋里。不大会儿,颠当心头暴痛,急忙披上衣服,拉着宗子美到嫦娥房中,进门便跪下。嫦娥说:“我又不是医生与巫婆,哪里能治病?你自己想效仿西施捧心学娇。”颠当只是在地下叩头,声言知罪。嫦娥说了声“好了”。颠当便从地下起来,失笑而去。颠当暗中对宗子美说:“我能使娘子学观世音菩萨。”宗子美不相信,于是就与颠当开玩笑打赌。嫦娥每次盘腿打坐,总是双目若闭。颠当悄悄地用玉瓶插上柳枝。放到茶几上,自己就垂发合掌,侍立于侧,樱桃般的嘴唇半开,瓠子般的牙齿微露,双目一眨也不眨。宗子美在一旁笑她。嫦娥睁开眼问她,颠当说:“我学的是龙女伺候观世音。”嫦娥笑着骂她,罚她学着童子样,给自己施礼。颠当将发束起来,就四面向上参拜,伏在地上,变化各种形态,左右转辗,那舞动的姿式,脚都可以磨着耳朵。嫦娥笑了,用脚去踢她。颠当抬起头,用口咬着嫦娥的脚尖,轻轻地用牙齿衔着。嫦娥正开心嬉笑,忽觉得一丝媚欲之情,从脚趾而上,直到心头,春情已动难以忍受,自已也控制不住。嫦娥急忙收神镇静下来,呵斥说;“狐奴才!你想死,迷惑人也不选择一下。”颠当害怕,急忙松开口,伏在地上。嫦娥又严厉责备她,但众人不解其故。嫦娥对宗子美说:“颠当这婢子,狐性不改,刚才差点儿被她愚弄。若不是我道业根深,很容易堕落进她的圈套。”自这以后,每见颠当,则自提防之。颠当羞惭畏惧,告诉宗子美说:“我对于娘子的一手一足,无不亲爱;但正因爱之深,不觉媚惑她就过分。如果说我有别的心,不但不敢有,我心里也不忍。”宗子美把这实情告诉嫦娥,嫦娥改变了对她的态度,如同当初一样。然而,因为嬉闹没有个节制,屡次劝戒宗子美,宗子美听不进去;因而,大小婢妇,都效仿他们,争相狎戏。
一天,两个婢女扶着一个婢女,扮作杨贵妃醉酒。两个婢女使了个眼色,趁这位婢女醉态朦胧之时,两人把手一放,婢女突然跌到台阶下,被摔的声音如同推倒一堵墙。众人大声惊呼,近前一摸,装扮贵妃的婢女,像贵妃一样,薨于马嵬坡,一命归西了。众人惧怕,赶快把这事告诉了主人。嫦娥惊骇地说:“闯祸了,我说的话怎么样!”去验看,已不可救了。派人去告诉婢女的父亲。婢女的父亲某甲,平素为人就无德行,哭闹着跑来,把女儿的尸体背到厅房里,又喊又骂。宗子美吓得关上门,不知怎么办才好。嫦娥自己出面责备他,说:“主人即使虐待婢子致死,法律上也没有偿命这一条。况且你孩子是偶然暴死,怎么知道她就不会再活了。”某甲叫嚷着说:“四肢都冰凉了,哪有再生之理!”嫦娥说:“不要乱吵,纵然是活不了,还有官府在。”于是,进了大厅,用手抚摸尸体,婢女马上苏醒过来。再用手抚之,随手而起。嫦娥返转来,愤怒地说:“婢子幸亏没死,贼奴才怎么这样无理!可用绳子绑送官府。”甲无话可说,长跪哀求饶恕。嫦娥说:“你既然知罪,暂且免于追究、处分。但无赖小人,反复无常,把你女儿留在这里,终是惹祸之根,应该把她领回去。所购之原价若干,要赶快措办,如数送来。”派人押送回去,让他请二三个村里的老人,在证券后划押作保。完了之后,才把婢女叫来,让甲自己问,说:“没有伤着吧?”婢女回答说:“没有。”就把婢女交给甲,让他领走。事情处理完后,嫦娥把婢女们喊来,数落她们的罪责,一个个被扑打。又把颠当唤来,严禁她再干这类的事。对宗子美说:“方今知道,主子一笑一颦,也不敢轻率。戏谑自我开始,竟使弊端屡禁不止。世间凡是哀伤的事属阴,欢乐者属阳;乐过了头就要走向反面,这是万物循环的规律。婢子的祸殃,是鬼神给我们的预告。再执迷不悟,就要闯大祸了。”宗子美听从了嫦娥的话。颠当哭泣着要求嫦娥解脱她。嫦娥用手指着颠当的耳朵,过了一会儿松开手。颠当在迷茫中恍惚了一会儿,忽然间,如大梦初醒,伏地便拜,高兴得手舞足蹈。自这后,闺阁中清净严肃,没人敢再随便喧哗。那个婢子,回到家中,没有病,自己就死了。甲因为赎婢子的钱赔偿不了,就请村中老者代为哀求怜悯,嫦娥答应了。又因婢女扶持主人的感情,施舍了一口棺木。
宗子美常以无子为忧。嫦娥肚子中,忽然听到儿啼的声音,于是就用刀割破左胁,取出婴儿,是个男孩;没有多久,嫦娥又怀孕了,又开刀破右胁取出婴儿,是个女的。男孩很像他父亲;女孩很像她母亲。长大成人后,都与大户人家成了婚。
【 鞠 药 如 】
鞠药如,是青州人。妻子死了之后,便离家出走了。几年以后,他身穿道服,背着蒲团来到家乡。在家住了一宿想走,亲戚族人硬留下了他的衣杖。鞠药如推托随便走走,到了村外,屋里的衣杖服具,都冉冉地飞了出来,随他一块而去。
【 褚 生 】
顺天府的陈孝廉,十六七岁的时候,曾经跟随一位私塾先生在僧寺中读书。同学很多,其中有一个姓褚的同学,自称是山东人,刻苦攻读钻研,一刻也不休息。而且这个同学寄宿在学校里,从未见他回过一次家。陈生与他最要好,因而就询问他为什么不回家。褚生回答说:“我家里很穷,筹措学费不容易。我即使做不到珍惜每一寸光阴,如果每天加上半个夜晚,那么我的两天就可以抵得上别人的三天。”陈生听了他的话很受感动,就想搬来床铺和他一起住。褚生劝阻他说:“暂且不要这样做!我看先生的学识已经不能做我们的老师了。阜城门有一位吕先生,年纪虽然很老了,却可以做我们的老师,请你和我一同到他那里去求学吧。”原来京城中教私塾的大多按月计算收取学费。月底学费用完了,学生们可以按自己的意愿继续留下或者离开。于是陈、褚二人就一同去拜见吕老先生。吕老先生是浙江有名的读书人,因落魄穷困而不能回乡,只好靠教儿童启蒙糊口,这实在不是他的志向。所以,他得到陈、褚两个学生后非常高兴。而褚生又很聪明,读书一过目就懂了,吕先生特别器重他。陈、褚两人感情十分亲密,白天同桌读书,晚上共睡一床。到了月底,褚生忽然请假回去了,十几天没再回来,大家都感到很奇怪。
一天,陈生因为有事到了天宁寺,在廊下遇见了褚生,他正在把苘麻劈城小条,蘸上硫黄,制成引火的用具。褚生见到陈生后,现出羞惭不安的神情。陈生问道:“你为什么突然停止读书了?”褚生握住陈生的手,把他请到一边,很难过地说:“因为家穷没有钱给先生作学费,所以必须做半个月的买卖,才能读一个月的书。”陈生感慨了很长时间,说:“你尽管回去读书,我自当尽力帮助你。”就叫仆人收拾起褚生的工具,两人一同回到学校。褚生嘱咐陈生不要泄漏这件事情,只假托个理由去告诉先生。陈生的父亲本是个开店铺的商人,靠做买卖致富,陈生常偷父亲的钱,替褚生交纳学费。陈父因为丢失了钱而责问陈生,陈生就把实情告诉了父亲。陈父认为陈生是个书呆子,就叫他停学了。褚生感到十分惭愧,拜别老师准备离去。吕老先生知道了其中的缘故,就责备他说:“你既然这样贫困,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于是把钱全部退还给陈父,留下褚生像往常一样读书,跟他一起吃饭,对待他就像自已的儿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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